我会哭

作者:子午巷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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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3 章


      随着六中混混们的处分挨个落实,榆市的天气也在渐渐回温。零下的温度淡出了生活,转眼就到了四月。

      愚人节。

      像是为了应节般,贺弦惊一直拿来煮各种五谷杂粮的锅居然坏了,头天晚上扔下去的各种豆子第二天扔安安稳稳地躺在里面让他的早餐泡了汤。

      无奈之下,他只得到已经好久没去的包子铺买包子去,谁料又撞上“大运”。

      “那个……小同学呀,”给贺弦惊打包完包子,老板娘擦了擦手,从身后拿出了一个保温杯,满怀歉意道,“能不能帮忙把这个带给我儿子?啊,你应该认识他的,他提过你嘞。何一含!认识不?”

      贺弦惊本想拒绝,老板娘却直接把他递的零钱一退:“拜托了小同学,这个天他没带保温杯过不了,我实在是担心得不得了。我不收你钱,你帮我送送吧!”

      看着着急得冒汗的老板娘,贺弦惊想起了孟诗予。
      她……应该永远不会关心他冬天有没有热水喝。

      出于对母爱的恻隐之心,贺弦惊勉强接下了那个保温杯,但钱还是照付了。
      他压着这个烫手山芋到了学校后便直奔高二二班,在何一含惊喜的目光中把保温杯递了过去,接着不说一句话就要离开。

      “贺弦惊,等一下!”何一含一个跨步挡在了他的面前。

      贺弦惊:?

      何一含扭扭捏捏道:“有道昨晚的数学作业,我们班几个人研究了半天也解不出来,想请你看看……”

      贺弦惊正想说“我是七班的,解不出来”,何一含已经抢先说明了起来:“我们听说你是武江的重高转来的,理科很好!”
      他说完,二班里早到的人就乌泱泱奔出了教室,边说着“久仰大名”“江湖救急”“一展雄风”等词边把贺弦惊架了进去。

      贺弦惊双拳难敌多手,只好强压着烦躁解起题来。
      题目原本的难度不大,就是包装精美,需要层层破解,对刷题量恐怖的贺弦惊来说不成问题。再者是传统解法计算量大容易出错,但用上超纲的知识点就简单得多了。

      六中能超前学出一大截的学霸不多,贺弦惊只能额外给他们补了些知识点再把那道题讲了一遍。

      “噢!原来是这样——”
      一遍讲完,大部分人都恍然大悟地直起了身子,只有何一含一个前倾,脸堪堪擦过了贺弦惊的发梢。

      贺弦惊立时带着椅子往后退了一大步。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何一含连忙鞠躬摆手,“我突然听懂了有点激动,你没事吧?”

      贺弦惊毫不掩饰地沉下了脸。
      他懒得敷衍对方说没事,只帮其他人又解决了些小疑惑就飞速出了二班教室。

      一、二班前门相邻,他一出去就听到一班传来了梁若淑的声音。
      “我还以为愚人节你开玩笑呢……刚刚接水的时候弄的吗?这么红……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贺弦惊隐在两班交界的白墙处偏头一看,梁若淑正站在白昙桌前,白昙则低头写着回话。
      清晨光线淡淡,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挨得极近,发梢轻触,他们都目光柔柔。

      贺弦惊停在了原地,那淡光扑在他侧脸上莫名就冷了几分。

      梁若淑看完回话后接着道:“那也得去厕所冲一下。哎呀走吧学习狂魔,少写两道题而已,年级第一还是你的!”

      白昙被梁若淑半骂半拉着去了洗手间,冲水时她还是絮絮叨叨的,白昙听着听着却抿唇一笑,笑得又傻又艳。

      冲完,他打着手语跟梁若淑说了谢谢,梁若淑熟练地用手语回应了。
      他们打着手语返回教室,长长的走廊上只有他们形影不离的背影。

      贺弦惊匿在厕所旁望着他们走远,目光沉沉。
      他讨厌愚人节。

      再回到七班时里头已经聚起了一堆人,原先停学的陈存不知怎么的这么快就回来了,他那群“好兄弟”正围着他无限向外他的停学生活。
      陈存看见贺弦惊,笑嘻嘻地叫了声“贺哥”,笑意不达眼底。

      贺弦惊微微点头算是回应,他像只野鹤般独立于人群之外,看起来除了桌上的英语稿外,没有什么东西能勾起他的欲望。

      听说贺弦惊进了口语大赛决赛,王书丰万分狂喜,连夜拎了两瓶好酒到英语科组长家去求他放学抽时间单独辅导辅导贺弦惊。贺弦惊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强制性延长了放学时间一周。

      换而言之,贺弦惊已经连续一周没有和白昙一道放过学了,两人正经的独处时间只有贺弦惊结束辅导到饭店等到人后一起步行回家的那段时间。
      夜色茫茫偶尔白雪皑皑或小雨霏霏,即使撑了一把伞走在一起,肩挨着肩,呼出的白气都交缠在一起,可一个无心说话也不能说话、一个有心说话却不善言辞,就注定了一路少言。

      除了说话交流,学生时代的追求还能加上什么呢?出去玩?某人一心掉钱眼儿里怎么可能想着玩。送礼?某人一身傲骨半毛钱都不愿意多要。

      情场如文场,贺弦惊是一点儿天赋都没有,他的心情随着天气变换无常,连着几夜都没睡好,就这么挨到了口语大赛决赛。

      决赛日一大早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他在滴滴答答的雨声中醒来,只灌了一瓶纯牛奶就摸黑去了比赛场馆。
      天色阴暗,场馆却一片灯火通明,让人不禁以为白昼颠倒了。候场区的选手有六七个,都在抓紧时间练习或者放松。
      外头黑得让人心慌,路灯下飘飞的雨丝都能让人茫然起来。

      贺弦惊坐在走廊尽头的靠凳上,他面前就是一扇硕大的窗户,他怔怔地望着玻璃窗外的雨丝和天际的一抹微光,心里什么念头都没有。
      因为他是六中唯一一个进决赛的学生,指导老师和英语科组长的车又在半路出了点意外,所以他成为了全场唯一一个“孤儿”。

      有市里来的记者注意到了他,急忙迎了上来。
      “您好同学,请问你来自哪个学校?是一个人参赛吗?”

      贺弦惊淡淡的:“六中,一个人。”

      记者笑道:“看你好像很镇定呢,一个人比赛不紧张吗?”

      “不紧张。”

      记者哈哈大笑:“同学很有自信啊,那就祝你取得好成绩了。我们能给你拍张照吗?”

      贺弦惊正要启唇拒绝,记者身后的摄像机已经闪了一下。
      咔嚓。
      摄像嘿嘿一笑:“同学很上镜啊,你看看拍得行不行?不行我们就删了。”

      贺弦惊懒得看了,直接道:“随便。”

      发现他心情似乎不大好,记者和摄像麻溜地走了。

      雨声渐大,有工作人员到走廊通知比赛要开始了请选手们入场。

      决赛比拼随机题目即兴演讲,这种比赛最重要的就是镇定、镇定、再镇定,但贺弦惊扪心自问,现在的他心绪杂乱确实完全镇定不下来。

      他不紧张,就是在多天的疲倦的思考中感到脑袋发懵,一片混沌。

      就在他将要踏入比赛大厅时,刚刚的记者忽然朝他摇了摇手:“加油啊同学,我们看好你!”
      记者身后的摄像将相机亮了过来,上面展示的是方才拍的他——
      一头松软的黑发,发尾垂在耳侧和眼侧,眉眼如墨水晕染成画,黑曜石般的双眼里满是冷毅,身后是黑夜与暖光分裂的世界。

      《爆冷!六中黑马英语决赛一举夺冠!》在看到拍出的这张照片时,记者连新闻标题都想好了,她为了爆点鼓励贺弦惊,不料对方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
      记者看着他狼眸似的眼中幽幽泛起寒光,有些受不住地后退了一步。

      贺弦惊想起了他久违的去参加各种市级省级乃至国级大赛时的心情,那是一种在畸形的成长环境下被教育出来的心态,能在他光鲜时将他一击毙命,也能在他坠落时护他扶摇直上。

      这鬼心情就是——
      他生来就该卫冕王冠,只有他不想,没有他不能!

      贺弦惊唇齿一张一合道了声谢谢,接着就一个跨步进了大厅。

      这一刻,他无比坚信他会拿下比赛,人……也会。

      ——

      雨直下到中午,猝不及防地变成了雨夹雪。

      白昙家的那条破旧长街上,穿着满身黑色的贺弦惊正冒着雨雪狂奔,挂在他右肩的黑白色书包上下飞舞。他撑着把小小的黑伞,几乎无法抵挡住什么风雨,裤脚也被溅起的和落下的各种雨雪打湿,鞋子上的LOGO满是污渍。

      他没有停,耳边回荡着主持人清楚响亮的声音:"The first prize winner of this competition is...No. seven!!!"

      No.seven,7号,贺弦惊。
      他拿到了。

      明明一等奖也只是一张薄薄的盖着几个红章的证书,他拿到手却觉得比金子还沉,小心地放进书包后就直奔白昙家而来。

      他完全是循着本能行动了,到白昙家楼下也没停,一跨四阶上了楼,往日搓洗得干干净净的羽绒外套擦到墙落了灰他也只是顿了下。
      当那扇看着熟悉其实陌生的铁门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差点没刹住脚。

      咚,咚咚。
      他理了理衣摆,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那门。
      里头没人应,他又敲了敲。

      仍是静悄悄的。

      贺弦惊那颗跑得噗通噗通跳的心脏喊声如雷,他努力压制着自己,再次扣了门。
      迎接他的还是一片寂静。

      他正要敲第四遍,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又找白昙吗?”

      贺弦惊转过身,真是巧了,居然是上回他在楼底下遇见的那个人。

      “他家没人,别敲了。”那人说完,拎着自家的垃圾袋就往下走。

      十度左右的天气,贺弦惊跑得浑身冒汗。他不愿相信自己扑了个空,僵着身子拦住了那个人。
      “没人,去哪了?”

      那人皱起眉:“这哪有人能知道,这栋楼的大家伙都只知道清明这几天他家里没人,那还能去哪?”
      人说完就走,贺弦惊拦也拦不住,只依稀听到那人边走边嘀咕:“四家恩怨三代受累,男的真不是个东西……”

      片刻后,嘀咕声和脚步声一同消失在了楼道中。

      贺弦惊那原先沸腾的血液慢慢冷却了下来,楼道里凉嗖嗖的,他后知后觉感到有些冷,先前落在身上的雨雪全都往下淌,他的脚下不知何时已经聚起了一滩水。
      他苦笑一声,青筋微凸的手指扯了下裤沿,都不知道该骂些什么。

      他转身下楼,感觉自己急需什么东西分散一下注意力,于是拿出已经在他衣兜里震了半天的手机翻看起来。
      妈『12:30回来,我做了饭』
      王老师『无论结果怎么样,重在参与!』
      英(科组长)『语音60s』
      ……

      翻着这些消息,贺弦惊心里一点儿波澜都没有。这里面有命令他拿奖的,有期盼他拿奖的,有祝贺他拿奖的……总之都是对奖的,唯独少了一个对他的。

      通过预赛时,贺弦惊是顺道告诉了白昙这个消息。但是通过复赛时,他是只想到了告诉白昙这个消息。决赛时,他觉得……这个消息不是白昙知道就没有意义了。
      因为,在他被否定、被当作备胎、被羞辱的十七年里,在他被所有人孤立唾弃时,只有一个人肯定了他,而那个人是在最暗的夜中也能发出光来的人。

      那个人说『恭喜,很厉害』

      世界纷纷扰扰,也许只要一句话,就能点起漫天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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