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陌生女孩的回信

　　拒绝丈夫送我回家的念头，我拦了一辆车，打算随便逛逛。

　　微信里许久没联系的销售给我发来了问候。

　　【真真】：hello，女士，下午好呀。最近店里上了一批新款，正好商场店庆活动满千返百，给您申请了最高的十倍积分，有兴趣过来看看吗？

　　我立刻会意。

　　【M】：还差多少业绩？

　　【真真】：十二万。［流泪猫猫头.jpg］

　　【M】：没问题，我等下过去。

　　【真真】：需要帮你打车吗？女士。［可爱］

　　我知会司机，给他重新报了一个地址，出租车掉头，我的视线再次落回到手机上。

　　【M】：不必了，我有车。

　　【真真】：您大概什么时候到，我好做安排。［玫瑰玫瑰］

　　【M】：二十分钟左右。

　　可我对蓉城交通的预估过于乐观，即便预留了充裕的时间，车道依旧拥堵，导致我比约定的时间迟到了整整半小时。

　　真真身着剪裁利落的西服站在门口等我，那模样，仿佛看到了救星。

　　我却有些抱歉：“来晚了，还算你的业绩吗？”

　　“我跟店长报备过了，这单算我的。”

　　她精致的妆容无懈可击，唇角摆动的弧度仿佛经过千锤百炼，亲切中保持着恰到的距离。

　　令我顿生好感。

　　我款步向前，找到沙发落座，刚卸下手袋，另一位店员悄无声息地过来，将盛有茶饮和甜点的托盘交给真真。

　　真真屈膝半蹲，轻置在我的面前。

　　“知道您喝不了酒，所以我自作主张，给您备了花茶。”

　　“你自己买的？”

　　“应该的。”

　　“破费了。”

　　“您肯赏脸就行。”

　　我举杯轻酌，浅尝辄止：“你的眼光一向很好。”

　　“您过奖了。”她声音轻柔地宛如耳语，“需要我为您介绍一下新品吗？”

　　“简单拿给我看下吧。”

　　她做销售多年了，够成熟，也优秀，既不显得高冷让人感到疏离，也不至于过分热情给人造成压力。措辞精准又细致，替我详尽介绍着本季的新款彩妆，不厌其烦地为我逐一试色，细说每件产品的优缺点。

　　我起先闭着眼，任她折腾，渐渐地，体力有些透支，不想昂头太累，便让她帮我装起来。

　　她问我是自用还是送人，需不需要包装。

　　我摆摆手，说不用，没那么讲究。

　　她将产品置入黑金撞色的精致纸袋内，在山茶花周围均匀地喷洒了一层香氛，随即转身，为我细致讲解剩下的护肤品线。

　　“这款精华水添加了微量酒精成分，孕妇禁用，我帮您筛掉了，其他几款，您这边挑一挑吧。”

　　我的确有买护肤品赠予婆婆的打算，难得她替我考虑，索性一并收入囊中：“都包起来吧。”

　　她将所有产品清点完毕，算上折扣和积分，塞了好几套赠品，笑着将账单拿给我过目。

　　“一共6W2，女士您看是怎么支付？”

　　我一时分心，没听见，她又重复询问一遍，致使我从游离中抽身，微微抬起眼帘：“你不是还差12万业绩吗？”

　　她躬身与我平视：“是的。”

　　“那就再帮我拿一套，包装得仔细点，我要送人。”

　　平地骤然响起两声抽气，她脸上仍保持着那份得体的笑容：“好的，女士。”

　　打包废了点时间，约好车，我刷卡走人。

　　她和几个同事帮我把沉甸甸的袋子送进车内，开到小区大门便进不去了，我只好麻烦管家帮我代为处理。

　　管家联系物业，安排接驳车帮忙运回家，保姆一袋一袋往屋内搬。

　　婆婆在客厅喝茶，听到动静，余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来：“这么多东西，怎么不叫上宗文一起。”

　　“他上班呢，没空。”

　　“挤一挤总可以的，我不信他连陪老婆逛街的时间都没有。”

　　“男人哪懂购物的快乐。”我拎起购物袋走近，逐一清点，把包装好的划去一边，也不介意在婆婆面前吐槽丈夫，“去了也是白添乱。”

　　“这倒是。”婆婆随手把杯盏搁在茶几上，稍稍倾身，看着忙碌的我，笑问，“都买了些什么？”

　　“一点护肤品。”

　　“送朋友的吗，叫保姆给你放收纳室吧。”

　　我点了点数量，没有问题，把购物袋轻轻推至婆婆面前，依偎伏在她膝头，“不送人，是给妈妈的。”

　　婆婆愣了愣，诧异的眉峰高高扬起：“怎么好让你破费。”

　　我说：“是宗文的意思，我只是代为传达而已。”

　　她岂会不知，顺手推舟罢了：“宗文有你，是他的福气。”

　　我眨眨眼，说，当然，婆婆笑了，替我斟茶，我在销售那儿喝过，决定换个口味，跑去开冰箱拿椰子水，保姆在一旁提醒我。

　　“打扫卫生的时候看你电脑在床上放着，整理被单就顺手帮你收拾起来了。”

　　“在哪儿？”

　　“床头柜上。”

　　我想起来了，打开冰箱把椰子水放回原处，走进房间，抱起笔电。

　　她的邮件回复如下——

　　「熊猫同学，你大概找错人了。

　　其实我对宗文的了解不深。

　　他是我的小学、初中和高中同学，仅此而已。」

　　我的视线定格这一幕，单手支颐，反复凝想着“小学”“初中”这两个词，一股不安的念头徘徊在脑中。

　　我回头问起婆婆：“妈妈，宗文小学、初中和高中都是在同一所学校念的吗？”

　　“是啊，就在附中。”她拨弄陶瓷茶盏游移的浮末，轻呷一口，微微仰头，眼尾泛起和蔼的笑意，“你不是知道？”

　　我哪里知道，根本就没印象，可婆婆潜意识里总觉得我身为妻子应该熟知丈夫的一切，我只能变着花样打听。

　　“是因为你工作的原因吗？”

　　婆婆摇头：“主要也是考虑到距离，离家近，上学方便。”

　　我想了想，似有所悟：“那是不是你同事家里的子女，在附中读书也蛮多的。”

　　婆婆喝完了茶，扭头招呼保姆再添一壶。

　　保姆添好放在桌上，她作势要帮我倒。

　　我惶恐，赶紧制止了她。

　　婆婆慢慢絮叨：“幼儿园，小升初的时候多，等上高中，大部分都去私立了。”

　　“宗文当时没读私立吗？”这也是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婆婆笑说：“他有自己的想法，我和他爸爸尊重他的意见。”

　　落日余晖洒满落地窗前，客厅逸散着淡淡的茶香，我渐渐品出一丝别样的味道。

　　“他那时面临的选择恐怕也不少吧。”

　　本校直升、私立、国际高中，亦或是出国。

　　公公那般疼爱儿子，宗文若想，就是安排专人陪读，购置房产也是有可能的。

　　“大概和你一样多。”婆婆定是在开玩笑。

　　这并不好笑：“我？”

　　她的回答并未揭开我心中谜团。

　　“原本和他同一届的孩子，初中毕业后，要么被父母直接送出国，要么去读国际高中，晚个三年再去留学。我和他爸爸打算直接送他去私立，看了几所学校，挑好了，让他走提前批，谁知他在领了录取通知后，主动选择放弃。我和他爸爸虽然疑惑，但这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我们无法插手，这事也就算了。”

　　我听得如堕五里雾中：“然后呢？”

　　“他升入本校高中，继续读了附中。”

　　“为什么？私立学校不好吗？”

　　婆婆的目光隐匿在茶雾之中，几分朦胧，看不真切。

　　她在想什么，我猜不透。

　　好半晌，她慢条斯理：“你自己去问他吧，我想他会给你答案。”

　　难得婆婆也有卖关子的时候，这话含着骨头露着肉，说一半藏一半，让我去问丈夫，问他高中为何没读私校？

　　这种没营养的话题我懒得提，提了他也许也会觉得我天天待在家里，肯定胡思乱想。

　　不管了，先把邮件回了吧。

　　我慢吞吞移步回到房间，抱起笔电置于膝上，指腹轻触键盘，思虑良久，打下数行字后又删掉。

　　如此反反复复。

　　「那你对于小学和初中的他，还有什么印象吗？」

　　最终成型的就只有这句，点击发送成功。

　　我仰倒躺回床上，找到手机，给丈夫发去微信。

　　【M】：下班了吗？什么时候回家。

　　他约莫正在开车，等红绿灯倒计时才抽空回复。

　　【W】：在路上。

　　【M】：还有多久？

　　【W】：十分钟。

　　我吩咐保姆准备晚餐，等丈夫回来，全家人吃完，我洗了一个畅快的澡，然后舒服地蜷缩在房里，饶有兴致地摆弄起我的化妆品。

　　丈夫依偎在我身侧，一臂轻轻环住我的腰肢，下颌轻抵我肩窝，看我忙碌拆箱，竟也来了兴趣，拿起桌上的面霜仔细端详。

　　忽然眉间一皱。

　　我怔了怔，一时拿捏不稳，担心他是觉得我大手大脚乱花钱，正要开口解释。

　　他清朗的嗓音亮起，温柔好听：“我给你的卡，怎么不用？”

　　男人异乎寻常的关注点，往往出现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我猜他是看到我买的东西，而手机没有收到短信提示，所以质疑我的消费，赶来兴师问罪了。

　　“我没带。”当然是假话。

　　他与我交颈：“我帮你放进钱包里的。”

　　“我有钱的。”

　　“你这样，让我觉得，我很没用。”

　　“祖宗。”我很少这么叫他，“帮你省钱还不好啊。”

　　“我是一个男人……”

　　“所以呢？”

　　他掰正我的身体，迫使我的视线定格在他身上：“男人赚钱养家，天经地义。”

　　这话我不同意：“女人也在赚钱，也要承担养家的责任，这个家是我们共同经营的，我不许你忽略我的存在。”

　　“我只想你多依恋我一点。”他喉间吐露着委屈。

　　惹得我方寸大乱，我不知所措，下意识回抱住他。

　　“现在还不够吗？”

　　“不够。”

　　这世道真是邪门儿了，原来不花男人的钱，也会伤男人的心。

　　我只好说：“那把你所有的银行卡都给我。”

　　他抓起我随手丢在桌边的手机，握起来，扬了扬：“我都绑定在你手机里了，以后你的钱你看着花，我的钱你随便花。”

　　我承认，这样的话很难不让人心动。

　　他在我眉间落下一吻，喑哑性感的嗓音极具魅惑：“我喜欢在工作时间收到你在外消费的短信，对我而言是一种特别的慰藉。它能让我随时了解到你的行踪和轨迹，知道你在哪个位置，做了什么。你不需要为我省钱，我希望你能随心所欲地花钱，那是我努力工作的最大动力。”

　　“动不动几十万的消费，怕你承受不住。”

　　“你太小看你男人的实力了。”

　　我抢回手机，当夜又消费了六位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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