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双相病人

　　许山倾前脚刚把朱如送走，下一秒就感觉背后飞奔而来一股疾风怒涛似的强大气场，他还没来得及回过神，肩背到大腿就迎来一连串密集的闷棍，还有仇若青急火攻心的声讨：

　　“臭！流！氓！猪！猪！猪！狗！不！如！”

　　节奏卡得非常准，每个字的顿挫都恰好落在棒点上，许山倾被打得极为突兀，没来得及用缜密的逻辑思维分析这顿胖揍的起因，只是下意识地转身、伸手接住仇若青的棍子。

　　这个颇有反抗意味的动作让仇若青都愣住了——
　　他竟然敢还手？！

　　随后他更加恼怒地发现：这不就那天在gay吧看男人跳舞的吗？既然是个gay，背地里又调侃女孩子干什么？！

　　还有那个朱如！这俩人简直烂到一起去了！

　　许山倾轻轻卸了他的棍子，面色没有闪过一丝不虞，反而感到非常欣慰——仇若青打人并不算疼，但他能举起这根重量不足一斤的木棍，对他来说相当于举鼎了。

　　碳酸锂服用半个小时后血药浓度会达到峰值，起到它该有的作用。
　　随后他苦涩地发觉，药也没完全起效，不然怎么解释仇若青这突如其来的躁狂呢？

　　仇若青穿了套深色的短袖家居服，上衣扣子解了大半，尖锐的锁骨和若隐若现的腹部线条在他胸口的急剧起伏下，释放出冷艳的光焰，让这个本来应该平实、朴素的工作日的晚上，成为许山倾之前企盼不及的豪奢盛宴。

　　许山倾极力把鼻息控制在稳重的范围内，他自认为经过三次见面，和那番冗长的自我劝解，已经把自己塞回了无懈可击的铁壳中，但微微发热的耳根却让他像做了错事，不敢直视仇若青的眼睛，闪烁其词地说：

　　“是你让朱如打电话叫我过来的，我恰好在这附近经过，顺便重新给你开了药。”

　　仇若青的脑回路被锂离子重新搭好了桥，被他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这回事。

　　许、许院长？
　　但自己的心理医生、坑钱的许山倾，绝对是一个镀了24K鸟粪的纯傻逼！
　　大晚上聊点什么不行？非要聊人体器官？！

　　仇若青怒不可遏地对他说：“等我尿完再回来收拾你！”
　　一定要赶紧给三宝大爷发邮件，让他开了这个人面兽心的混蛋！

　　许山倾：“……”反复无常、说话颠三倒四，看来有必要让徒弟上MECT*了。

　　仇若青转身回到卧室，找到手机，尿完一脸悲愤地给三宝发邮件。

　　To：Sampleillness@119.com
　　三宝大爷快逃吧！下个心理医生更香！虽然不能在背后说别人坏话，但这个王八蛋作为一个没事去同性恋酒吧看男人跳脱衣舞的同性恋，竟然在我家讨论女孩的那个！对，就是那个！等我攒一会儿元气，攒够了马上出去揍死他！

　　最近这两天状态不好，很像我妈打毛衣时不小心把棒针全撤了，散着毛圈怎么插也插不回去的样子，对不起大爷，没给你及时发邮件，别把矿炸了。

　　但我感觉现在能插回去了！回头再聊！
　　弱瓜不绿2022/4/22

　　客厅里中央空调不间断的冷风正好掠过许山倾的头顶，吹散了他因为酒酣或者别的什么而出现的气热。

　　由于被打，他绷紧的定力稍微松懈了一点，着了魔一样又想到仇若青不到一小时前提出的“做/爱”要求，反正仇若青什么都不记得，还不如……

　　“叮——”
　　这声手机提示音让他猛地打了个激灵，喉中的雷/管差点炸了。

　　他从小到大都是优等生，从没做过能被老师拿皮鞭抽的错事。但他在这一瞬间就明白那些总写检讨受处分的同学的心情，何况他想做的还是积攒了将近前半生的错事。

　　手机提示音比皮鞭还疼。

　　要怎么做才能回到以前那种没心又寡欲的独头蒜老男人世界呢。

　　他用残存的意志解开锁屏，提示收到新邮件的横幅和邮箱app右上角可爱的小红“1”顿时拨开了心中的迷雾。
　　他迅速浏览完邮件，原来如此。

　　从小到大都没人舍得打他，冷不丁吃顿棍子直接把他三魂六魄都打散了，直接乱了心智，根本没想到会被仇若青偷听到什么。

　　还不如不知道。

　　他用非常无语的姿势给朱如发着消息。

　　[山不会倒]：朱如，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坑了我，给你1分钟时间向仇若青解释我嘴里蹦出“生/殖/器”这三个字的原因，并且不许提到我在帮你追女孩。
　　[山不会倒]：他应该只听到这三个字，脑子就发懵了，其他没听到。
　　[山不会倒]：不然你想知道误食各类药物都会让哪里致残吗。
　　[猪]：不是你自己要说的吗？！
　　[山不会倒]：致死也可以[微笑]
　　[山不会倒]：还有30秒。
　　[猪]：！
　　[山不会倒]：。

　　此时正在卫生间攒元气的仇若青瞬间接到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那人说：“仇同志，是我，朱如，刚才把许医生叫来以后，我顺便问了问自己的隐疾……就是……我不是想变性吗，许医生开导我来着，说那什么到底该怎么再造，差点把我吓尿了。”

　　“我求你赶紧变，神经病。”仇若青说，“我挂了，以后别来我家。”

　　朱如：“别！别挂！那药我真不是故意冲的，对不起，仇同志，早点好起来，再陪我一起打游戏，记得听医生话，我……”

　　仇若青听见朱如又一次不要脸地哭出声，收回一丝怒意，“行了，我知道了，别那么娘，等你变性的那一天我会去给你烧香的。”

　　朱如兴奋道：“真的？！”
　　“嗯，真烧香。”

　　朱如：“我是说，真听许医生的？”
　　仇若青蹙眉：“你哪来那么多废话，好话不说第二遍，滚蛋。”

　　“而且要多吃饭，多练练肌肉，到时候我们再去海大一起踢球啊！”

　　仇若青面无表情地结束了通话。

　　当他再一次从卧室出来的时候，没了刚刚的暴躁，身前还多了辆崭新的轮椅，他对许山倾说：“陪我去海大，我走不动路，推着我。”

　　许山倾抬手看了眼时间，“马上十二点了，你应该好好休息。”

　　“我想吃糖炒栗子，这么晚还卖的，我只知道海大门口的夜市。”仇若青已经稳稳地坐在轮椅上，抬起下巴冷冷看了许山倾一眼，“怎么，你是十二点以前必须睡觉的老头吗。”

　　许山倾刚想说其实他是每晚十点前就要睡觉的老头，但为了给自己挣回一点面子，说：“好。”

　　海市初夏的夜晚潮湿闷热，虽然河西区距离海边有十几公里，但整座城市在一呼一吸之间都有大海的味道。

　　通往海大的路宽阔平整，道路两旁是高大的阔叶植物，目力所及只能隐约看到枝叶的浓晕。碧透的长空和浓白的月色之下，拉出一道道绵长又破碎的影子。

　　仇若青想看看海市所有他记不大清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坚持要步行到海大，只不过真正走路的只有被一阵阵困意弄得哈欠连天的许山倾。

　　隔了很长时间许山倾才说：“仇若青，我们从城南到河西，要二十公里，你确定要一直走过去吗，你到底想不想吃糖炒栗子。刚才没来得及给你说，因为你正在吃的药，你的肠胃不适合吃这种不好消化的东西。”

　　仇若青回头看了他一眼，“打车吧，话真多。”

　　许山倾明显感觉到他的异样，仿佛刚才拿棍子打人的另有其人，他稍微愣了下神，抬手拦住了一辆绿色车身的出租车。

　　出租车司机发现还有位残疾人，迅速下车想把仇若青抱上来，刚想伸出胳膊，就被许山倾拦了下来，“帮我放轮椅，谢谢。”
　　司机擦了擦脸上的汗：“行。”

　　仇若青瞥了眼司机晃到眼前的表，自言自语：“不会跟我在一个群里吧。”

　　许山倾俯身抱住仇若青，也看到了那块价值不菲的手表，本身这只表的实际价值不到40万，但却要配好几块不好卖的女表才能勉强排上队，拥有购买资格。

　　也就是说他至少要花几倍的价格才能买到。

　　许山倾跟仇若青一起并排坐在了后座，司机装完轮椅上车后许山倾忍不住继续打量他。如果说能花百万闲置资金还要半夜跑出租这件事本身就够疑点重重了，那么在亚热带每天风吹日晒还能保持皮肤洁白就更加诡异。

　　他是个出租车司机，不像仇若青，每天在家里躺尸就行。
　　那么他每天深夜出来开出租，又为了什么呢。
　　除非这辆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出租车另有他用。

　　许山倾看了眼司机的身份牌：容达出租车公司，李连，编号05032。

　　他侧身看见仇若青正闭目养神，想起酒吧一条街曾看到的毒/品交易，以及“警察叔叔”当晚的[被你猜中了，尿检阳性，200克]，试探道：“北溪河边我那个卖家这两天没消息了。”

　　他的声音平稳，毫无起伏波澜，这句话在别人听来也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吐槽而已，“卖家”种类很多，卖花的卖酒的，正常人不会想到其他地方。

　　那司机却从后视镜给了他一个清净又诡秘的笑，说：“臭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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