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坑仙侠

作者:好大一朵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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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3 章


      32·真的好烦
      唐霜愣了一下,随即抑制不住地捧腹大笑起来,指着叶倾道:“哈哈哈小子,快别说大话了,你就算这三天都不睡觉都不可能。”又指着燃烧起来的炼炉说,“那个只有个大概形状而已,你以为你是神仙吗?吹一口气直接变出来?”
      叶倾往炼炉里添了几铲子炭,将之放下,才慢慢点了一下脑袋:“你说得也有道理。”
      “我自小就跟随师父学这个,我的话何止有道理?这是真理!”唐霜冷哼了一声,扔下这句话就要转身走人,谁知道叶倾下一句回答差点没让他暴跳起来。
      叶倾说:“但我天赋异禀。”
      “……”
      唐霜不可理喻地盯着她,张大了嘴巴,随即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哈哈你要三天能搞定,我把脑袋割下来给你当球踢。”
      叶倾:“好啊。”
      “……”
      唐霜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抱臂睨着她,“要是你搞不定呢?”
      “这种事情不会发生。”
      “……”
      “好吧,如果我搞不定,我就跳进去。”叶倾随手一指熊熊燃烧、让整个屋子的空气都滚烫起来的大炼炉,“行了吧?”
      “你——”
      唐霜气得都快喷火了,再也懒得跟她废话,扭头就走人,“你真是不可理喻!”
      叶倾目送他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嘴角抽了一下,走过去将门关上了,随即就认真开始铸剑了。这一次她用的普通火,普通材料,速度上比灵火要慢一些。
      谢恒的事情到底让她心有余悸,在没有确定是什么原因之前,她只能停止用灵火和贵重材料了。
      也许,缘由会让她逐渐琢磨出来也不一定呢?
      短剑大致已经成型,但叶倾需要做的工序还非常多,可以逐渐过程中,最耗费精力的地方就在这一部分了。的确,别说三天了,普通打铁匠一个月未必能完成。但叶倾有一个优势——她用的是法术,可以随意控制温度和火势,并且了若指掌。
      等待的时候,叶倾便拿出图谱翻看了起来。
      图谱上面记载了各种各样的兵器,剑、刀、长枪、弓箭等等。若是细分的话,光是剑就能分几十种,譬如长剑、短剑、轻剑、重剑、斩剑、袖剑、双剑、手心剑……
      叶倾思索了一会儿,脑中渐渐构造出了一把短剑的模样,唇角边缓缓勾起了一个笑容了。
      短剑,剑刃一尺长,剑身六面,再加上凹槽。剑首和剑镗则不需要太过复杂,简洁为主。
      打定主意之后,她就开始动手了,默了一会儿,喃喃叹息了一声:“说个实话都要被鄙视,什么世道啊?”
      窗外偷听的唐霜:“……”
      “妈的,我去撕了他!”
      唐霜怒气冲冲地挽起袖子就要往里面冲,被伙计给拉了下来。
      “小唐,冷静,冷静啊!”
      ……
      叶倾专心致志地在铸剑房里面呆着,伙计一日三餐准时送到,也给她准备了一个歇息的小房间,不过叶倾拒绝了,只是要求添加了一个躺椅到铸剑房里面。
      唐霜来瞅过两次,这次恰好碰见了送完饭的伙计,于是将伙计拽到一边去。
      “那小子的兵器怎么样了?”
      伙计嘿嘿笑了起来,揶揄道:“据说你跟里面那小子打了赌,你这不是欺负人家嘛?”
      “欺负?”唐霜提起这个就来气,“你别搞错了,是他欺负我好不好!你到底说不说啊,那小子的短剑怎么样了?”
      伙计耸了耸肩膀,“还能怎么样?不就那样吗?一看就是个心血来潮的少爷,闹着玩的,我两次进他都在那里发呆呢,一脸茫然。所以我说啊,你这是欺负他了。你什么水平,他什么水平啊?不过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教训教训也应该。”
      “到时候我就在铸剑司里面等着他,看他能不能来,哼!”
      唐霜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颇为自得得勾起嘴角,负着手就往外走。“也罢,我也不能那么小气,姑且看他四日之后能拿出个什么货色来。”
      结果才过了一个晚上,唐霜就被伙计告知那家伙跑了,气得一脚踹翻了旁边的盆栽。
      “这个输不起的家伙!看见一次揍你一次!”
      ……
      京城不愧是天底下最繁华的地方,光是那条从城门直通皇宫的街道,就可以容纳上百辆马车并行通过,气势恢宏。极目望去,与天际相接处,隐隐能看到高墙内的巍峨殿宇。还有街上那络绎不绝的行人,以及两旁的商铺酒家,无不彰显皇城百姓的富足。
      半个月过去,被魔族毁坏的房屋虽然还未完全修补好,但那种被阴翳笼罩的感觉渐渐散去,拨云见日。
      叶倾去客栈洗了个澡,就裹着被子睡了一觉,直到第二日日上中天才醒过来。
      她自然不是输不起偷偷跑掉了,只是从来没有在意过什么赌约,完成之后太累了就直接走了。她心情不错地端详了一下刚完成的作品,微微一笑,随后就收拾好行囊,直奔铸剑司。
      甄选已经开始了,想要进铸剑司的人排起了长龙。
      铸剑司虽然只是个锻造武器的地方,但它只为一定品级的武将铸造武器。所以就算去里面烧个火添点碳,也有极高的要求。那里不仅有最好的材料,还有技艺卓绝的铸剑师们,可以学习很多。
      叶倾一直想要来铸剑司,但若是吴月还在,而她还没有这般进退维谷,她大概也不会来的。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不得不来了,她迫切地需要一个藏身之处,并且还要努力提升自己的铸剑水准。
      有朝一日,她能铸出一把比吴月的佩剑还要好的剑,兴许能帮到他一些吧?那一日她被迫和他分开,那种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她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了。
      阳光倾洒,碧空之下的京城被染了一层淡金,铸剑司高高挂起的匾额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排队的人们有老有少,议论纷纷。
      “这次的评选是三个铸剑师,只要得到一个人的肯定,就能进入铸剑司了。”
      “听起来倒是不那么困难?”
      之前说话的人上下打量了他一样,冷淡道:“没错,听起来而已。”
      后者被这么一噎,顿时有些讪讪,不过想起铸剑司一贯的作风,从前面不断传出来的声音,以及垂头丧气离开的人们,他心里也担忧了起来。
      叶倾看见他们手里拿着的兵器,心里不以为意。
      那种品质的兵器,被淘汰掉了也很正常,材质暂且不提,不管是剑身还是剑刃的构造,都那么中庸,又有什么资格进铸剑司呢?她听了一路的议论,心里也大概清楚了一些。
      其实这里许多人来参加甄选,根本没想那么多,也没多大的志向。他们不过是看中了铸剑司的发放的例银而已,就算是铸剑司里就次的三等学徒,每个月的例银也有足足十两。若是自己开个店铺,累死累活,一年才能赚得到这么多。
      就在这个时候,有谁一巴掌啪的拍在她后背上,叶倾一个没站稳,往前踉跄了一下。
      唐霜居高临下盯着她,抱臂而站:“你这个无耻之徒,愿意你回家当少爷去了,啧啧,没想到你还敢来。来丢丑的吗?”
      叶倾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不想搭理。
      “你也知道羞耻,知道丢脸啊?那还不赶紧从这里滚?”
      叶倾:“你能闭嘴吗?”
      唐霜见她转过身,又往前一凑:“我为什么要闭嘴?我是占理的一方,你跟我打赌结果提前跑了,不是输不起是什么?”
      叶倾根本懒得搭理他,“那你就等着看我丢脸吧,劝我做什么?”
      “谁在劝你啊?我是让你不要自不量力。”
      唐霜气得跳脚,随即又改了口,冷哼道:“好啊,我就看着你是怎么丢脸的。”
      “……你好烦。”
      真的好烦。
      快要日暮的时候,两个人终于排到了前面。
      张管事站在那里,负责将登记,再将兵器收上去交给屋子里的三位铸剑师考核。叶倾正提起笔写名字,就听里面传来了一声爆喝,紧接着当当一声,一把兵器垃圾一样被扔了出来。
      “什么垃圾货色也往这里送!给我滚!!!”
      外面的人倏尔一静,排队的人们抖了抖,随后就有人默默离开了队伍,灰溜溜地走了。
      叶倾挑了挑眉,唐霜又凑了上来,一把将她的手臂抓住,颇为得意地说道:“我告诉你,你不要想着跑,晚了!”
      “别动手动脚的,我不会跑的,倒是你,记得把脑袋割下来给我当球踢。”
      “你——好啊,我就等着看你出丑!”
      叶倾将他的手甩开,继续登记,随后就将兵器交了上去,后面的唐霜一下子睁大了眼睛,随即鄙夷之色更浓。叶倾转身到一旁去等待结果,没过多久,唐霜又跟了过来,往她旁边一杵。
      唐霜鄙视地盯着她:“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人,自己铸不出来,就去买了一把充数。就那种品质,你好意思说是你铸出来的?”
      “……”叶倾。
      真的好烦啊。

      33·东园
      “不然呢?”
      “不过两日的时间,你能做到那种程度?开玩笑,我又不是没脑子。”
      “对,你就是没脑子。”
      叶倾无语地看了唐霜一眼,后者几乎是勃然大怒,一双眼睛都快瞪出来了,猛地伸手抓住她的衣襟,几乎要将她提起来的模样。叶倾的手覆盖在他的手腕上,狠狠扣住,唐霜吃痛地松开手,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下一刻已经被狠狠扔了出去。
      周围一阵惊呼。
      叶倾居高临下,说:“那只能说你的眼界太低,你自己做不到,就以为别人也做不到。就像刚才,你是不是觉得我看起来瘦弱很好欺负?我告诉过你不要动手动脚,若有下一次,我将你的手打断。”
      唐霜恼羞成怒,从地上爬起来就想要动手教训,就在这个时候,张管事的声音传了过来——
      “叶青是谁?”
      叶倾向前走去,抬手作揖:“是在下。”
      “你通过了,一等学徒。”
      众人哗然,纷纷睁大了眼睛。
      在叶倾之前,所有通过的人里面,全是三等学徒,连一个二等的都没有。谁知道突然就蹦出来了一个一等学徒。霎时,众人望向叶倾的目光里,齐刷刷变成了羡慕嫉妒恨。
      张管事说:“你跟侍者进去,他会安排。”
      “多谢管事。”
      张管事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又开始宣布下一个考核结果。
      叶倾看也没看唐霜一眼,提步就走进了铸剑司里面,侍者已经在里面等着她了。
      侍者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浓眉大眼,圆圆脸,看起来很是可爱亲切。他领着叶倾往里面走,一边说道:“真是恭喜了,一进来就是一等学徒公子天分极佳啊。这连续五年的甄选之中,做到这一点的,加上你也才只有四个而已。”
      “过谦了。”叶倾笑了笑。
      铸剑司里面风景与叶倾想象中完全不同,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不仅风景优美,还非常广阔。若是没有人带路,只怕很容易就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走了过久,两人在一个庭院之前停了下来,匾额上写:东园。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急匆匆的脚步在两人面前停了下来,又是怒气冲冲的唐霜。
      叶倾:“……”怎么又是你?
      唐霜气呼呼地瞪了叶倾一眼,本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跟叶倾继续纠缠下去很没意思,冷哼了一声之后,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他的引领侍者抱歉地给叶倾行了一礼,随后就跟了进去。
      小东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巴:“没想到今年出了两个一等学徒,真是太好了!”
      叶倾笑了笑,随后才往里面走。
      小东说:“这个东院,就是一等学徒所住的地方,而且也只有一等学徒才能有单独的房间。这间就是你的房间了。稍等一会儿,就会有人送上你需要的物件来。”
      “多谢。”叶倾想到了一件事,“不是说还有第二次考核吗?”
      “噢,我差点忘记告诉你了。”小东抓了抓后脑勺,“原本的规矩是要第二次考核过后,才真正算进了铸剑司,不过最近不是发生了一些事情吗?所以上面就把规矩改了改。”
      “这么说,条件降低了,只要通过方才那一次考核,就直接进了?”
      “也可以说宽松了,但事实上……”小东措辞了一番,说道:“考核的东西不一样。你应该知道,铸剑司铸的是对付魔族的灵器,所以考核的题目,改成了这个。”
      原本的第二次考核,是铸剑。现在也是铸剑,但铸的是灵器。学习铸灵器的时间还只有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不过对于叶倾来说,这算不得什么,但对于其他人,大概就比较悲剧了。
      更宽松了,因为扩大了甄选范围。更严格了,因为学习铸灵器的时间,太短了。
      “是走是留,是降级还是升级,到时候,都会重新评定一次。”
      不一会儿,院子里就传来了气急败坏的跳脚声,叶倾扯了扯嘴角,推门进入了自己的房间。房间还挺大的,干净整洁,该有的物件家具应有尽有,推开窗外面就是一个湖,风景也挺好。
      她的目光落到了一旁的柜子上,上面放了几个箱子,打开一看满是兵器。
      怎么还有别人的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唐霜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往凳子上一坐,就开始指点江山。
      “臭小子,听到那个考核的消息,是不是很想哭啊?”唐霜得意洋洋,露出了一口白牙,“本以为成功混进来了,谁知道规矩改了,啧啧,这下子你作弊不了了吧?”
      “原本的二次考核,也作弊不了啊。”叶倾耸了耸肩,不以为意,“我是真材实料。”
      “那你到时候别哭。”
      “我怕你哭啊。”
      唐霜切了一声,斜着眼睛盯着她,表情夸张地指了指自己,“我会哭?开什么玩笑!你知不知道,我从四岁开始就开始看师父铸剑,七岁就成功铸出了第一把兵器……你能跟比我?”
      “不想跟你比,”叶倾歪着脖子,“掉价。”
      “我靠,你——”唐霜一拍桌子,刷的就站了起来,“你还要不要脸!”
      “哎,这就是天赋啊。你学十年,大概也比不上我学一天。”
      唐霜气得额角青筋暴起,挽起袖子就想要揍人,叶倾又把眉头一挑。
      “快得了吧,你又打不过我。”
      “……”
      唐霜郁闷地坐回了凳子上,啪的又一拍桌子,怎么也想不通会有叶倾这种无耻之徒,还不要脸得那么坦坦荡荡,整个人的世界观都受到了剧烈冲击。
      “你怎么就这么嘴贱呢?”唐霜说。
      叶倾翻了个白眼,指着门口:“滚吧。”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打着赤膊,肤色黝黑,满身肌肉,肩上随意搭着一条布巾,满身大汗,看样子是刚从铸造房里出来。
      男人相貌普通,却长了一双极其有神的眼睛,只是过于漠然了。
      叶倾挂上一贯的微笑,起身刚要打招呼。而唐霜刚要离开,两人对面走过,男人把眉头一皱,随即冷冷呵斥:“给老子让开!”话音一落,连反应的时间也不给留,就用肩膀狠狠撞了唐霜一下,气势汹汹地往房里面走,也将叶倾无视了过去。
      叶倾:“我没走错吧?这好像是我的房间。”
      男人一声不吭,将柜子的箱子一抱,又哼哧哼哧地离开了。
      “我去,你给我站住!”
      惹是生非的唐霜反应了过来,气急败坏地追了出去,大概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叶倾望着之前放箱子的地方,落了一些渣滓,她皱起眉头,刚想拿起布巾好好擦一擦,就看见两个男人朝这里走了过来。
      说起来,铸剑司里的人在体格上不管高矮,都很孔武有力,就连这里的侍者都比其他地方的健壮一些。相比之下,叶倾被衬托得弱柳扶风了起来。
      其中一个人笑着说道:“刚刚那个人是宋蛮,也是一等学徒。以前这间一直没人住,他的东西又太多,所以就干脆放到这里了。今天张管事派人让他搬走,给你挪出位置,他自然没有好脸色。”
      “原来如此。”
      另个人别了别嘴,不屑地盯着叶倾打量了几眼:“周安,这就是新来的?看起来娘们儿唧唧的,小胳膊没什么力气吧?”
      “是啊,这一直都是我的不足之处。”叶倾就跟没听出来嘲讽似的,反而笑着点了点头:“不过我听说铸灵器的话,更需要的是悟性,这个东西我恰好多一些,取长补短嘛。”
      言下之意,不就是嘲讽对方有力气没脑子吗?
      “还没开始学怎么铸灵器,你就这么有信心?”那人冷冷道。
      “林锦……”周安在旁边咳嗽了一声,想要打圆场。
      叶倾微微一笑,不接话了,一副好脾气虚心听教的神情。
      “走着瞧!”林锦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周安抬手想要拍下叶倾的肩膀作为安慰,却被后者躲开,他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
      “呃,我不怎么习惯别人靠近……”
      周安摆了摆手:“林锦就是这个性格,不理他就行了。”顿了顿又说道:“这里一等学徒有三十个,不过大多数的人跟你和唐霜不一样,他们都是慢慢升上来的,眼红你也属正常。你才刚来,平时小心别和他们起冲突就行了,否则吃亏的还是你。”
      叶倾点了点头,颇为感激:“多谢了。”
      过了一会儿,宋蛮又来将剩下几个箱子搬走,从头到尾都不拿正眼看人,我行我素的样子。唐霜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凑了上了,脸上还青了一块,啧啧说道:“你不是很威风吗?都被别人踩上头了。”
      “我又不是你,喜欢惹是生非。”
      唐霜摸了摸自己的脸,顿时怒从心头起,指着远去的宋蛮道:“你知道什么,打人不打脸,那家伙太野蛮了!”说完这句话,唐霜又开始对叶倾冷嘲热讽了。
      叶倾忍无可忍,一脚将他踹了出去。唐霜气得还想冲进来,门在他眼前砰的合上,差点夹到鼻子。
      唐霜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站在门口继续叨叨逼逼起来,虽然没有直说什么,但过了没多久,整个东园的都知道叶倾考核有些猫腻了,看待她的目光都不善了起来。

      34·试剑石
      叶倾并不怎么在意,淡定得让唐霜无法理解,于是每一次见面都要送她两个字“无耻”。
      铸剑司长达半个月的甄选才过去五日,甄选之后才会同意开始学习灵器铸造,不少人已经开始跟老资历的人打关系了,为了从他们的口中了解一些。
      铸剑司还有一个藏书楼,里面有各种关于铸剑的书籍图谱,灵器的铸造也有一些,但书上说的很是晦涩难懂。最开始的时候,藏书楼里积满了人,渐渐就没什么人了,只剩下了叶倾和唐霜两个。
      叶倾是被唐霜给坑了,如今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对她报以鄙视的目光。而唐霜呢,因为太招摇的性格,还有跟宋蛮打得那一架一举成名,成功被孤立了起来。
      唐霜倒是一点也不后悔,就是看书看得嗷嗷直叫。
      叶倾一本书给他砸了过去,“你能不能闭嘴?”
      唐霜扭过神来瞪着她,成功找到了和她说话的理由,起身朝她走了过来,用脚踢了踢她,“你为什么这么淡定呢?”
      “我不想跟你说话。”叶倾冷着脸。
      其实她觉得,脸皮厚的人根本不是自己,而是对面这个张扬灿烂的少年郎。
      “咱们都这么熟了,在我面前你就不要装蒜了吧?”唐霜冷冷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道:“这次作弊不了,你是不是在琢磨怎么逃走了啊?”
      “……”
      叶倾看了他一眼,换了个远离他的位置。
      唐霜靠在书架上,抱臂哼哼了一声,鄙视道:“阴谋诡计被我识破,是不是很没面子?”
      “……”
      叶倾将他无视了过去,垂眸看书。那长而浓密的眼睫覆下,在眼底落下一弯阴影,细碎的额发落下,将她的眸光若有似无遮挡,又染了金色阳光,看起来好看极了。
      唐霜静默了一会儿,觉得更气了,为什么这厚颜无耻的小子能长得这么不错?
      唉,这个世间真是不公平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叶倾放下书的时候,唐霜已经趴在小案上睡着了。叶倾离开了藏书楼,沿着湖边一路走。清风吹拂,水汽清新,令人神清气爽。锵锵的声音时隐时现,富有韵律,却并不吵闹,在宁静的院子里平添了几分严肃之意。
      在没有来到铸剑司的时候,她还以为这里应该就是大一些的打铁铺而已,没想到风景优美至此,与江府里面都不相上下了。
      叶倾一路走到了北苑,微微停了脚步。
      北苑太大了,约摸占地百亩。穿过洞门,映入眼帘的一片广阔空旷,蓝天白云与草坪相接,一个巨大的石头坐落在空旷的最中央。它摸约有数丈之高,二十来人合抱之宽,一眼望去颇为壮观。巨石的周围散落着不少岩石,大小不一,上面遍布了不少刀剑的痕迹,有深有浅。
      叶倾从这些岩石之间走过,诧异地挑了挑眉头。
      那些兵器留下的痕迹,深的几乎贯穿岩石,浅的就只能留下一条浅浅的白痕而已。而巨石上面,就没有特别明显的痕迹了,最多不过是一道三寸深的剑痕,其他的都不怎么明显。
      “这……”叶倾摸了摸局势,突然皱起了眉头来。
      环顾四周,偌大的北苑之中,散落着一些侍者,他们站在岩石旁边,脚下放着一个盛满兵器的箱子,一把一把将兵器拿起来,挥动着砍在岩石上面,想来那些刀剑痕迹就是这样留下的。
      可是,这是在做什么呢?
      “喂!”一个人提高声音,带着些慌张喊道:“你不要站在那里!”
      “啊?”叶倾疑惑地回过投去,就见一个侍者正冲她招手,她喃喃道:“有什么不对吗?”脚步下意识往外围走去,也就在这个时候,她才留意到,几乎所有的侍者都在外围,很少有人靠近中间这块巨石的。
      疑惑再次浮上心头,染上了她的眉宇之间。
      侍者小东快步走了过来,指了指中间的巨石,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去那儿了,你不怕吗?”
      “怕,为什么要怕?”叶倾实在是疑惑,“不就是一个石头吗?”
      “没人告诉你吗?啊对,这个是学习铸灵器的时候才会讲的。”小东拍了拍自己的脑儿们,又指了指周围的岩石,“这些大小不一的岩石,以及中间的巨石,都叫做试剑石。”
      叶倾隐隐猜到了一些。
      “这个试剑石里,据说镇压了一个高阶的魔物,所以平时没有人敢靠近。周围散落的岩石,都是那个魔物挣扎的时候,从巨石上被震落下来的。”
      叶倾睁大了眼睛,“怪不得……我总觉得这石头……”她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怪不得她有一种,这石头还有生命的感觉。
      “怎么了?”
      “没怎么。”叶倾定了定神,问道:“那这些痕迹是?”
      “试剑石顾名思义,就是试灵器的用的。灵器的铸造是一种很特殊的方法,有时候也会失败,如何看出这些灵器能不能用,全靠这些试剑石了。”
      “能砍碎岩石,就算是成功的吗?”
      小东夸张地张大了嘴巴,随即摆了摆手,笑道:“你的话让我惊了一下。都说是高阶魔物了,所以只要能在岩石上留下一道一寸深的痕迹,都算是合格了。”
      “我看那个巨石上,几乎没什么痕迹。”
      “比那个巨石里魔物厉害的没几个,否则它也不会成为试剑石了。只有铸剑师的兵器,才能在上面留下明显的痕迹。”
      “那么修仙者手里的灵器呢?”
      小东迟疑了一下,摇头说道:“这个就不知道了,他们也不会来这里试剑。据说玄天宫里也有个试剑石……”
      广阔无垠的草坪,天与地相接之处是一条线。北苑里散落的小岩石伤痕累累,斑驳入目,唯独巨石孤傲冷漠。遥遥望去,巨石孤零零地伫立在那里,仿佛已经伫立了成百上千年时光。
      巨石里面镇压着一只魔物,不管它是否还活着,都无法从这里逃出生天。
      那一瞬间,叶倾只觉得心口被什么狠狠一撞,一股子酸楚之意弥漫上了心头,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周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见到叶倾挑了挑眉头,温和地说道:“你来这里看试剑么?可要自己亲手试试,应该没关系吧?”他询问地望向小东。
      小东点了点头,从脚下的箱子里随便拿了一把剑递给叶倾,“当然没问题,用这些小的岩石就可以了。这些兵器都是学徒完成的,还无法撼动中间的巨石。”
      叶倾有些迟疑,说不好奇是假的,但她心里那种不忍的感觉更是莫名其妙。她拍了拍脑袋,将那种奇奇怪怪的感觉拍散,走向最近的一块岩石,将剑挥了起来。
      锵的一声,笔直的剑刃撞击在了岩石上,叶倾脚下一个没站稳,身体往后仰去,好不容易才稳住脚步。
      她呼出一口气,弯下腰检查岩石上的痕迹,露出了笑容:“这把剑不错啊!深入岩石一寸,应该算是什么品质的灵器呢?”
      她笑着回过头去,就见小东和周安的脸色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
      “刚、刚刚……”小东脸色苍白,“地面好像晃动了一下。”
      叶倾愣住了,随后愕然地反应了过来,方才根本不是她没站稳,而是……地面在震动!
      不止是他们几人发现了,北苑中其他的侍者和学徒也发现了,他们纷纷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诧异地望着四周,神色之间有些惊慌。
      寂静无声。在场所有人都静悄悄,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随即就有人扛上地上的箱子往外面快步走去。
      周安皱起了眉头,“好像是……不过现在好像没了。”
      小东不安地张望了一下四周,说道:“我们也走吧。”
      但是小东的话音还没有落下,众人的耳边就传来“嗡”的一声,刺耳尖利的声音从脑海中划过的刹那,眼前都黑了一瞬。地面剧烈地震动了起来,像是水波一般,从中间的巨石往边缘不断扩散。
      呼啦啦,扛着箱子的人摔倒在地,箱子里的兵器散落一地,人们在北苑里东倒西歪,难以稳住脚步。有胆子小的人吓得屁滚尿流,害怕地惊呼出声。
      叶倾跌跌撞撞往外跑了一些距离,突然定住脚步,回头朝远处的试剑石望去。
      试剑石仿佛是孤傲的老人,历经沧桑,饱尝伤痛。它年轻的时候,肆意放纵,从来懒得看这些渺小蜉蝣一眼,喷一口气就能让山河崩塌。现在却不得不被镇压在石头里面,被迫忍受着这些蜉蝣的加害凌辱,它恨不得用利爪将众人撕成碎片,却只能用震动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周安朝叶倾大大叫,张着嘴巴似乎在说什么。
      叶倾的脑袋里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离她远去,整个人仿佛从这个世界抽离了一般,眼前的一切虚虚实实不真切起来。她大口大口喘息着,砰的一下跌倒在地上,一股子冷意从心底爬起来,传遍四肢百骸,浑身冰冷。
      周安冲过来抓住叶倾的胳膊,嘴巴张张合合。
      叶倾的脸色苍白如纸,冷汗涔涔,好一会儿失去神采的双眼才重新聚焦,视线清晰了起来。
      周安担忧地望着她:“你怎么了?吓坏了?”
      35·异类
      周安见叶倾清醒了过来,将她一把拽起来就往外跑。
      北苑之外的仿佛另一个世界,与里面的震动嗡鸣不同,外面没有半点动静,沉寂而安宁。众人站在北苑的门口,管事带着几个人匆匆赶来,见着里面的情况眉头紧皱。
      叶倾晃了晃脑袋,挣脱开了周安的手,说道:“多谢,我没事,就是有些……有些头晕。”
      “第一次遇到,难免被吓到。”周安安抚朝她笑,说道:“不过的确吓人,我来铸剑司两年了,也遇到了好几次,但方才我还是觉得颇为心惊。”
      “为什么会这样?”
      “据说是什么结界不够稳定。”
      晃动的地面渐渐安静了下来,重新归于沉寂,众人心有余悸地扶着胸口,几个侍者重新抱起了箱子往北苑里面走,要继续试剑。一些胆子小的侍者都还吓得坐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这种震动一年中会发生数次,每次持续的时间有长有短,但停止下来之后就不会立刻再发作了。
      “这么大的灰,哟,墙都塌了!我才第一天上任,它怎么就激动成这样,真让本官受宠若惊啊!”
      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在这种众人都受惊的氛围之下,显得格外欠扁,在场不止一个人恨不得冲过去踹他一脚。不过随即一愣,捕捉到了“本官”两字,又只好按耐住内心的冲动。
      叶倾一听就知道是谁,这声音对她来说太熟悉了。
      她有些慌,随即想到自己易了容,神色也坦荡了起来,脚下往后退两步,隐没在了人群之中。
      循声望去,只见一行人从远处走来。
      几个官员走在前面,旁边陪同的是张管事和几个铸剑师。而刚才被吓跑的几个学徒被堵个正着,灰溜溜地垂下脑袋行礼。其中一个铸剑师怒瞪了他们一眼:“出息!”
      为首是个年轻男子,剑眉星目,薄唇微勾,手里拿着把金边玉骨折山,优哉游哉地摇着。虽然穿着官服却没什么官样,反而更像吃喝玩乐逛花楼的纨绔子弟。
      不是江潮是谁?
      他看着眼前情形,摇了摇头:“这动静似乎比上次要大些,本官记得是在半个多月前吧?”
      “对对,小江大人记得没错。”张管事愁眉苦脸地,往试剑石看了几眼,叹息道:“一般来说,发作不会这么频繁,也不知道是不是结界不稳了。”
      工部侍郎同样神色凝重,说道:“看来必须请玄天宫前来修补一下封印和结界了,事关试剑石,大意不得。”
      “必须慎重,里面镇压的可是魔物,还不是寻常听说的那种帝姬魔物。”江潮摇了摇头,啧啧道:“要是跟孙猴子一样蹦出来作乱四方,可怎么办啊?”
      “……”
      工部侍郎咳嗽了一声,“你不能正经些?”
      江潮依然笑嘻嘻的,“我就这德行,世叔你又不是不知道。”
      几个人说着话就往北苑里面走去了,众人松了一口气,然后该干嘛的继续干嘛。叶倾松了一口气,刚要离开这个地方,一个讨人嫌的声音颇为亢奋地吼了一声。
      “嘿,叶青啊!听说你方才被吓晕了,你竟然这么胆小,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唐霜跑了过来,目光灼灼,看着叶倾一脸苍白的模样,啧啧打量着。叶倾差点没气得一个仰倒,狠狠瞪了他一眼就快步离去。唐霜笑嘻嘻地跟上去,“恼羞成怒啦?没事的啦,反正你长得这么娘儿们,行为再娘儿们一点也很正常的啦。”
      “站住!”江潮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前面那两个人,本官跟你们说话呢,没听见?站住!”
      叶倾不得不停下脚步,随即又恨恨瞪了唐霜一眼。都是他!
      “垂着脑袋做什么?见不得人啊?”江潮冲两人勾了勾手指,“过来。”
      叶倾只好走过去,唐霜很是茫然地指了指自己,也跟了过去。
      “见过大人。”
      叶倾太了解江潮这人了,知道他不达目的就不会罢休,行了礼后就把脑袋抬了起来,大大方方的任由他看。
      江潮似笑非笑地勾着嘴角,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叶倾被他看得有些紧张,也不知道有没有被认出来,她努力保持镇定,脸上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来,“不知大人叫住小的,所为何事?”
      “没什么。”江潮啪的甩开扇子,装模作样地扇了扇,“你的名字跟我一位友人一样,你的倾是什么倾?”
      “回大人的话,青色的青。”
      “噢,那还是不一样的。我那友人,是倾城的倾。”
      这话一出,周围不少人已经变了脸色,就连几个官员也皱起了眉头来。
      众人皆知,前不久出的那个与魔族勾结的女通缉犯,正是叫叶倾。正是讳莫如深的时候,只怕所有能和叶倾相识的人都恨不得撇清关系,没想到江潮不走寻常路,还堂而皇之往上面凑。
      不过话说回来了,人江潮可不是一般人。他的家世显赫,朝中关系深厚,江父乃当两朝宰相暂且不提,他自己最近还多了两个新身份。一个是当今沅芷公主的驸马,一个是铸剑司的监察,隶属工部。
      折扇合拢,反手敲了一下额头,江潮微笑道:“错了,是我以前心仪的姑娘。”
      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叶倾。
      “……”众人。
      江潮忧伤地叹息了一声,捧着心口夸张地说道:“只能说卿本佳人,奈何从贼……不,我相信她是有苦衷的,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希望她好好躲藏着,别被那些官兵给抓住了,本官相信有朝一日一定能水落石出的!”
      “……”叶倾。
      “……”众人。
      江潮拍了拍叶倾的肩膀,“你紧张什么,本官说得又不是你。”
      叶倾:“这是自然,小的是个男人,通缉令上的是女人。”
      “万一你女扮男装呢?”江潮眨了眨眼睛,一点也不闲事儿大,绕着叶倾转了两圈,啧啧道““哎呀,别说还真有一丁点像呢。”
      “……”叶倾。
      叶倾来没来得及愤怒以明志,就听江潮哈哈大笑了两声,“开玩笑的,千万不要有压力啊。对了,你是铸剑学徒吧?本官看好你哦,好好干吧!”
      “江潮,莫胡闹了!”
      工部侍郎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重重咳嗽了两声。江潮敛了一脸的玩世不恭,负手朝洞门走去,给众人留下一个潇洒背影。叶倾盯着他的背影少顷,那种想要揍人的暴躁又浮上心头,在同时也不确定了起来。
      江潮究竟看出来了没有?
      她要不要把真相告诉江潮?
      回去的路上,叶倾的眉头一直皱着,唐霜还在一旁聒噪不停,提起江潮还不忘附上几句点评,当然说的话不怎么中听就是了。叶倾第一次没让他闭嘴,听了一会儿,发现他的吐槽里面包罗万象,什么八卦都知道。
      叶倾第一次知道了江潮与沅芷公主的婚约,嘴角微勾了一下,心里滋味莫名。虽说她对江潮不是男女之情,心里还是有一些落差,怪不得当初江夫人要派人去羞辱她,让她知难而退,原来还有这档子事。
      江潮以前就说过,如果他不能娶自己心仪的女子,就听从父母的安排。想来与沅芷公主的婚约,大概是个不错的选择吧?不过方才江潮的口气……
      除了江府的人,没有人知道叶倾的存在,所以叶倾也不知道江潮面对别人时是个什么态度。
      他方才那口气,究竟是无所谓呢,还是不满意呢?
      唐霜还在一旁叨叨着,过了会儿,见叶倾神游天外顿时不满了起来,“你这人真是……看起来温和,其实性子傲慢!你看看,现在还有谁搭理你,除了我这个不计前嫌的。”
      “难道不是你害的?”叶倾白了他一眼,“况且,不是没人搭理我,周安不是人吗?”
      “周安……周安那是出了名的老好人,谁都能和他说几句的好吗?不能算在里面。”
      “还有,不是你不计前嫌,而是你一直在挑衅我。”
      唐霜刚想要反驳什么,就被叶倾给打断了。
      “你之前去看过试剑石吗?”叶倾叹息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里面的魔物有些……可怜。”
      “可怜?”唐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看了她的表情之后发现她没在开玩笑,不可思议地说道:“你竟然可怜魔物?人族和魔族这么多年是个什么状况,天下皆知,我们来铸剑司不就是为了对付魔族出一份力吗?你竟然——”
      “随便说说。”
      唐霜冷着脸,从未有过的严肃,“这事不能随便说!”
      叶倾没有反驳,默认了。
      实际上,就连她自己也有一些诧异——在产生这些不该有的情绪的时候。
      “数百年来,魔族时不时出现一次,就死伤无数,还特别残忍……若不是魔族作恶多端,又如何会被镇压在此?依我看来,就算被封印到天荒地老,永世受尽折磨也是活该!”
      这都是魔族造的孽,魔族该赎的罪。
      世间人们的想法,莫过于此。
      叶倾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将那些不忍的情绪逼退了下去,又想起了陆离和谢恒的脸来。她长长舒了一口气,默默说道:“是我错了。”
      她不该成为一个异类。

      36·一个梦
      叶倾回到房间之后,就将自己关在了里面,裹着被子倒在了床上。
      她觉得自己很不对劲,自从到了北苑看见试剑石之后就一直不对劲,却不明白为什么会产生那种莫名的感觉。方才的冷意才还没有褪去,反而越来越多了,就仿佛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一般。
      更仿佛……是从内心深处而来的恐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梦里的她来到了一片无边的黑暗之中。
      她四处张望,睁大眼睛,也无济于事。
      一股子大力将她狠狠攥起,摁倒在了地上,她拼命地挣扎,却发现突自己动也动不了了。她惊恐地张开嘴想要呼救,声音却被卡在了喉咙深处,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彻骨的冷意从四面八方而来,将她包裹得密不透风。
      冷,好冷……
      她动不了、看不见、说不了话,意识却异常清楚。清楚地感觉到那种将血液结冰、彻骨的冰寒,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绝望的痛苦。她拼了命想要挣扎,身体四肢却死去了一般,无法从桎梏中逃出生天。
      时光漫长得让人疯狂,她察觉到自己在做梦,却无法让自己从梦魇里醒过来。仿佛过了十年、百年、甚至更久……直到耳边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能够听见的。
      令人绝望的死寂中,这个声音让她从心底愉悦起来,就仿佛是枯萎的城郭,终于绽放的花朵。
      可是这个声音又冷又硬,轻蔑又嘲讽,似乎还有一些幸灾乐祸。
      “好久不见。”男人说。
      她下意识想要说话,依然没有任何声音。
      “你在这里呆了这么久,是不是特别痛苦?”男人又说。
      叶倾突然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一时间却想不起来是谁,浑身因为寒冷而战栗,又因为亢奋而心跳加速。此时此刻,她迫切地想要说一句话,亦或者推开身体上的禁制,睁开眼睛看看这个男人是谁。
      这时,男人轻笑了一声。
      这大概是一个极度冷漠的男人,因为就连他笑起来的时候,声音也冷冰冰的。
      “不如,我帮你解脱了吧?”
      他要做什么?
      利剑出鞘的声音清晰而缓慢,折磨地响在耳畔。
      不,不要!
      她急急张口,却没有声音,除了惊恐地睁大眼睛,什么也做不了。
      唰,利剑破空而来——
      叶倾蓦地睁开双眼,破空划来的刀光在眉峰骤然静止,烟消云散。她眨了下眼睛,待看到顶上的帷帐,不远处的桌椅和兵器架,以及徐徐燃烧的香炉,才反应过来只是一个梦而已。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裹好被子之后,仰躺在床上。
      天已经黑了,窗外传来蛐蛐儿的声音,摆尾的鱼惊了一湖的静谧。
      她经常做噩梦,但梦醒之后,除了彻骨的冰冷就什么都记不住了。但奇怪的是,方才睁开眼睛,直至此时,梦里发生的一切她都还记得,只是那个男人的声音有些许模糊。
      亦或者说,不怎么敢相信。
      因为那个声音,真的很像是一个她熟悉的人。
      吴月。
      叶倾拉起被子蒙住脑袋,似乎做了那个梦以后,她身上更冷了。已经是夏日了,她竟然还被冷得瑟瑟发抖。这么多年来,她总是不断做同一个噩梦,被同一个噩梦冰冷,却第一次记住了梦里的事情。
      真的是梦吗?还是说,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呢?
      可是说不过去啊,她五岁有记忆之后,就一直和吴月生活在青竹院里,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可能她想多了吧。
      叶倾舒了一口气,闭着眼睛重新睡了过去。
      屋里静悄悄的,一片漆黑,天空只有零碎的星星,厚重的乌云遮挡住了明月,只从后面透出些许白色月光。一个血红的身影缓缓现了身,花瓣般的唇,桃花般的眼睛,赫然就是通缉令遍布各个城郭的陆离。
      他斜斜倚靠在椅子上,垂落的墨发闲闲落在衣襟上,唇边若有似无地勾着笑。他盯着隆起的被子好一会儿,提起桌案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并不是一个能静得下来的人,坐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起身就想到床边去掀被子,将里面的人给拽出来。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眼睛眯了一下,下一刻就从屋子里消失了,化作淡淡白烟。
      细小的碰撞声,以及压抑在喉咙里的轻呼,但瞒不过陆离的耳朵。
      阴暗中,一个黑影慌张奔逃,紧张地回头张望。气喘吁吁地逃到了一个转角,他靠在墙上探头往外看去,见没有人追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远处淡黄的灯笼之下,映照出一张慌张的脸来,却是周安。
      可就在他回过头的刹那,眼中瞥见一抹红影,顿时啊的大叫一声,吓得往后跌坐在地上。
      “你、你是谁……”
      陆离斜斜倚靠在墙壁上,一身红衣在黑夜中显得妖异,俊美的容颜落入周安的眼中跟恶魔没什么区别。陆离挑了挑眉,“这么晚了,你到她房门口想做什么?”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周安很快镇定了下来,牙齿却抑制不住打着颤,“我只是深夜无眠,随便出来走走而已,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陆离低声笑了起来,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少顷,他道:“我今天不想杀人,所以饶过你。”
      周安:“你是什么人?铸剑司里,不允许随便进来人。”
      铸剑司乃天下重地,就连朝廷官员的进出也被严格控制。这里不仅有重兵把守,还有修仙者暗中巡守,以防魔族以及包藏祸心的人混入。曾经有游侠因为好奇偷偷进了铸剑司,最后的结果是在天牢里面呆了十年。
      陆离一贯随心所欲、旁若无人,又哪里会回答周安的问题?从墙壁上直起身体,伸了个懒腰,就要转身离开。
      “你们这是违……”
      周安本想说,你们这是违反规定,但我不是多嘴的人。
      谁知道话还没说完,原本离他几步之外的陆离,瞬间逼近他面前,居高临下盯着他,唇角带笑,眼睛里却没有半分温度。
      “你是不是想死?”陆离微笑,“闭嘴。”
      直到红衣身影从眼前消失,周安才扶着墙壁站起身来,长长松了一口气。方才那一瞬间,他好像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遍,浑身发冷。
      这个人究竟是谁?跟叶青有什么关系?
      翌日,周安从房间里出来,恰好瞧见叶倾坐在院子里喝茶,还笑眯眯地冲他打了个招呼。
      周安脚下迟疑了一下,带着笑容走过去,“你起得挺早的啊。”
      “昨天睡太多了,醒得早。”
      “没事了吧?”周安在旁边坐下来,“试剑石都那样,只要跟铸灵器有关的,都绕不过试剑石去。”
      “这么说,试剑石不止这里一个了?”
      “那是自然。”周安说:“大陆三国都有铸剑司,每一个铸剑司都有试剑石。灵器的铸造大意不得,否则将领在对敌的时候,可能会因为灵器的不合格而丧命。”
      “铸造灵器真的那么难吗?”
      “你还没有开始上课,可能不知道。”周安措辞了一下,说道:“你知道为什么对付魔族,必须要用灵器,而普通的兵器没有任何用处吗?”
      “我有听说过,普通兵器就算握在最强修仙者的手中,也很难彻底杀死魔族,但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魔族有一个其他种族没有的本事,叫做灭存。顾名思义,灭亡之后依然存活。在看不到希望的时候,他们就会选择燃烧本体,死后就会留下魔气。这种魔气跟烟雾似的,让人避无可避,很容易把凡人给感染了。”周安一叹,“被感染的凡人,弱一些的,或许当场就会发狂。强一些的,或许过个几年十几年,才会发作。”
      “这也太恶心了吧?”唐霜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从叶倾的一边探出了头来。
      “……”叶倾。
      唐霜往旁边一坐,笑眯眯的,根本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受欢迎。
      唐霜一直都说叶倾脸皮厚,依叶倾来看,脸皮厚的人根本就是他自己。当然,这也是叶倾自以为的。她的“实话实说”若是传出去,不知道多少人会想要揍她一顿,那种冲动估计比揍唐霜还要强烈百倍。
      唐霜问道:“所以就必须要用灵器吗?只有灵器才能消除那种魔气?”
      “也可以这么说吧。”周安笑了笑,继续说道:“这种还属于是低阶的感染。”
      “不是吧?”唐霜夸张地张大嘴巴,“这还是低阶的,那中阶、高阶呢?难不成还有更恶心的?”
      叶倾摇头叹息。
      “是啊,否则灵器的铸造怎么会这样受重视呢?我第一次听说的时候,也很震惊,当时被吓坏了。”周安说:“中阶的话,魔气会直接夺取那个凡人的神智,这就跟修仙界之中的夺舍比较相像,它会彻底泯灭那个人的神智。”
      唐霜睁大眼睛,连连摇头说:“可怕。那高阶呢?”
      “高阶的话,它的魔气会回到魔界之后,修炼若干年后,再次成魔。亦或者说,这是另一种方式的复活。”

      37·太刺激了
      不仅唐霜震惊了,就连叶倾也震惊不已,两个人僵硬在那里,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这……这也太、太逆天了。”叶倾第一次知道得这么清楚,就连吴月也没有跟她细说过,只是很笼统地回答她“非灵器无法彻底杀死魔族”。
      唐霜紧锁着眉头:“我一直知道魔族可怕,但没想到可怕到这种地步。但如今世间的一级铸剑师根本不多啊,就连铸剑司也只有三位而已。能够绝杀魔族的灵器太少。”
      二级和三级铸剑师都不少,但与一级铸剑师之间,几乎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周安点了点头。“不错。”
      唐霜顿时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就连看待叶倾的目光也友善了不少,伸出手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颇为语重心长地说道:“虽然你是作弊进来的,但你既然有成为铸剑师的心,就好好干吧。你还是有机会的挥洒你一身热血的。”
      “……”叶倾。
      叶倾方才还在愁呢,一听唐霜的话顿时暴起,怒视他:“你能不能闭嘴!”
      唐霜自然不服,瞪圆了眼睛瞪她:“来,跟我比比谁的眼睛大。”
      “……”
      叶倾选择放弃。
      周安忍俊不禁,咳嗽了一声,问道:“你们到底还听不听?”
      “听,当然听!”唐霜忙不迭把吊儿郎当都收了起来,颇为讨好地望着周安,“周大哥你快继续给我们讲讲,再说说灵器的铸造是怎么回事吧。”
      叶倾充耳不闻,静静等待。
      周安说:“灵器的铸造第一步,是要画一个诛魔符咒。第二步,则是在锻造兵器的时候,将这个诛魔符咒写入兵器里。这两个步骤听起来很简单,但做起来却很难。”
      譬如说画诛魔符咒,必须要分毫不差,否则灵器的效果会大受影响。
      而第二个步骤,就更难了。
      铸剑司对学徒的要求很高,所以在一个月的详细学习之后,完全做不到的就会被直接逐出铸剑司。其余的,便根据灵器的品质来重新评级。
      唐霜在听完之后,顿时大呼了起来:“这也太难了吧?”
      “的确不怎么容易。”
      “不行了,我要趁这几天再去多看看书。”
      唐霜呼啦一下就站起来,拔腿就跑了。
      叶倾忍不住笑了起来,周安好奇地挑了挑眉,问她:“你好像一点也不着急。”
      “既然铸剑司只给一个月的时间,那证明这一个月是能够学完的。”叶倾说:“在这么缺人才的时候,铸剑司不会胡乱挑剔让人才白白走掉的。我恰好对自己有些信心,虽不算最好,但留下来应该没有问题。'
      “不错,是这样的。”
      “周大哥,多谢你了。”
      “无妨无妨,不过小事而已,我先去铸剑房里了。”
      周安站起身来要离开了,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迟疑了一番之后,还是压低声音说道:“你若有朋友要来铸剑司的话,千万让他小心,不要被别人看见了,规矩就是规矩。”
      说完,周安离开了,留给了叶倾一个神秘莫测的背影。
      “……”叶倾。
      她抓了抓脑袋,一头雾水地喃喃道:“为什么他要对我说这番话?他在暗示我什么吗?”
      叶倾实在是想不明白,坐了会儿,将石桌上的茶具快速一收,就打算去伙房吃个早饭。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脖子边儿上一阵温热,像是吹过的风,又像是有人在她脖子旁边叹息。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狐疑地瞅了瞅周围,随后又继续走路。
      耳边又传来了轻笑声,她吓得一个激灵往旁边一跳。
      这个笑声太熟悉了!
      这一刻,叶倾恨不得买块豆腐撞死算了,脸上的表情纠结到了扭曲。
      “怎么又是你呀?”
      真是阴魂不散,叶倾只觉得背后有森森黑气不断地冒上来,让她浑身一个激灵,很是难受。
      真的很难受。
      “你这种反应,让我很受伤啊。”陆离拉长了声音,有些委屈地喊了一声:“你知道吗,小可爱?”
      话音还没落下,叶倾又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叫我……”
      “那应该怎么叫你。小心肝,小宝贝,小……”陆离哎呀了一声,“这几个你好像更不喜欢呢,那还是小可爱吧。”
      “%@¥##…&*”叶倾。
      湖边一片静谧,潋滟的水波里映照出冉冉而起的太阳,熹微的晨光之中,锵锵的捶打声隐隐而来。
      四周空无一人,饶是如此,叶倾也不敢让自己的行为太过异常,免得引起注意。铸剑司的严密,从第一天来的时候,小东就告诉过她了。修仙者们可不会像凡人侍卫一样出现,他们隐于暗中,不现身的时候毫无存在感。
      叶倾脚步稍稍一顿,继续朝伙房走去。可是就在她努力保持镇定的时候,眼角余光之中,那一抹红影就强势地撞入了她的眼帘之中。
      陆离从她的身后抱住了她的腰,削尖的下巴,亲昵搁在她的肩膀上,像是小狗一样蹭了蹭,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脖之上,引起一层鸡皮疙瘩。
      然后,他又轻笑出了声。
      “……”
      叶倾下意识地转过头,然后整个人就僵硬在了那里。
      “你真的好可爱,好有趣。”陆离发自内心地赞美道。
      陆离从来都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不过,他真的清楚赞美跟调戏有什么区别吗?
      叶倾的目光撞入了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中,他眼中潋滟着明媚灿烂的阳光,熠熠生辉,挺直的鼻梁下,是花瓣般优美的唇。如此俊美的容颜,如此近的距离,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叶倾连呼吸都忘记了。
      他眼中清晰倒影了她的脸。
      好一会儿,叶倾才回过了神来。
      “你怎么到铸剑司来啦?你就不怕被发现吗?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叶倾压低了声音说道,心跳因为忐忑和慌张而加快,他这个魔族竟然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
      “不要为我担心啦,我保证,除了你别人都看不见我。”
      “谁在为你担心呀!”叶倾郁闷的说道:“我是怕被别人看到我们俩在一起,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好不容易换了个新的身份,开始了新的生活,陆离又要给她搅黄吗?
      “跟我扯在一起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吗?”陆离又惊又怒地望着她,委屈了起来,怨念地说道:“魔界的美男排行榜,我好歹高居第二,不知道有多少魔族的少女喜欢我呢!跟我说句话都要激动得昏过去,还要回味几十年,你怎么能这样嫌弃我呢?”
      陆离这样胡搅蛮缠,叶倾真的不知如何是好,除了无语还是无语。她算是明白了,陆离这人的脑回路跟其他人不一样,不管怎么都正经不起来。你越是希望他正经,他就越会背道而驰。
      为了让自己少郁闷一些,叶倾选择放弃。
      叶倾默了一会儿,“你这跑题也跑得太厉害了。”她挣了一下没挣脱开:“你先放开我。”
      陆离这次没磨叽,听话地放开了她,与她并肩而行,过了会儿又不死心地问道:“你看到我真的没有一点点惊喜吗?”
      惊喜?惊吓还差不多。
      叶倾当然不好实话实说,免得刺激到这人脆弱的神经,用沉默回答了他。她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魔界的美男排行榜,你才排第二,那第一是谁?”
      “第一空缺。”他摊了摊手。
      “第一空缺的话,你就是第一啊,为何还要说是第二呢。”
      陆离听了这话之后,埋怨地望了她一眼,幽幽叹息道:“那是因为,第一的身份特殊,对这个排行榜没有兴趣。所以,没有人敢把他排进去啊。于是为了表示尊重,第一就空缺了下来。”
      陆离无比怨念:“气得我也不想进排行榜了,可是别人肯定会腹诽我学习他,我才不干呢。”
      叶倾有些惊讶,问道:“他是谁?”
      “当然是咱们的魔尊陛下咯,”陆离哼哼了一声,“除了他,谁敢这么任性啊?”
      “我还以为是沧溟城主呢。”
      陆离挑了挑眉:“噢,你喜欢他那样的?不过不行哦,我会生气的。”
      本想套话的叶倾,再次无语望天。
      “那魔尊和沧溟城主,哪个大呢?”
      “这个嘛……说不好啊。至于我怎么认出你的?”陆离说起这个问题,又被逗笑了,乐不可支地说道:“你这点拙劣的易容,也指望瞒过我的眼睛?”
      “……哦。”真是悲催。
      两人很快就到了伙房,望着门口进出的人,叶倾已经有些退意。陆离就站在她的旁边,似笑非笑地侧过头来看她。叶倾咽了咽口水,努力使自己保持淡定,不动声色地往里面走去,然而身体和脚步都有些僵硬。
      叶倾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大胆,竟然敢把陆离带到这么多人的伙房里。
      若是被发现了,几乎是自寻死路。
      好在伙房里这百十号人,视线都像穿过空气一样从陆离的身上掠过,半点不带停留——他们什么都看不见。
      “小可爱,你不是要吃饭吗?来这里坐。”就在叶倾发呆的少顷时间里,陆离已经找了个空桌,正坐在那里笑嘻嘻地朝她招手呢,一脸的悠游自在。
      陆离的声音于叶倾耳中,浑然如同雷霆,更别提她还那么做贼心虚。
      38·无语望天
      叶倾如遭雷殛,僵硬地转过头看了看伙房里的众人,内心深处怀疑起了铸剑司的严密程度。不是说随时都有修仙者巡守监察吗?怎么就没有一个人发现这祸害的?
      不过关于这一点,叶倾也不算太意外了。之前在青竹院的时候,陆离从头到尾藏在暗中,他没有现身的时候,千行等人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而后来,三大长老都来了,也拿陆离没有办法。
      陆离,究竟是多高阶的魔族?
      陆离看不出她神色间的忧虑,眉梢一挑,说:“放心好了,他们不仅看不见,也听不见。我这么喜欢你,怎么可能坑你呢?”
      “……”
      一种诡异的感觉爬上了叶倾的心头,她嘴角抽搐了一下,慢腾腾地走了过去。
      这一个早上,真是太他妈刺激了!真的,太他妈刺激了!
      叶倾僵硬地坐在椅子上。过了会儿,侍者送来她点的饭菜,就从陆离的旁边一盘一盘端上桌,浑然不知道旁边就是一个大恶魔。陆离察觉叶倾的眼神,冲她露出了一口白牙。
      “唉。”天大地大,铸剑司这么多人,谁能懂得她此时的孤寂和压力啊?
      叶倾索然无味地扒着饭,再好吃的饭菜,此时此刻都寡淡不已。
      “叶没种,你来得挺快的嘛,还以为你刚刚听了之后又被吓得晕乎乎的,现在正在房间里休息呢!”伴随着这个清亮高亢又欠扁的声音,一个少年从门口走进来,脚下虎虎生风。
      “……”叶倾。
      来人不是唐霜又是谁呢?
      这个唐霜,从某种程度来说,跟陆离的行为相差不远,同样的阴魂不散,同样地缠着她不放。还有,自从叶倾昨日在试剑石晕倒了之后,唐霜就开心地送了她这个外号:叶没种。
      陆离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说道:“他为什么要叫你叶没种呀,这个外号一点也不好听呢,我不喜欢。”
      “……”叶倾。她也不喜欢啊。
      大庭广众之下,叶倾当然不会搭理陆离,否则别人还以为她神经病呢。
      唐霜毫不客气地在这桌坐下,就叫来侍者点菜,将叶倾抗拒的目光给无视了过去。
      唐霜坐在对面,陆离坐在旁边,两个人各说各话。
      诡异的感觉再次爬上了叶倾心头,他定定地盯着唐霜,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随即就故作淡定地垂下头夹菜吃了。
      唐霜:“叶没种,你盯着我看做什么?才发现我很迷人是不是?”
      听到前半句的时候,叶倾还不想理他,听到第二句的时候,有点想打他了,忍不住开口讥讽道:“我只是在想,这个世界上怎么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陆离深以为然,在旁边淡淡补充了一句,“我真不知道他哪来的信心说出的这句话。毕竟珠玉在侧,怎么可能看得上他呢?”
      这个珠玉,自然指的是陆离他自己。
      叶倾正在喝汤,听到这话之后,一口喷了出去。
      唐霜面无表情地擦掉脸上的汤,双眼因为愤怒而冒着火光,撸起袖子就想要走过去揍叶倾。
      可惜唐霜不知道,旁边还有一个大魔头冷冷盯着他。
      大魔头阴测测地说:“他竟然敢对你动手,小可爱,不如我替你永绝后患了吧?”他说着话,目光中已经流露出了杀意来。
      叶倾心里一个咯噔,想也来不及想,急忙按住陆离的一只手,大叫了一声:“不要!”
      两个字脱口而出,伙房里谈论的声音倏尔一静,齐刷刷朝这边看了过来。在众人眼中,就是一幅唐霜要揍人而叶倾求饶的画面,两人在铸剑司里都不是受欢迎的,于是,众人看戏地欣赏了起来,一点劝架的意思都没有。
      唐霜先是一愣,随后在发现叶倾在向他示弱之后,嘴角便颇为得意地往上勾起,却又努力板起脸。之前在与叶倾争锋相对之中,从来都是他一拳打进棉花里,还没有获得过这样被求饶的待遇,一时之间唐霜激动地竟不知道说什么才符合他。
      叶倾死死按着陆离的一只手,干脆将计就计,对唐霜说道:“好吧,我承认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你赶紧回去换擦洗一下吧!”
      “既然你道歉了,那我就大慈大悲地放过你吧。”唐霜不是那么讲究的人,袖子一擦之后,又重新坐了下来,得意洋洋的说:“都是糙男人,哪有那么讲究——”
      话还没说完,叶倾就从桌子底下狠狠给了唐霜一脚,盯着他的眼睛急声道:“快滚。”
      唐霜怒从心头起,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目光和叶倾的目光相撞,顿时愣住了。叶倾的眼睛里装着慌张和恐惧,欲语还休。唐霜怔了怔,心底突然浮现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只觉得有一股子寒意,顺着背脊爬了上来。
      叶倾厉声道:“你还走不走?脏死了。”
      唐霜愣了一下,有些茫然地起身,转身就出了伙房。等一路回到房间之后,他才骤然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走?可是那一瞬他坚定往外走的脚步,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他只记得那一刻,心里不断发寒,仿佛濒临死亡了一般。
      太奇怪了,太诡异了!
      这一边,在唐霜离开之后,叶倾依然不敢放开陆离的手,死死将他压在那里。可是叶倾早就忘了,她一个凡人怎么可能压制得住这一个高阶魔族呢?
      陆离微微眯起眼睛,居高临下睨着她,目光里带着些审视。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叶倾的心跳已经快要冲出胸膛了,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叶倾垂下脑袋,不敢让自己的行为太异常,飞快地扒拉了几口饭,这才将筷子一摔,就拽着陆离的袖子往外走。陆离一言不发,任由她拽着,唇边依然带着笑容,但身上散发着的那股危险气息,紧紧压迫着叶倾的神经。
      直到走到了小树林里,叶倾才放开他,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虽然讨厌唐霜,但是却没有杀死他的想法。”
      陆离抱着手臂,含笑道:“他让你生气,就该死。”
      “唐霜顶多就是嘴贱了一点。我不知道你们魔族,是怎样的相处之道,但不至于所有人都说你爱听的话吧?总不能因为几句话,就杀死一个不该死的人吧?”
      陆离把笑意一敛,“你为他说了这么多话,在我眼里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叶倾如坠冰窖。
      “你说的也对。就算在魔界里,也不是所有人说的话我都爱听,但是,他们知道什么叫做闭嘴,不会说那就不要说啊。”
      叶倾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辩解。
      “我们魔族的确跟凡人不一样,在魔界,血统和阶级说了算,不管他们内心有多讨厌我,嘴上都不敢透露出半句。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真的会没命的。”陆离深深望着她,语气难得正经了起来,“你这么在那个凡人的安危,我真的很不高兴。”
      说完这句话之后,陆离身影化作白烟,随风飘散而去,
      叶倾犹如意识到了什么,疯狂得奔跑了起来,拼命的朝东园飞奔而去。
      唐霜刚擦洗完,还没来得及换上衣服,就见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叶倾像是攻城弩一样冲了进来,拽着唐霜就要走。
      “喂喂,你要做什么啊?”唐霜顿时惊恐了,“我还没穿衣服啊,我真的对男人没有兴趣啊。”
      叶倾回过神来,将他的手甩开,将大门关上,背抵着门气喘吁吁。
      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陆离还没来,是不会来了?还是没找到地方?她要带着唐霜找修仙者求助吗?
      可若是这样,肯定会激怒陆离,那样的话……她的身份可能会曝光不说,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铸剑司的修仙者能挡得住努力一怒之威吗?
      “你、你怎么了?”唐霜察觉出了她的不对劲,凑近了过去,“你……方才在伙房好像就很不对劲,到底怎么了?”
      叶倾心里正在天人交战,哪里有空搭理他?
      唐霜郁闷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暴躁地将头发抓成一团鸡窝,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有什么不能说的啊?”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叶倾拽着他:“跟我走,快。”
      唐霜叛逆地甩开了她的手,“不要动手动脚的啊。”
      叶倾都快被他气死了,刚想要使用武力,就听到了一声很轻的冷笑声,顿时四肢冰冷。
      红衣墨发的陆离倚靠在墙壁上,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然后他收回目光朝唐霜看了过去,淡淡的白色雾霭从半空中朝唐霜漂浮了过去,就像是香炉里蔓延出来的烟雾一般。
      叶倾惊恐地睁大眼睛,陆离瞬移到了她的身后,用一只手覆盖在了她的眼睛上,她的身体也动不了了。
      唐霜还毫无所觉,浑然不知道已经到了生死边缘,下一刻就是万丈地狱。唐霜瞅见叶倾的惊恐的眼神之后,还很莫名其妙:“你神经病啊?”
      叶倾被陆离遮挡住了目光,什么也看不见了,唯恐下一刻听到的就是唐霜的惨叫。
      一直没有声音,寂静无声。
      39·老相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陆离叹息了一声。
      少顷,陆离拿开了覆在叶倾眼睛上的手,光明重新回到了她的眼中。周围一片开阔,两人已经离开了唐霜的房间,视线中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垠的翠绿,不错,他们瞬移到了北苑里,正站在巨石边儿上。
      没有她预料之中的鲜血,也没有预料之中的尸体,叶倾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可随即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因为她不太清楚以陆离的为人和性格,是否只是不想让她直视血腥的一面。
      叶倾转过头去,陆离正背对着她站在巨石之前,静静凝望着试剑石。
      巨石参天而立,雄伟而壮丽,一半洒满阳光,一半藏在阴影之中。
      陆离站在巨石的阴暗面中,被落下的阴影覆盖,看不清面容,原本鲜红的衣裳也黯淡了下来。叶倾恍然反应了过来,试剑石之下镇压的是他的同族,他是否此时心有戚戚,正感到伤怀呢?
      北苑里并非只有他们两人,时不时有侍者和学徒到来,抱着怀里的箱子而来,站在小的岩石之前,开始试剑。但他们都看不见试剑石旁的两叶倾和陆离两人,这对叶倾来说是依然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你杀了唐霜吗?”
      “在这种时候,能不说这种扫兴的话吗?”
      “那是一条人命,如何能不关心?”
      叶倾沉默了一会儿,朝试剑石走过去,陆离转过身来,脸上却并没有叶倾以为的惆怅之容,反而在笑,那是一种讥讽,很轻蔑的讥讽。
      “你以为我在难过?”叶倾的惊讶落入了他的眼中,陆离笑了起来,“就算要难过,也不会为了这里面的那家伙。”
      叶倾问道:“你认识这里被镇压的魔物?”
      陆离挑了挑眉毛,严肃道:“严格的说,魔物跟魔族是有很大区别。哦,这样说吧,魔物大多是指那种低阶没有思想,连个人形都没有的垃圾货色。”他反手指了指自己,“魔族,我这样的。”
      叶倾有些尴尬,问道:“那他还活着?”
      陆离却答非所问,随意地说道:“以前他不可一世的时候,连我都看不起,现在却这么可怜兮兮地被镇压在这里,啧啧,幸灾乐祸是少不得的。”
      叶倾既不可见的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想救他呢。”
      陆离兴趣盎然地盯着她看,叶倾心里顿时一个咯噔。
      陆离哈哈大笑了起来,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逗你的。我可不是谢恒那疯子。”
      谢恒,疯子?这人还有资格说别人吗?
      陆离伸手拍了拍试剑石,轻轻一笑,“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救得了他。这么多年了,他都无法破开这个封印,谢恒又怎么可能救得了他呢?”
      叶倾心里简直是一片惊涛骇浪。
      在她的认知里,陆离很厉害,这里镇压的魔族也很厉害,可究竟厉害成什么样,她心里却没有一个数。但如今听陆离的话,在这种隐隐的映衬对比之下,她隐隐了解到了。一时之间望着陆离,竟然有些难以想象。
      也是,若不厉害,那魔族又怎么会成为试剑石呢?
      陆离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又拍了拍试剑石,语气相当温柔地安慰道:“既然你已经被镇压在这里了,就安静一点,给凡人做做贡献吧,反正你也出不来是不是?”
      叶倾:“……”从未见过如此欠扁之人。
      就在陆离抬手还想拍的时候,一声嗡鸣响彻北苑,试剑石愤怒地震动了起来。地面像是翻滚起来的波浪一般,剧烈的摇晃比上一次还要强烈!
      轰隆隆!围绕北苑的墙壁以摧枯拉朽之势,轰然倒塌,地面龟裂开来,露出深深的沟壑。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侍者和学徒们连兵器也顾不得了,连滚带爬往外面逃去。
      叶倾根本来不及做什么,又在最剧烈的中心,身体收势不住就要往后栽倒,眼看脑袋朝岩石直直撞了过去,腰间横过了一只手臂。陆离一手将她捞了起来,搂在了怀里。他的动作如此自然,就仿佛曾经做过千百次一般。
      陆离摇了摇头,还在添油加醋:“太差了,脾气真的太差了。不是我说你,有本事冲出来揍我,你这样真的很丢脸呐。”
      轰隆隆!!!
      一股子威压从试剑石里扩散开来,轰然压迫而来。不断有碎石从巨石之上落下来,散落在地面之上。又啪啪几声,小一些岩石承受不住威压,碎裂塌陷了下去。
      叶倾脸色苍白,紧紧抓着陆离的胳膊,大叫道:“别说了,你别刺激他了,我不想死在这里!”
      “有我在,怎么可能?而且他不敢对你……”
      “我胆小,会吓死的!”
      叶倾强烈控诉着自己的不满,一个石头朝她狠狠砸了过来,在透明结界上碎成粉末。
      尘土和碎石飞溅,像是灰色烟云一般,从中间扩散了整个北苑。
      陆离的眉头微微一拧,随即又笑了起来,喃喃道:“看来真的没死。算了算了,以后有空再来看你了。”
      叶倾的视线模糊了一瞬,视线清晰起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房间之中。她脚下一软,忙不迭扶着桌子,靠在上面后怕地喘息。
      陆离一点也没有作客的自觉,浑然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地方,将鞋子蹬掉就往床上一躺,还悠闲地冲叶倾摆了摆手:“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吧,我先睡一会儿。”
      叶倾被他的不要脸给惊呆了,先是僵硬在了那里,几乎是同手同脚的往外走去,打开门的时候,她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
      “你没有杀唐霜吧?”
      陆离沉默了一阵,突然轻轻笑出声来,饶有兴趣地望着她:“那你猜猜?我什么时候会杀了他?”
      叶倾说:“我不想猜。”随后便打开门离开了。
      陆离仰躺在床上,唇边一直扬着的笑容没有了,薄唇抿了起来。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屋顶,喃喃说道:“为什么要那么在意一个普通人的生死?明明我们才是同类啊。”
      自然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屋中一片静默。
      许久许久,他想通了一些,又笑了起来,但还是忍不住嘟囔道:“要是她想起以前的事情,就不会这样对我了,最喜欢的还是我。一定是这样的。”
      但心里依然不怎么高兴,翻身的时候,一拳头砸在了床上。随即想起来,这不是他在魔界的床上啊,经不起折腾。他一动没动,然后就听之嘎吱嘎两声,床轰的一声塌了下去。
      陆离敏捷地瞬移开,站在几步之外盯着破烂成渣的床榻,懊恼地一巴掌盖在了眼睛上。
      白烟散去,屋内空无一人了。
      ……
      自从那一日,叶倾在伙房里的示弱举动,她叶没种的称号算是彻彻底底的传遍了。而后来在唐霜屋子里的事情,更是让唐霜视她为洪水猛兽,一瞧见就连忙躲得远远的。
      叶倾身处各式各样揣测的目光中,饶是他一贯淡定,也有些不自在了起来。
      而陆离,在那日傍晚,叶倾回到厢房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叶倾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心里又开始琢磨着,要不要告诉铸剑司里面的修仙者。对叶倾来说,陆离就像是她平静生活中的一根刺一样,拔掉会痛,可是不拔的话又扎心得很。
      在纠结了两日后,叶倾又想起了一件事来。陆离既然知道她躲进了铸剑司里,会不会产生一些联想呢?譬如说,她跟他和谢恒要找的那个铸剑师之间有些关系?
      于是在诸多的顾虑和考虑之下,叶倾决定保持沉默。
      转眼之间,十五日的甄选便结束了,第十六日开始,灵器铸造的学堂就急匆匆开始了。整个铸剑司里面都弥漫着紧张之意,一路上皆是脚步匆匆的铸剑学徒们。藏书楼里总是挤满了人,就算是吃个饭,谈论的话题也是灵器这一方面的。
      叶倾和唐霜依然被孤立着,一人占据了一张桌子,孤零零的坐在角落里,在分外热闹之中尤其现言。也只有老好人周安,偶尔会跟他们说几句话了。
      关于诛魔符咒,学堂暂时只教了最简单的一种,而这一种便是要拿来考核的。用夫子的话来说,若最简单的都掌握不了,那就趁早离开铸剑司吧。
      这一种恰好是叶倾会的,也就是真几日她才知道,原来诛魔符咒有数十种之多,每一种所蕴含的力量都不一样,所能融入的材料也不一样。而低级的铸剑材料,承受不了威压最烈的诛魔符咒。把弱的符咒融入高级材料之中,又是一种浪费。
      怎样合理铸造灵器,使力量最大化,这是一门子大学问。这意味着要铸造一把灵器,所要考虑的地方更多更繁杂了。
      知道了这一点之后,叶倾肉痛了许久,抱着脑袋喃喃道:“我以前铸剑,用的符咒全是最简单那一种,我那么多好的材料岂不是……岂不是都浪费掉了?”
      唐霜在后面盯着她,阴阳怪气地说道:“哭什么啊,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哦。”
      “你能不能闭嘴?”
      “不能。”唐霜得意洋洋,然后开始自问自答:“你能不能不哭?不能。哈哈哈。”
      “……”叶倾。

      40·无妄之灾
      这一日,学堂里刚下课,几个官员在张管事的带领之下,大步走了进来。为首那个青年男子,身材修长,剑眉朗目,手里握着把金边玉骨的折扇,不是江潮是谁呢?
      张管事介绍道:“这几位都是工部的大人们,前来视察,你们既然下课了,就都随意吧。”
      但张管事说,又有谁敢随意呢,学堂里没有一个人离开。
      叶倾在江潮进来的时候,心里就浮现出一种不好的预感,默默地往后退了两步,混入了人群之中。
      江潮唇边含笑,目光从人群之中缓缓扫过,啪的一下将扇子甩开,笑着说道:“本官方才在外面听了一番,诸位学徒各抒己见,一听就是用了功的。看来不久之后的评定,出众的人数一定让人惊叹。”
      张管事连忙谦虚道:“确实不错,不过到底如何,还要看日后了。现在他们学的,还都是最简单的。”
      江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又说道:“不过本官觉得铸剑司的人数还是少了一些,不如半年之后再进行一次全国甄选吧。这方面的人才总是不够,让人忧心不已。你不知道,兵部的人时不时就来咱们工部窜门,念叨个不停,翻来覆去都是一句灵器不够用。”
      “这的确是个问题。”一个官员也叹息了一声。
      “不知何日,灵器在军中的配备,能达到十万?”
      “铸剑司,任重而道远啊。现在是没有战事,若以后魔族大规模肆虐,可怎么办啊?”
      旁边的几个官员,纷纷点头。
      江潮的目光落在了叶倾身上,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猎物一般,嘴角似是而非地往上勾了起来:“本官记得你,就是那个名字和朝钦犯一样小子。怎么,你学的如何?”
      众人:“……”
      叶倾心里直想抽死他,硬着头皮上前,行了一礼,恭敬地回答道:“承蒙大人关怀,小的学的还可以。”
      江潮盯着她看了几眼,又问道:“你是几等的学徒啊?”
      “回大人的话,小的乃一等学徒。”
      “一等学徒应该是学徒里面最高的了吧?”江潮侧头问其他人。
      张管事点头:“不错,这个叶青是今年新来的,天分还不错,三位铸剑师看过他的兵器之后,都赞许有加。”
      “铸剑司的第一次考核,都是普通兵器吧啊?”江潮露出嫌恶的神色来,摇了摇头,用扇子点了点叶倾的方向,“你瞧瞧,现在开始学灵器铸造他就不行了。学得‘还可以’?只是‘还可以’的话,怎么配当一等学徒?”
      众学徒心里一阵暗爽,叶青不是哪里得罪了小江大人,就是小江大人听说了某些传闻,故意要为难他了。
      “这……”张管事神色有些尴尬,这明显找茬的话,他应该怎么接才好呢?这位在工部走马上任的小江大人,负责的便是铸剑司,日后打交道的地方还多着呢。据说这位纨绔得很,脾气似乎也比较
      张管事默了会儿,正打算给叶倾说好话,话还没说出口又被打断了。
      江潮说:“依本官看,还是降级吧,三等学徒不能再多了。否则名不副其实,也不好服众吧?”
      江潮这话一出,两个陪同的铸剑师顿时就沉了脸色。方才张管事还说了,叶青的评级,是因为第一次考核三位铸剑师都赞许有加。他这一句话,把三个铸剑师的脸都一起打了。
      张管事很是为难:“可是……这不符合规矩啊,叶青没有犯任何错误,若就这样平白无故降级,何以服众?”
      “服众?”江潮一勾唇角,“不是要考核吗?到时候拿实力说话吧。不过一个月时间,也等不得吗?”
      张管事其实也听到了一些关于叶青的风言风语,此时见江潮执意如此,便没有继续为叶青说话了。张管事叹息了一声,对叶青说:“你说呢?”
      叶倾还能说什么,只能憋屈道:“下一次考核,弟子一定会用实力来证明的。”
      “如此便好。”张管事点点头。
      江潮微微一笑,摇了摇扇子举步往外走去,学堂里的众人见此都松了一口气,没有人想拥有叶青的待遇。走到门口,江潮突然顿住脚步,转过身来,露出一口白牙:“叶青,你好像有点怨言啊,说来听听?”
      “小的没有。”叶倾垂着脑袋。
      “好可惜,如果有的话,我们还可以聊聊。”
      叶倾:“……”谁要跟你聊聊!
      江潮哈哈一笑,大步离去。
      叶倾在众人幸灾乐祸的目光中走了出去,她虽对等级这种东西无所谓,心情还是被江潮给破坏了。她有些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路却来到了北苑门口,那日的震动之强烈前所未有,靠近巨石的部分成为了一片废墟,条条沟壑像是斑驳深刻的伤痕。
      围墙还在修筑,匠人们默默堆砌着墙头,这般烈的日头之下,汗水混着灰尘滑落,花了一张脸,露出惶恐之色来。
      一个匠人挑着箩筐过来,拿着铲子铲泥土碎石,他瞧见叶倾走过来,说道:“封苑了,暂时不准进去。”
      “我知道,这些日子这试剑石不怎么稳定。”
      “那你还来?我们是没办法,好在不用进去。”
      “来看看。”叶倾露出笑容来,“手里积压了好些兵器,都没有试剑。”
      匠人摇了摇头,颇为同情:“小子,你们铸剑司也不容易啊,隔三差五就要受点惊吓……”
      叶倾笑了笑,说了句铸剑司里的名言:“一切为了诛魔。”
      一片废墟之中,巨石参天而立,与往日相差无几的傲然。仿佛人世间沦为炼狱、濒临毁灭的时候,巨石依然会不可撼动地伫立在这里。
      难以抑制的,叶倾心里浮出了一种悲哀之意,就仿佛……感同身受?
      她狠狠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转身往外走去。
      铸剑司并不禁止外出,待叶倾一路走到热闹的大街之上,被叫卖的声音惊扰,才恍然回过了神来。
      “这位公子,要不要尝尝咱们家的混沌,十年老字号了,祖传的手艺,味道最好不过了。”小贩热情的声音传了过来,“就连未来的驸马爷,也时不时回来光顾一下呢。”
      “哦。”叶倾还有些呆,到摊子里坐下,“那就来一碗吧。”
      “好嘞。”
      一碗热腾腾的混沌端上桌,冒着白烟,撒了葱花,清香的味道扑鼻而来,薄到透明的面皮裹着肉馅儿,让人很有食欲。叶倾舀了个吹吹气,没一会儿就吃了三四个。
      一个人在她对面坐了下来,解下腰间的佩剑啪的压在桌子上。
      “给我也来一碗。”男人说完就看向叶倾,“大人让我转告你三个字,不要跑。”
      叶倾愣了愣,抬起头,这才见对面的人是谁。
      范宇,江潮身边的修仙者。
      她满不在乎地吃了口混沌,一边问道:“如果我非要呢?”
      范宇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已经在你身上下了个追踪的小法术,你的位置尽在我的掌握之中,如果你敢跑……”
      “你就要打断我的狗腿?”
      范宇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很快又重新板起了脸来,说:“不,小江大人说了,你敢逃跑,他就敢告发你,把你送官府。”
      “……”
      不愧是江潮,能无耻到这个程度。
      叶倾咧咧嘴:“我一直没想明白,你们修仙者不都很高傲的吗?为什么愿意为姓江的卖命?”
      范宇看了她一眼,诚实地回答她:“因为小江大人很有钱。”
      “身为修仙者,怎么能为了五斗米折腰呢?”
      “五斗米没折,五千斗才折的。”
      叶倾摇了摇头:“你不觉得来盯着我,很大材小用吗?”
      “收钱办事,天经地义。”
      这么俗的一句话,从范宇口中说出来那叫一个一本正经。这个问题后,他就不搭理叶倾了,舀混沌吃了起来。
      叶倾喝了些汤,放下碗就要走。
      范宇叫住了她:“等等。”
      “我哪儿也不去,回铸剑司行吧?”
      “我这碗,你顺便了吧?”
      范宇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不……”
      范宇收起了笑容。
      叶倾默了一瞬,妥协道:“不要客气,你还想吃点什么?”情势不由人,识时务者为俊杰。
      范宇招手叫来小贩:“再来一碗。”
      叶倾将钱一起付了,这才离开,一边摇头叹气。真是没想到,还有比她更财迷的人,也难怪会为江潮卖命了。
      大街繁华热闹,随着时间过去,之前魔族掀起的风波渐渐平息,避难所和客栈里面的人们也陆续离开,回到自己的家里。城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通缉榜上,几张画像依然贴在那里。
      其中就有她,还有陆离和谢恒。
      这么些日子过去了,她的画像还贴在这里,看来玄天宫的那个弟子千行还没有醒过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千行才能醒过来,又或者说,他已经死了?那她不是永远不能以真面目出现在世间了?
      还有吴月,已经快一个月了,还没有任何消息。
      她在城门口驻留了一会儿,毅然转身去租了一辆马车,往青竹院的方向而去。
      41·有什么资格
      马车骨碌碌辗过地面,朝青竹院的方向奔去。
      碧水青山,原本郁郁葱葱的竹林东倒西歪,沟壑深坑以及土堆和碎石,深红的干涸血迹,青竹院哪里还能看见一分往日的模样呢?只看了一眼,叶倾就知道吴月没有回来过,只是心里依然抱着一些期盼。
      “大伯,在这里停一下吧,我去方便一下。”
      “好嘞。”车夫勒住了马匹,停了下来。“你要快些,总觉得这里阴森森的。”
      “山林之间,都是这样的嘛。”
      车夫还想说什么,叶倾已经走远了。她朝竹林里走,绕到了废墟的背后,满目疮痍的青竹院让她不忍多看,只是稍作停留之后,揉了揉有些酸涩的双眼,又从另外一边绕了出来。
      车夫老伯催促道:“好了就赶紧走吧,你真是一点也不怕啊。”
      “有什么好怕的啊?”叶倾一脸茫然。
      老伯顿时打开了话匣子,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之前玄天宫的人在这里和魔族大战了一场,虽然最后魔族都被收拾了,可是魔族出现过的地方……你一点也没觉得毛骨悚然吗?”
      马车摇晃,帘子随之一荡一荡。
      叶倾坐在里面,听到这话,心情莫名复杂。“感觉有些凄凉。”
      “魔族出没的地方,不都这个样子吗?”老伯长叹了一声,“死的死,毁的毁,什么都没了。”
      叶倾笑了笑。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种被凶兽注视着的危险感觉,猛地从心底窜起。
      叶倾的身体僵住了一瞬,下意识往小窗边看了一眼,一抹黑影强势地撞入她的眼中,她忙不迭把身体往后缩到角落里,任由飘荡的窗帘遮挡住所有视线。
      谢恒留给她的阴影太大了,只一眼她就把黑影和谢恒联系到了一起,甚至不敢多看一眼去确定对错。
      凛寒之意从背脊爬起来,她屏住了呼吸。
      一无所觉的老伯还在说话:“也就能指望修仙者多杀一些魔族了,还有铸剑司,他们的兵器也很好……”顿了顿,见叶倾没接话,问道:“唉,年轻人,怎么不说话了?”
      “老伯,”叶倾压低了声音,“我们不去青云镇了,回京城吧。”
      “刚刚吓到了吗?”
      “有一些。”
      马车很快就转了方向,老伯一改方才的长吁短叹,开始说起修仙者的光辉事迹了。叶倾听出了老伯的安慰之意,只是微微一哂,偶尔应对几句,她的心思全在方才的黑影身上,心跳快得难以平息。
      “这些年,修仙者一直在寻找沧溟城,等找到就可以把魔族一网打尽了。”老伯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前段时间听说有点头绪了,京城门口的通缉榜瞧见了吧?上面贴的就是沧溟城主和麾下一魔头的画像。”
      “看见了。”
      “若不是担忧暴露了沧溟的位置,何至于这么着急地跑出来杀人灭口呢?谁知道,反而是一招那什么……那个成语怎么说的来着?”
      “请君入瓮?”
      叶倾忍不住扯了一下嘴角,这些事情向来是众说纷纭,越被传得广了,就越发偏离于事实根本。
      没想到,被传成了这样。
      她知道的也并不清晰,但事情也不会是老伯所说的这样。
      “对对对,就是请君入瓮。”老伯笑起来,“这下子好了,他们的长相都暴露了,以后想要隐藏就不那么容易咯。”
      叶倾笑了笑,说:“是啊。”
      马车一路到了铸剑司的门前,叶倾笑着道谢之后,便大步走进了铸剑司,这才松了一口气。她不动声色地往后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跟上来之后,才匆匆回到了东园之中。
      天色将暮,西斜的夕阳染红天边云霞,廊檐下的灯盏,庭院里的柱灯一盏盏点亮,映照出朦胧中的京城景色。城中的一座高阁上,玄衣男子负手而立,静静凝望着灯火掩映之下的繁华城郭。
      哒哒的脚步声响起,有些杂乱,是这座高阁的小二哥带着客人走了上来,一面热情地介绍道:“咱们这楼阁是城中最高的,站在最高层啊,能将所有风景尽收眼底,夜景尤其美丽。每逢灯节的时候,不少达官贵人都抢着要订呢。”
      脚步声微停,小二哥将门推开,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着回身说道:“三位客官,请进吧。”
      这层最高的楼阁是开放式的,四周没有墙,取而代之的是廊檐和飞罩,精致华丽的雕刻。重檐之下挂着剔透漂亮的琉璃灯,坠着的流苏随风荡起。
      男子负手站在栏杆旁,他的身材修长,一身黑衣与黑暗几乎融为一体,又因为背着光而陷入一片模糊之中。不仔细看还真注意不到这里有一个人。
      三个客人的站在那里,愣住了,随即愠怒道:“你这最高层订给别人了?怎么有人啊?”
      “没有啊。”小二哥有些疑惑,这才转过头去看,顿时惊呼了出声,“你、你是谁?这里今天没订人啊。”
      玄衣男子静默无语,就在小二哥要上前去质问的时候,突地眼前一花,再一眨眼之后视线中再无玄衣男子的踪影了,这才小二哥不经怀疑,方才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小二哥很快反应了过来,连忙给三个客人赔笑道:“估摸着是个修仙者吧,只是随便来看看风景而已。”
      “修仙者那不都喜欢穿白衣服吗?”
      “兴许是个散修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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