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碧天静

　　被杀的人叫李霰雪，江湖上的一个酒鬼。说来也是让人哭笑不得，初静之所以认识他，只是因为二人都爱喝酒，此人三十多岁，武功不低，还爱管些闲事，不好色，唯爱喝酒，初静经常能在酒馆遇见他。

　　他仰面躺在地上，浑身是血，腹部血肉糊了一片，那是人的肠子，已经流了出来，地上也有。李霰雪两眼睁的大大的，死不瞑目。原来人的一双眼睛，可以灿若星辰，也可以如此吓人。

　　赵初静愣在那里，吓得目瞪口呆，桃花客栈？地上距离李霰雪尸身不远处有一块桃木牌，上面赫然刻着:桃花客栈。

　　肯定是桃花客栈受人之托前来办事，只要雇主出的钱足够多，雇主就可以选择让被杀之人用什么手法死。她从未见过桃花客栈的人，据说他们向来深夜行事，除了留一块小木牌，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李霰雪，大概是在给人断官司的过程中不知道得罪谁了，遭此横祸。

　　赵初静扶住了墙，她感到头晕，无论睁眼闭眼，全是那流了一地的肠子和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桃花客栈太心狠手辣了。只认银子的桃花客栈，自从它在江湖上出现，有不少武林高手都死于桃花客栈之手，在案发现场都会留下桃木牌子，向整个武林宣告，是桃花客栈做的。

　　赵初静挪步离开了此地，先去给周琮买糕点，买上了之后就往回走，一路上心不在焉的，她真的是被吓到了。

　　周琮一直站在回春馆门口等着她，总是不来。

　　“主人别担心，属下去看看。”程翊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到门口，准备出去。莫不是一会儿有人来抓药，周琮真想马上去寻初静。

　　“周大夫！”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伯走了过来。

　　“许伯伯。”周琮记得他，他经常吃着一种药，算算日子该来了。

　　周琮将药抓好后包好，“许伯伯，拿好。”许伯伯接过了药品，正准备用满是茧子的双手掏银子，碎银子一块一块的，周琮说:“不必了，您一人生活不易，赶快回去熬药吧！”

　　“不不不，你已经给了伯伯很多方便了，这药钱你一定得收下，周大夫医术高明，心肠也这么好。”

　　周琮坚决不要，他说，“非要给钱的话，那我以后就不卖您药了。”

　　赵初静那张画像，就放在桌子下，周琮拿了出来，那日赵初静醉酒，周琮并未画完，待把初静带回来后，趁她还在楼上睡着，周琮又继续把画画完。展开一看，大片的青色，画中美人有着灿若星辰般的眼睛和白雪般的肤色，头上简单插着一支素净的梨花簪子，腰间画着一串梨花玉坠，多层裙摆轻扬，像盛开的绣球花。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是她那双眼睛和浅笑让他觉得人间值得。

　　陆续有几个人前来求医问药，周琮坐在椅子上，望闻问切，抓药，包好，是真的一点都出不去。阳光照进屋子中，地上一片斑驳，屋子里越来越亮，温度也慢慢升高，他忙得顾不上其他，好不容易闲了下来，他站起身来收拾了一下桌子上掉落的药屑和纸，画卷在一边，又重新放回了桌子下面。

　　周琮朝窗外望了望，怎么还不回来？程翊去寻了也不回来。

　　周琮先去厨房洗菜，忽然听到药房有人进来了，忙放下手中的菜，擦了擦手，走了出去。

　　“你去哪了？”他又担心又放松。

　　她魂不守舍的进来了，周琮走到她身边，温声又问:“怎么了？”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周琮任她手垂着，反手把脉。无大碍啊。

　　“坐。”周琮让她坐下，倒了一杯水，递给她。赵初静喝了一口，咽下后她两眼上抬，看着周琮。

　　“桃花客栈。”

　　周琮心中一惊，面色发白，“你遇到桃花客栈的人了？”

　　赵初静与他对视，“我想起来卖桂花糕的地方，就在后面那条街上，我就过去了。然后在一家酒馆，我看到了李霰雪，被人剖开了肚腹，肠子流了一地，死不瞑目。”赵初静回想起来就觉得毛骨悚然。

　　“吓到你了。”周琮接过她手中的桂花糕，周琮看了她一眼，将她抱到了桌子上，仰望着她，“所以你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去管你管不了的事，一定要先护好你自己。”

　　赵初静点了点头。

　　“主人。”程翊回来了，见赵初静坐在桌子上，周琮站在她面前抓着她的手臂。

　　下午，周琮一直在给人看病，赵初静看了一眼他，去拿了糕点，周琮吃了一个，就再也不吃了，他忙的根本顾不上吃东西。赵初静将糕点放在一旁，搬了椅子坐到他身边，帮着他一块称量药。大概一个时辰都没有停，周琮匆忙之中看了赵初静一眼，对她说:“休息会儿。”

　　“好。”她停了下来。

　　周琮一直问着，说着，赵初静听着听着就睡了。叫醒她的时候已经快傍晚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看病抓药。

　　“这么嘈杂的环境，你也能睡着？”

　　“你的声音挺好听的，并不觉得嘈杂。”周琮拿笔杆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说的真好听。”

　　“你这也太累了，别的都是看病取药分开的，你这合到一块，太累。”

　　周琮说:“那样太耽误时间了，病人可等不了。”

　　赵初静说:“而且，有的人买不起药，你就可以直接送给他。”

　　周琮笑了，她果然懂他，但神色迅速又沉了下去，可她并不真正了解他。

　　赵初静从盘子里拿了一块糕点，举到他嘴边，“饿坏了吧，周大夫。”周琮用手接过糕点，吃了起来。“真好吃，你买的就是好吃。”

　　“那我第一次给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我那时忙的根本没有吃出来是什么。”他不好意思地解释。

　　初静站了起来，“我去给你倒杯水。”

　　“有劳了。”只见她缓步走到厨房去拿了个茶壶，一头乌发垂在腰间，往周琮的杯子里添了些茶水，“给。”赵初静将水递给他。周琮刚喝了一口，便听到有人叫他。

　　“周大夫！”来人是梧桐镇远近闻名的张媒婆，她虽然先喊了一声:“周大夫。”但是首先看到的却是赵初静，好漂亮的姑娘，尤其是一双眼睛，这要是说成一桩媒，能赚多少钱啊，想到这里，张媒婆不由得笑了起来询问：“周大夫，这位是……”张媒婆一直盯着她看，赵初静浑身不自在。

　　“舍妹。”周琮朝赵初静走了过去，挡在她前面。

　　“啊呀呀，一看就知道是亲兄妹，兄长玉树临风，妹妹美若天仙。”

　　“来此贵干？”周琮没好气的说。

　　张媒婆差点忘了正事，她说:“镇子北头王家姑娘有一次上周大夫这里看病。”张媒婆笑了，“王老爷问我周大夫的意思。”

　　“病好了就行，不用问我的意思。”周琮的眼神很冷，似一块寒冰，但张媒婆热情似火，并未介意。“人家姑娘貌美，家财万贯，周大夫虽然年逾三十，但仍然像二十多岁的公子呢，若周大夫有意，我马上给两家说媒。”

　　“啪！”周琮将手中的医书板在桌子上，他不想再忍了，他自己的事，轮不到别人来关心。

　　“周大夫……”张媒婆显然被吓了一跳。

　　“程翊！请张媒婆出去。”

　　程翊走了出来，他说:“我们周大夫向来只醉心于医术，只要能为梧桐镇里的人免除病痛，我们大夫就很高兴。”

　　“这……”张媒婆仍然抱有希望。

　　“张媒婆请回吧。”程翊作出一个“请”的姿势，又看到周琮面如寒冰，和身后的女子直直站在那里，都没说话，等着她离开，张媒婆只得走了。

　　“你别生气……”赵初静从未见他这样。“别人说媒是正常的事，不喜欢拒绝便是，若个个都生气……”

　　周琮听了这话更生气，她真的一点儿也不明白他的心意，他心里……虽然他也是才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但没向她言明啊，随后他知道自己唐突了，连忙解释:“我只是讨厌别人安排我。”

　　赵初静看了看外边，已经不早了，她说:“我回去了，昨晚上就没睡好，今天又这么累，早些休息吧！”

　　他昨晚哪里是没睡好，是根本就没睡，不过同她在一处，他乐此不疲，“我送你。”周琮往前走了一步。

　　“不用了。”赵初静往里推了推他，“我认路。”赵初静走了一会儿，程翊又悄悄跟上了她。等把初静送回桃花幽谷，程翊又回到了回春馆，周琮仍在读书。

　　“有事便说，不要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

　　程翊鼓起勇气，主人的事他不便过问，但又不忍主人错过，只得先试探主人的意思：“主人对赵姑娘，似乎并不只是把她当做一个单纯的病人。”他们两个的相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周琮没说什么，等着他继续说。

　　“属下的意思是，若主人有意，一定要早日向赵姑娘说明，以免错过。”

　　周琮依旧没说什么，只是翻着手中的医书。

　　桃花幽谷。

　　江蓝珊，花欲燃和赵初静三个人在竹屋前吃饭，一个简易的小桌子，几个菜，吃的津津有味。

　　“静儿，这几日在桃花幽谷住的如何啊？”江蓝珊边问边夹菜。

　　“当然很好。”赵初静笑道：“自在多了。”

　　花欲燃说:“你和赵嘉佑从小玩到大，一直形影不离，莫不是他心思不正，你也不会不想待在云枫山庄，这么大的事，我们居然都没有发现。”

　　赵初静低头不语，哥哥不是以前的哥哥了，对于这件事，她难以启齿，只得一直隐瞒。

　　“静儿今年多大了？”江蓝珊问。

　　“十七。”赵初静回答。

　　“什么时候有了中意的人，一定要告诉我们。”

　　“好。”赵初静有些害羞，光明正大的谈这些事情，总归有些让人害羞。江蓝珊看了看她今天穿的衣服，分外好看，平时也总是一身青绿，她也注意过，今天不太一样，那是一件淡淡的青绿色，上面点缀的小白花，远看就像雪一样。

　　花欲燃也说：“今天这件衣服不错，绿色挑人，你貌美肤白，自然穿得好绿色。”

　　江蓝珊看着赵初静，她未来挑选的夫君，定也是举世无双般的人物，静儿的父亲母亲便是绝美的人物，一对璧人，她身边的赵嘉佑也长得玉树临风，从小影响着她的审美，她的眼光，定也差不了。

　　这下说的赵初静不好意思了，赵嘉佑一直说她漂亮，她只当做兄长的赞美，周琮从未说过，师伯师父这也是第一次说。

　　“是啊。”花欲燃说:“凝月也是这么美。”这话一说，三人都愣住了，“凝月”是赵初静母亲的名字。

　　“是吗？”赵初静笑容逐渐僵化，她迫不及待地问:“我母亲，您是在说我母亲！”

　　花欲燃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她无心之失，江蓝珊、花欲燃和赵初静母亲白凝月是师姐妹，三人关系很好。但江蓝珊和花欲燃甚少在初静面前提她母亲的。

　　“是啊。”江蓝珊说:“以后这些事自然会告诉你。先吃饭吧。那么久的事，重提是需要勇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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