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聊斋开书院

　　一人一鬼一猫一狐，围在一起，好奇地看着中间正在哎呦叫唤的三寸小人。

　　它身着锦衣，腰围宝带，头戴玉簪，手上拄着一根檀木杖。

　　像一位生活富足、又知识渊博的长者，颇有些慈眉善目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体型太小，它叫唤的声音也细如蚊讷，听不分明。

　　只见它嘟嘟囔囔一阵，自己撑着拐杖试图站起来。

　　就在小人将要成功的时候，红狐小翠似乎以为这是一个好玩的游戏，伸出毛茸茸的前爪一按，小人打了个滚，又摔了回去。

　　小人很是狼狈，但它仍然尽力维持着风度，有一种不和小孩子计较的无奈与豁达。

　　小人又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站起来。

　　“小伙子，看到老头子摔倒了，还不赶紧过来扶一下吗？”

　　忽然，大家耳边响起一个老年长者的声音。

　　这声音不是由直接小人发出的，却在整个房间里回荡，清晰可闻。

　　“那你先说说，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冯子辛看着小人，心里也有些疑惑。

　　小人身上有些许若有若无的妖气，不仔细看的话很容易被忽略过去。

　　妖气若有若无，要么是修为高深擅于隐藏，要么就是偶得机缘勉强化形，本就妖力低微。

　　它气息纯正、体型小巧，按理说该是第二种情况，但冯子辛开启灵眼，仔细观察，都没有能够看出他的原形。

　　但要说它是修为高深，看它被只小狐狸，一推一个跟头的架势，又属实不像。

　　看到冯子辛只是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自己，并不动手帮忙。

　　小人仿佛有些生气，拐杖把地面敲得梆梆作响。

　　“冯兄当年都对我礼遇有加，臭小子都没有一点尊老之心吗？”

　　整个房子仿佛都因为它的生气，开始活跃起来，锅碗瓢盆簌簌抖动。

　　“好香啊，今天小倩做了什么好吃的呀？”

　　正当此时，王子服揉着惺忪的睡眼，推门走了进来。

　　看到大家围成一团，他便也走了过来。

　　看到倒在地上的小人，王子服拼命揉了两下眼睛，一双凤眼越瞪越大，越瞪越大，成了圆形。

　　“冯……冯太傅！”

　　经王子服提醒，冯子辛在原主的记忆里一搜索，没错，不说不觉得，这小妖虽然袖珍了点，但和原主的祖父长得一模一样，穿着打扮也很是接近。

　　只是它虽然拼命想装出个博学沉稳长者的模样来，但本性应该是比较活泼的，时不时透出一种不伦不类地感觉。

　　冯子辛走上前去，用小人的檀木杖把它挑起来。

　　“说，变成我祖父的样子，是想干什么？”

　　小人挂在木杖上，左右摇晃。

　　有种垂头丧气的感觉。

　　看着用着端正严谨的太傅脸，却做出一副受气包样子的小人，冯子辛和王子服同时别过眼去，实在是太违和了。

　　冯子辛戳了戳小人，嫌弃地说道：“我数三个数，你赶紧给我变回去。”

　　小人面有不忿之色。

　　突然，他整个人裂开，散称无数碎片，房间里充满了一种奇异的气氛。

　　时光仿佛开始逆流。

　　更年轻一点的太傅，坐在桌案后，认真地看着一封信件。

　　“翟兄，我就要离开云山书院，前往京城了，你真的不现身一见吗？”

　　整个书院都沉浸在一种悲伤之中。

　　太傅拿出一张地契，放在桌案之上。

　　“这些年，你助我良多。景行无以为报，以后云山书院就交给你了。”

　　说罢，冯太傅转身离开。

　　秋风萧瑟，卷起一地黄叶。

　　春去秋来，无人打理的云山书院渐渐萧条。

　　院中长出了杂草，墙壁逐渐倾颓。

　　当年那只因为没有实体，不能送别友人的宅灵，也渐渐凝出了人形。

　　或许是一只小妖最纯真的思念，它的人形和当年离开的友人一模一样。

　　它孤独地在学院里游荡，时不时用自己微薄的妖力，再现友人还在时的场景，间或书声琅琅，间或琴箫悠悠。

　　这也是田家庄的人，在云山上遇到各种异象的来由。

　　久远的记忆开始苏醒，冯子辛也从记忆里挖出来，小时候似乎是有这么一个角色。

　　它给原主的童年带来了很多欢乐。

　　散成一地的碎片，重新凝聚成一个人形。

　　锦衣玉带的小人，拄着檀木杖，得意洋洋道：

　　“小子，看见了没有，你祖父当年离开，可是把云山书院留给了大爷我的！

　　如果你乖乖地给大爷磕三个响头，好好侍候大爷，大爷也不是不能让你在这儿住下去。”

　　“呵……”

　　冯子辛冷笑一声，不屑地看着宅灵。

　　“宅灵在宅屋范围内，本应处于全能无敌的状态吧。而你呢，我一指头能把你摁趴下，吹口气还怕把你吹散了。云山书院破败不堪，你也虚弱濒死了吧。要不是我重修学院，让你补了口气，你连这些锅碗瓢盆都操控不了吧。你哪儿来的的脸，让小爷给你磕头；是你要磕头，求小爷留下才对。”

　　虽然刚开始看到宅灵的记忆，冯子辛是有些吃惊。

　　但输人不输阵，冯子辛一向是你嚣张，老子一定比你更嚣张，直接把宅灵怼了回去。

　　“你这样子，小爷看不顺眼。如果想要我们留下，先给我变个样子看看。”

　　小人目瞪口呆，整张脸上写满了委屈。

　　冯子辛越看越别扭，用眼神示意它快点。

　　刚刚还嚣张至极的小人，居然真的哆哆嗦嗦、窸窸窣窣一阵鼓捣，变成了一个五六岁的小童模样。

　　冯子辛和小人的一番交锋，几乎在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把几个看客都看呆了。

　　“冯兄果真不是凡人。”王子服一直拿在手里，装模作样摇着的折扇都掉在了地上。

　　“公子果然不愧是公子，就没有公子不能搞定的事情。”小倩越发迷妹。

　　“宿主好帅，就是感觉有点像反派哎。”黑炭看着瑟瑟发抖的小童，琢磨道。

　　小翠悄咪咪地往后挪了挪，再挪了挪，缩到小倩身后，只露出一条红色的尾巴在外面瑟瑟发抖。

　　冯子辛本来还算满意，但仔细一打量小童模样，不禁心头火起。

　　他大步踏向前，停在小童面前。

　　小童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

　　“冯兄，这位小……兄弟也知错了，它也没做什么坏事，还准备了这么多早餐呢！要不……”

　　王子服看着小童，玉雪可爱，惹人怜爱。圆溜溜的眼睛瞪大，写满了害怕，不由出口劝道。

　　冯子辛冷笑一声。

　　“呵，你还好意思抖？你故意耍我吧。我让你不要化成祖父的样子，你就化成我小时候的样子？！！”

　　众人尽皆一愣，视线在小童和冯子辛之间，来回挪移，果然很像！

　　圆溜溜的眼睛长成了大桃花眼，少了几分可爱，多了几分风情；略带婴儿肥的脸，如今线条更为分明。

　　可除此之外，确实几乎一样，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两人长相的相似之处。

　　“原来，公子小时候这么可爱的吗？”

　　王子服偷偷朝小倩比了个大拇指，黑炭惊讶地看着女鬼，平时瞅着挺内向的，今天居然这么胆大，说出了黑炭大人都不敢说的话，厉害。

　　小倩看大家都看向自己，以袖遮口，“我……我说出来了吗？”

　　她脸色爆红，低下头去，双手绞紧，看样子是这辈子都不想抬头了。

　　冯子辛看她这个样子，怕是自己多说一句，就要哭出来了。

　　算了，小爷我大人有大量，不计较了。

　　而且，小爷小时候就是超级无敌可爱。

　　这小破玩意就模仿了个样子，根本就没有展示出小爷我万分之一的可爱。

　　他用手指敲了敲小人站着的桌面，似笑非笑地盯着它，想先造成点压力，再好好审问一番，如果没有什么大问题，学院的厨师，就可以不费一分一毫的解决了。

　　先前一直都是小倩在做饭，现在新来了这么多学生和老师，而且才任命了小倩当生活管理员，事情也比较多，再让小倩做饭，明显就不合适了。

　　这送上门的苦力，不用白不用啊。

　　可没想到的是，冯子辛才敲了几下，小童突然坐倒，嚎啕大哭起来。

　　哭得好不伤心，鼻涕眼泪一起流，感觉屋顶都要被它掀翻了。

　　不对，屋顶是真的要翻了，木屑簌簌往下掉落。

　　我靠，我才建好的厨房！

　　冯子辛有些奔溃，好不容易完成得新手任务，这刚到手的奖励，要是就这么塌了……

　　“闭嘴！”

　　他大喝一声，声音中掺杂着丝丝灵力。

　　小童的哭嚎声霎时止住。

　　它的嘴还大张着，可就是发不出一点儿声音，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原本簌簌抖动、木屑纷飞的屋子，也瞬间静止了下来。

　　“我问，你答，清楚吗？”

　　小人睫毛上还挂着几颗泪珠，愣愣地点头。

　　“你是祖父的朋友？”

　　小人点头。

　　“你是当年给我讲故事、送糖吃的人？”

　　小人点头。

　　“你是学院的宅灵？”

　　小人习惯性地点头，呆头呆脑。

　　“要是我一把火把学院全烧了，你也不复存在了吧？”

　　小人的眼中冒出火花，说到要烧学院，它明显比刚刚自身被制住无法动弹，还要激动愤怒。

　　冯子辛没有搭理它，自顾自地往下说。

　　“祖父希望我能振兴书院，不到最后时刻，我是不会这么做的。看到这洁白光滑的灶台没有，还有这高大的门柱、雕花的窗户、红木的家具，这些可都是我花了大价钱弄来的呀。”

　　冯子辛一边说一边偷偷瞅着小人，见它似乎被震住了，睫毛都没有再眨动了。

　　他继续浮夸的表演，把新建的书院夸成了山尖雪、天上云。

　　“我本是想建造一所祖父心中的完美书院，可现在这一切，都成了你的身体！你说，你是不是欠我很多？”

　　小人眼睛瞪得溜圆，虽然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但还是迟疑地……点了点头。

　　冯子辛装模作样地算了一通，“看在祖父的面子上，一共就算你一万两好了。”

　　小人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虽然它对一万两没有太大的概念，毕竟它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但犹记得当年，冯太傅每收一个学生，都会收取20两的费用。

　　一年。

　　20两，一万两。

　　可怜的小人手指都要掰断了，也没能算清这里面的关系。

　　“你不会不想还了吧？”

　　小人脸都皱到了一起。

　　“我知道你没有钱，你和冯家自有一段渊源，我也不会强人所难。”

　　小人眼巴巴地看着他。

　　冯子辛慢条斯理地拿起个勺子，从咕咕冒泡地铁锅里，舀了一勺汤，吹了吹热气，优雅地品尝了一口。

　　虽然烹调手法比较粗糙，但胜在原滋原味，已经是冯子辛在这个世界尝过的不可多得的佳品了。

　　稍加调教必成大器。

　　“我看你饭菜做得很不错，聘请你做我们学院的厨师，每月10两，逢年过节会有节礼，做得好了会发绩效，每年年底还有机会涨薪，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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