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洲的骆驼

作者:哈利欢·马尔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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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尖林


      《离群的骆驼》引发了音乐界一系列探讨:除了爱情之外,我们还能带给听众什么;除了霏迷光影之外,我们还能为人生唱点什么。周映彤带给林立翔的佳音不是唱片大卖,而是,他,林立翔的曲子,成为一门研究课题。
      站在浪尖顶峰,唱自己的人生,这是林立翔的追求。收工之后古芊菁不知跑哪里去了,他便先回家,坐在通常被大小姐霸占的沙发上,听CD里自己的歌。

      我把信仰负在肩头,于是被迫压下双手;
      我把梦境穿在身后,于是从此单影独留;
      匍匐是一种姿态,
      不屈的,坚忍的追求。

      听到此处,他竖起了耳朵。
      一向他唱歌,古芊菁伴奏。他只需要发挥自己,而务须聆听她的演奏。这一次,静下心来,听这熟稔的合作,一种潮水般的汹涌,随着自己的歌声,随着古芊菁的手指,密密麻麻缠住了心脏。
      那是什么?他疑惑地问自己。创作时分明没有的感觉。这还是古芊菁的音乐吗?小心翼翼地,温柔谦和地,一丝一缕贴合着自己,就像世界上最温情的摇篮里,轻轻摇出生命的乐章。
      那歌声与琴声的合唱让他有流泪的冲动,抬眼想找古芊菁的身影,想确定这般谦卑的姿态是否出自那个老张扬绿发神色嚣张的女子,想问问她如何这般了解自己、如何把一只沙漠的骆驼升华成逆流的勇士。
      时钟做着匀速圆周运动,他在沙发上沉沉睡去,又倏然醒来,依然没有听见古芊菁的动静。
      凌晨一点,她去了哪里?
      他慌张起来,认识她近一年来第一次彻夜不归。古芊菁向来重视美貌,说女人十点之前必须进入梦想不然是在慢性毁容。除非今天她上了别家的床——那会是谁?林立翔在那暗哑孤独的歌声中读出了自己的无措。
      和衣倒下又猛然坐起,脑子里似钻了蜘蛛,结了凌乱的网,粘住了平均智商。抢劫?她总穿得百万富豪的样子,的确是所有劫匪们的好客户;报复?老实说,古芊菁这副嘴脸,哪天被弃尸街头都不算意外……想到弃尸,他心里“咯冷”一下,再也坐不住,扯起外套,冲出了门。
      一边掏手机一边左顾右盼等着计程车,掏出手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古芊菁的手机号码。同住一个屋檐下,同签一个公司,同属一个团体,他仿佛与她再也熟悉不过;但好多事情,却比陌生人还陌生。

      古芊菁叼着嫌恶,这拍拍,那拍拍,就怕这久不见天的地方弄脏了裤子。架子与架子之间的间隔不长,刚好能容一个人正躺外加侧个身。但古小姐自不会在此睡下,她花了好大力气才压下对精品屋老板的愤怒,没把满屋“精品”给砸了。
      唱片工作结束后,她直赴精品屋,问老板有没有适合拍月光宝盒的道具卖。
      精品屋老板虽带着狗眼看人低的社会劣根性,但面对古芊菁昂然飞扬的态势,想起以前承蒙这位大小姐关照,卖掉不少奢侈品,不由保持一贯点头哈腰的态度,心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些女星再红,比如军中情人方若绮,就从来不曾踏入这里一步。
      古芊菁被带入屋后的小仓库,一般大腕级客户才有资格踏入的地方,一个个宽大的架子把仓库隔成图书馆似的,放满各种琳琅满目的贵重精品。老板恭恭敬敬等在门边,只待大小姐纤指一抬:“就是它了。”接着金卡耀眼。
      没等到古小姐抬指,老板电话响了,小蜜酥酥的声音软软绵绵,老板流着口水摇头摆尾。
      “宝贝我也想你了,恩恩,想你想得钱都不知道怎么数了……哎今天不行,那黄脸婆在家等我洗衣服……当然你重要了,可那黄脸婆不舍得开洗衣机……别哭别哭,我来陪你还不行么……可真的不能很晚回家,再被她发现,我最后一块搓板都得完蛋,跪搓板倒没关系,可以后衣服就得彻底手洗了……什么?跪键盘?哎呀,那算什么,我就怕她让我腾空跪在防盗窗上,我家那防盗窗可嫩了,防君子不防小人,手一掰就弯,我怕不小心跪下去,就直接掉一楼了……好吧我现在就过来,提前关门,等我……等、我、上、锁!……”
      “啪嗒!”还没等古芊菁反应过来,仓库顿时一片漆黑。老板夹着个电话,心急火燎向小蜜金屋赶去,后面好像追着老婆的搓板和防盗窗。古芊菁狠拍大门的声音就像拍给自己听,这仓库结实啊——废话能不结实么,都是老板的宝贝!
      黑暗中四处摸索了一下,居然没摸到灯。许是故意锻炼那“黑夜给我一双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的异能。就着墙缝透来的微弱缝隙,艰难地找了块稍宽敞的地方坐下,古小姐气不打一处来。
      一气该死的精品屋老板,泡妞泡得把一个绝世大美女关在屋里也不知道,真没眼力劲。
      二气无能的道具师,找了这么多天只找到一个什么古董,也不看看那虚浮的雕花可有半分符合剧中描述的“貌不惊人而气势逼人”?
      三气终于让步的王瑞恩。原本一向很有主张的王瑞恩居然在方若绮贡献的古董下,第一次放弃了一丝不苟的作风,表示“既无更好,就选最好吧”。
      最后那丝光也暗了下去,夜晚来了。
      当四周的嘈杂安静下来,当刺眼的白日沉下西山,大脑反而渐渐明朗起来,四肢虽疲乏,一幕幕回忆好像电影胶片,有谁在转动放映机,她在黑暗里睁大双眼,安静地看着那些过去。
      她看到父亲去世的那夜,也像今天这么黑,望着父亲咽下最后一口气,某些奇异的情绪游蹿在四周不知如何解散,她想扑在他身上,可一种无形的界限隔阂了冲动。她抬起眼,莫明觉得父亲是在头上,而不是床上,伤感地看着自己。她在心里说,你不能照顾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别小看我。追悼会的时候,面临那熟悉的僵硬的身体即将成为一滩虚无,那些奇异的情绪终于就着降临的火光冲出体外。她不受控制地向外跑去,手里捧着只有自己才能感受到的,父亲的注视。爸爸,不要回头,不要看这世俗的悲伤,我带你离开虚伪的祭拜,呛人的烟尘。
      然后,欺骗,背叛,驱逐……这一切她从未感到恐惧,如果死亡的失去都不能吓住她的话。
      但依然不适应,那些刻薄的嘲笑,恶毒的羞辱,她当然知道,四面八方涌来的、迫不及待的幸灾乐祸。人类总看不得别人往天上走,总津津乐道一些“美丽的流星坠落化为陨石”的传说。虎落平阳被犬欺,凤凰失势不如鸡,尽管践踏平阳虎、失势凤并不能让这些人自己得道升天,却给他们平庸的生活注入一剂莫明有效的强心针。
      但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并不是什么老虎凤凰,只是一只骆驼。一只就算瘦死也比马大的骆驼。
      想到骆驼,林立翔那经常气得歪嘴斜眼的脸栩栩如生映现在黑暗里。
      歪嘴斜眼——这是古芊菁眼中,林立翔最可爱的表情,每次出现就意味着,他又被摆了一道。但她也曾看见过他沉思的脸,创作的激情在男人眼阔分明的眉角飞扬,因艺术而变得格外亢奋,有时候头发凌乱胡子拉茬,膀胱里盛满了尿液却激动地拽着吉他……
      而她更喜欢看他温柔的脸。
      想到此处心口一跳,又傲然晃了晃头,却怎么也晃不走他的歌声。
      黑暗里传来幽幽的歌声,她听见一股微微的颤动,就着气息爬上喉头。

      绿洲和沙漠玩起了捉迷藏,
      骆驼与风暴打起了持久仗;
      死亡在废墟中狙击生命的迹象,
      信仰在足迹下铺砌希望的砖墙。

      手指无意移动着,待端详,竟在尘埃上,划下大大小小的“林”字。一种惊心的安宁卷过灵魂最温柔的地方,轻轻告诉她,这并不可耻。
      就像伴奏,就像做配角。
      月亮从小仓库后慢慢升起,沾着清冷的温度,迎向温暖尚存的天空。

      有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冷静地面向门的位置,猜测着脚步的主人。
      林立翔气喘吁吁地跑着,那扇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迫不及待想知道,那熟悉的绿发,是否会从门后探出来。
      门“卡嚓”一声打开了,古芊菁站了起来,一手按住心脏的位置,叫:立翔?
      门“吱呀”一声推开了,林立翔一脚跨进去,叫:芊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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