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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万丈高
“师兄，真的不留下吗？”
尹唐皱着眉看面前高大的男人。
那张俊朗的面孔本无可挑剔，是造物主的天赐，可美中不足是那从眉骨横跨到太阳穴的恐怖伤疤，徒添了几分狰狞，生生毁了整张脸。
他本来奇怪为什么尹聂鸣脸上的疤长久不好，直到他偶然撞破，发现那根本不是不见好！
是尹聂鸣不让它好。
他看见尹聂鸣在伤疤愈合之时，对着清澈的河面，毫不留情用手指扣下结出的痂，露出血淋淋的伤，那痂上还粘连着新长出来的粉嫩的肉。
周而复始，将疤烙在脸上。
尹唐大惊失色冲上前去大声问为什么。
话刚问出口就后悔了。
他知道为什么的，但他就是不忍心，不忍心看师兄受这么多的苦，还要沉浸在自我懊悔的痛苦中，每个日夜被噩梦折磨。
一年前，洛道事变后尹聂鸣被一些来自大漠的人押回了明教，门里却下了死命令任何人不可为尹聂鸣求情，尹唐多次想要去救人都被拦下了。
后来苦等十天后，还是亚兹丹提着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尹聂鸣回来的。
这是尹唐想都不敢想的。
当尹聂鸣像死尸一样被拖着丢到他面前时，他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从未见过意气风发的师兄如此狼狈虚弱之时。
“如果这是他的愿望。”这是亚兹丹的解释。
临走前，亚兹丹冷冷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尹唐知道亚兹丹口中的他是谁，内心五味杂陈。
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贾维德用命换回来的呢。
准确的说，他也算侩子手。
那之后，尹聂鸣虽捡回一条命，但因抗命以及致命的判断失误导致明教重要人物牺牲，撤其大师兄头衔，逐出螭吻门下，沦为外门弟子。
但他欣然接受，因着实在不能动所以在君山养了半年伤，伤好后便在大唐的疆域到处游晃，走遍风雪。
再也不问其他之事。
路上遇见什么看不惯的事便出手相助，看看景色，一个人孤寂的行走在无边无际的原野之上。
他也偶尔会回来看看尹唐，但这次是最后一次，他说自己不会再回君山了。
“那你要去哪里？”
“我想先去一趟大漠。”看看那人曾经活着的地方。
尹聂鸣撑着桨，悠哉悠哉的划着舟，嘴里叼着根芦苇，好生惬意。
他这一路遇上了好多小野猫，每一只都亲自钓鱼烤鱼给它们吃，耐心至极。
但每一只野猫都不会为他留下，总是在某个夜里突然一声不响的消失，连告别都不会说一句。
旁人若见了，定会以为他过的很好。
但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
从今往后，贾维德都会是他的意难平。
在他每个辗转反侧的深夜，来到他的梦里。跳动的红线从肋骨胸膛处肆虐生长，最后蔓延到指间缝隙，洇出艳红，淌了一地。
他时常会被梦惊醒，然后整夜整夜的坐在床头，直到日升月落。
梦里贾维德浑身是血，但他怎么跑都追不到触不到。
永远想要救，永远触不到。
亚兹丹的话萦绕在耳边，“忏悔吗？悲恸吗？懊哭是没用的。活着的人再怎么撕心裂肺，死去的人都看不到了。接下来的几十年里，你就留着那些话，去地下同他说吧。”
浑身被冷汗湿透的惊醒，定下心来，他却觉得这样也挺好，至少自己不会把贾维德忘了。
有一次难得不是噩梦。
他置身于洛道，坐在贾维德身边，问贾维德梦想是什么。
[我的梦想？我的梦想很俗的，我只想找处净土，每天吃饱睡暖，安心过好一辈子就行了。]
他听后嗤笑一声道：[你不是已经实现了？]
贾维德一副恍然大悟地模样，道：“原来已经实现了吗？”然后只痴痴地笑。
那时的洛道，天地无言，云月共眠。
他总是在想，等一等，现下还不是时候。
等事情结束，他就同他说。
贾维德若喜欢君山，他便带他日日住在渔村中，白日乘舟渡江，夜里倚着桃树折枝饮酒。若不愿走，他便随他回大漠，风沙再大，两人总会有个家。
但很多事情就是在等啊等里搁浅了，到头来他甚至没来得及对贾维德说一句，
我喜欢你。
当清晨的第一丝曙光照亮了大地，尹聂鸣也起身准备前往大漠了。
他在大漠呆了很久，久到遥远绿洲的人都认得他了，这个为了意中人的痴儿。
他们给他喝上好的马奶酒，似蜜甜的提子，香喷喷的胡饼。
他也不白吃，作为回报，他会帮他们打理东西，干点农活，偶尔驱逐绿洲外的野狼。
绿洲的人问他从哪里来。
他笑道：“从很远的地方来。”
绿洲的人也不追问，给他讲这里的孩子们从小会做什么。
他们不知道这个痴儿的爱人是谁，但都是大漠的孩子，应当也不会差别太大吧？
因此他们偶尔讲着自己的孩子，亦或者是自己幼时的事，想要以此慰藉这个远方的旅人。
有一次，有一人边喝马奶酒边滔滔不绝的讲，直到深夜，才发现自己讲太久了，忙道歉。
他笑着摇摇头，听得有滋有味。
那人这才松下一口气，试探性的继续讲着，看到他认可的眼神后放声讲起来。
愿明尊护佑你。
绿洲的人都会对他说这句话。
依稀记得，那人也说过。
他抬头看着大漠的弯月，寂寥又美丽。
红尘万丈高。
他有很多时间替那人把这片山河一一看过。
就让他带着他的梦，走遍这山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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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红尘万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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