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呈祥

作者:花间少年谢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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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3 章



      清虚仙尊程若虚在三族中名声甚是响亮,不过眼见着却是个不起眼的书读多了的老迂腐教书先生,白发与胡须共飘浮着,还不似鸣歧宫中天璇天玑长老那般鹤发童颜,容貌也是实实在在的糟老头子,并不如何显眼,从容不迫地跟在皇族姜家的队伍中,一言不发。
      鸣歧宫仁和馆的弟子在比武场下不远的地方支起了遮阳遮阴的结界,一群穿着月白宫袍的鸣歧宫弟子忙碌着准备药炉子生火,有条不紊地取来各种仙品灵药以防不时之需,而姜炀带着师太杏林仙尊设下的假面幻境,悠哉悠哉地混在众弟子中。

      那个少年其貌不扬,身形挺拔而气质出众,程若虚隐在皇帝身后,随意向台下扫了一眼,便注意到了这结界中与其他弟子格格不入的一个。
      旋即他皱了皱眉,白眉紧蹙。
      一个后生晚辈,他居然看不出其实力。
      少年穿着一统的月白色鸣歧宫宫袍,外袍下露出白皙的脖颈,束着高马尾,面孔瞧着普通无奇,可是越瞧着却越模糊。
      假面幻境。
      程若虚认出来了,这少年露出的并非真面孔,而是佩戴着假面。
      连自己都险些没看出来的假面幻境,那得是何等人物施法设置的

      正逢那少年也向台上看台高处淡淡地看了一眼,一老一少的目光就这么撞上。
      作为长辈,程若虚面色威仪而严肃,不过那少年只是浅浅地略过了目光,并没有做出任何表示。
      程若虚:……何时鸣歧宫的弟子如此倨傲了

      既然是年轻一辈的比试,姜炀本也想上场凑凑热闹,不过被白蕙以及应怜百般劝阻着,最终作罢。他理解两个长辈的苦心,毕竟自己是私生子,为了维护师妹应怜的名声,罗毅长老一直对外声称姜炀是他的骨血,而雪天凰女执意不嫁便是了。

      他身上有仙品圆玉遮掩了姜家一脉的血脉灵迹,所以应怜不担心他会被皇帝认出,但是也怕委屈了孩儿,所以求着白蕙姜炀他踏出后山,权作个观战的。

      “无妨,娘亲,我看看热闹就好。”姜炀心中自然是懂事的,断不会做出令应怜为难的事。
      应怜十分愧疚,额外从山脚下镇子买了许多零嘴吃食给儿子作为补偿。
      而对师太白蕙,姜炀可就没那么乖巧了,面不改色地说:“我上场只怕把他们都打残了,鸣歧宫还要倒贴许多灵药,不都得从这后山密林中出。”
      瞧瞧,这嚣张又不失道理的理由。
      白蕙扶了扶额头,不理这整天趾高气扬的小崽子,径自施法令最大的那只铜炉运转起来开始炼丹。

      程若虚暗自用了些灵力,渡于老迈的双眸之上,这才看清了少年真正容貌。
      就连他修身养性多年,老然而见惯世间天色人容,也不禁被这美色惊了一下。
      少年年纪轻轻,还没张开的五官已经有了些薄情.色,高挺细窄的鼻梁,微微上挑着的一对凤眸绝美而冷冽,唇形弧度完美,肤白若雪,三千人间华丽媲美不得这眉眼自带不屑。
      好俊的儿郎。
      再试图探寻其实力的术法一经施展,忽然惹得了那少年的注意。

      姜炀本抱着剑倚在结界一边,颇有闲情雅致地在结界上凝了几朵佛铃花形图案,纤细白润的指尖上灵力流转着光华,忽然心悸,他猛的转头看向方才看台的方向。
      谁在试探他。
      再次与其对视,姜炀危险地眯了眯眼,是刚才那个看起来高深莫测的老者。
      这人何人,有何目的?

      姜炀目力相当好,隔着远远的比武场也看清了老者眼中略微的惊讶,又注意到那边定位铭牌所立是皇族姜家的队伍,自己的假面幻境被人看破了,而世间能看破杏林仙尊白蕙设下的术法的人寥寥无几,这才了然。

      白蕙与他提过,这人应该就是皇族姜家十分重视尊敬的客卿——清虚仙尊程若虚。
      这清虚仙尊细究年龄比师太白蕙还要大十几岁,妥妥的老顽固,姜炀皱眉,不知他试探自己是何用意,单手提着剑,转身离开了仁和馆弟子聚集结界处。

      鸣岐山上山连山,峰携峰,七杀幽冥场在主峰之上,姜炀径自回了南峰松柏书院旁边弟子居住的厢房,找到连秀师姐和连茂师弟。

      南峰上仍然是竹林青翠茂盛,劲拔挺立,傲然昂天,昔日熟悉的书院还在老地方,只是平白多了些奇异颜色的竹种,姜炀停在一株紫色的矮竹面前,稍稍怀疑了一会天璇长老的审美和品味。
      应怜对外宣称独子姜炀闭关修炼稳定皇阶实力,而实际上,姜炀只是在后峰与师太杏林仙尊白蕙学艺修炼而已,不过因为白蕙的身份和存在需要瞒着,所以自己便也一并做了,还省的宫中野心勃勃之人觊觎。

      虽然已经三年没来过南峰了,姜炀还是清晰地记得南峰上的蜿蜒路转,绕着一大片墨竹林的边沿,四下墨绿青色养眼温润,沿着竹林中的小路径直走到尽头,豁然开朗,阳光折射在竹干表面,映射出奇异的光晕柔圈。

      连秀师姐作为鸣歧宫的青年修士参赛代表之一,正在准备一会儿上场的事宜,甚至还在院落中舞剑习招,熟悉手感。

      “师姐,接我一招——”
      姜炀脸上还佩着假面,子来剑起出鞘,随意挽了个剑花后陡然向前刺去,剑身并未附着灵力,只是切磋的普通一剑。
      连秀闻身后声只觉耳熟,下意识回身将长剑挑起格挡,抵住姜炀驰来的一剑,也看到了来人的面目,奇怪的是,满宫弟子中她并不记得这少年的印象。

      “你是哪位长老座下的弟子,我竟从未见过。”连秀惊讶道,她练剑好些时候,清秀的面容上已有薄汗。
      几句话间又是数十招比试下来,连秀的长剑脱手,被挑起飞天又重重摔在地上,连秀径直后退三步,如花似玉的面上尽是惊奇,杏眼圆睁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自己在南峰松柏书院中已是翘楚,剑术练了十年,没想到会被面前这个看起来还不到十五岁的少年轻易打败。

      “连师姐真是贵人多忘事,”姜炀足尖轻轻点挑,将地上的长剑踢回连秀手中,施法改变了假面的机制,使连秀也能看到自己的真实容貌,“三年不见,东山犹叹其远,况乃过之,师弟未曾离山,师姐便将我忘了”
      连秀接过长剑背过身后,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没等开口,旁边房中便扑出一个圆润白胖的少年,正是连秀之弟,连茂。

      连茂欢呼一声“师哥”,然后整个圆滚滚的身子抱住了姜炀,他身量比姜炀矮了半个头,但还是咧着嘴巴笑得十分开心,这是他三年未见过的玩伴。
      “三年不见,姜师弟已经长得这般高了,”连秀看着姜炀臻首剑眉,凤眸凌厉的俊秀模样,即便是作为师姐的角度看,内心也如小鹿乱撞一般,不禁面色微红,但是很快平复心情,愕然发现姜炀虽然比自己小了将近十岁,身材却已经比自己还要高挑了,“将师姐比下去啦。”

      “师姐,我此次是秘密出来的,所以佩了假面幻境,所以还请勿告知他人。”

      姜炀本身性子就不冷不热的,平时除了应怜一般不与人接触,不过连茂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自从他上了后峰便再未见过,久别重逢自然欢喜,所以并不抵触连茂的亲近。

      连秀收了剑,三人便向主峰七杀幽冥场走去,一边聊些三年间宫中的趣事。
      “姜师弟久不在宫中,前年天璇长老培育了一株赤色的墨竹,十分奇异,被他移栽到花盆里藏着不给看,于是弟子们就设计偷偷搭伴跑去看,没想到呢,这赤墨竹呀就成了精怪了,貌似是吸收了天璇长老留下的灵力,自身天资也不差,便生了灵智。耐不住孤独,就自己跳出来与我们玩,结果被掌管戒律的归月长老发现,将竹子精没收了去……”

      连茂小胖子十分黏人地跟在姜炀身后,活脱脱一个小跟屁虫,他虽然只比姜炀小两岁,但是心智性情还幼稚地很,方才见他将姐姐连秀都打败了,眼中对他的崇拜之色愈演愈烈。

      “师哥好厉害哎,我什么时候也能这么厉害”
      姜炀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这三年在后峰与师太呆着着实无聊,见着这玩伴聒噪也不似从前爱恼,还觉得十分热闹,便说:
      “师弟再多修炼几年,便也十分厉害了。”
      放在从前,可能姜炀连理这些小孩子的闲心都没有。
      连茂也惊喜着,因为姜炀师哥从前怪冷淡的,不多言也不爱理人,这次居然笑着和自己说话,所以更加放肆了:
      “今日大会结束,阿娘说要给我们做好吃的,师哥来嘛。”

      连茂口中的“阿娘”便是连枝连姨娘了,当时为自己接生的那位,在仁和馆做管事的,姜炀记起那位杏眼细眉,面目十分温柔的女子,和他连秀师姐很像。
      总是想一些往事,心情不自觉的好了很多,姜炀笑笑说:“好啊。”

      又转头向连秀道:“连师姐此次上场,可有把握”
      连秀蹙眉,十分无奈地看着姜炀,揶揄道:“原本还是有些把握的,师姐我当初在宫中书院的比武场中排名也是排在前位的,可是今儿与姜师弟切磋这么三两下,便是将师姐的信心呀都给切磋没了。”

      姜炀是断然不会相信这位一向要强的连师姐会轻言败退的,她如今应该也是王阶后期的修为,这等资历假以时日再登高阶,也是能够位列鸣歧宫长老的。于是浅浅地莞尔道:
      “师姐说笑了,师弟还笃信师姐能为鸣歧宫博个好彩头呢。”

      “不敢当不敢当,全族青年人才辈出,据说皇族姜家的那个大皇子,也是王阶后期的水平,咱们宫内其他书院倒是有几个水平相当的,但是……谁说的准呢,武学一脉瞬息万变,只看临场发挥以及平日修炼程度如何。”
      鸣歧宫四峰书院每院只有一个参会名额,松柏书院便是连秀,其他书院也各自派遣了本院的翘楚前来。这次仙门青年论道大会,怕是少不得精彩。

      不多言语间,连秀拉着弟弟连茂,与姜炀一同穿过竹林荫蔽的小路,路过了几乎是墨竹横生的松柏书院,姜炀看着满院的竹林浮着天璇长老特有的灵力光华,没忍住道:
      “天璇这老头到底多喜欢这些竹子?”
      连秀便嫣然一笑,道:“天璇长老爱竹如子,姜师弟不知,这几年他命令弟子为这里连同竹林中那些墨竹都做了名录,每一棵都起了名字,病了死了都要记录在册的。”
      姜炀:“……是真爱。”

      再几句话间,三人出了南峰,山峰之间几百米距离,其下深渊千百米目不可测,只能御剑才可到达主峰,连秀还要带着弟弟,下意识抱歉地对姜炀说:
      “姜师弟,只能麻烦你自己御剑了,茂茂仙法不纯熟,御剑之术练的稀烂,阿娘已经训过他好几次了,我得带着他。”
      然后突然反应过来,姜炀的实力已经强于自己,如此班门弄斧似乎有些尴尬,连秀自己也忍俊不禁。

      “无妨,师姐,我带着你们罢。”姜炀按捺住连秀欲拔剑的手臂,一手拉住圆圆胖胖的师弟连茂,子来剑在劲瘦的腰间牢牢佩着也不动用,直接施法驭白虹而动,带着连家姐弟二人冲天而起,瞬息便至,穿过云层,三人一同稳稳落在了主峰一处地面上。

      驭白虹一向极为耗费灵力,即使是宫中长老也不轻易动用。
      两峰之间还有许多弟子在御剑飞行,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少年带着两人轻而易举地驭起贯日的长虹,刺目的万丈光华带着银靡的拖尾,转眼间远远将他们落在了身后,只留下三个虚无缥缈的背影。

      “…………”
      “什么啊……”
      “……妖怪吧。”
      “那不是松柏书院的连秀师姐吗,她这么强悍吗”
      “南峰今年出能人了啊……”

      因为中间那个弟子他们并无印象,只是连秀在鸣歧宫青年一辈中名声甚大,所以几十个踩着长剑飞行的弟子才以为这白虹是连秀的手笔。

      被夸赞的连秀自己也在不可思议地惊叹:“姜师弟,你这么厉害,今年大会为何不报名参加呢,这可是十年一届的呀,凭师弟的能耐,大会首位稳稳收入囊中了呀。”
      姜炀面色无痕,只是微微上挑的眼尾表现出了不屑,道:“太弱。没兴趣。”
      连秀:“……”

      大会比武主场是八角形地台,其东正上有观武阁楼,西南北四方都有为参赛修士以及各门派观战修士准备的渐进层高的看台,已经是人山人海,喧嚣漫天,不同门派的道服官袍色彩各异,还有加油打气所用各种花胡六哨的小法术表演,活生生将看台染就了个万般七彩琉璃,千种眼花缭乱,百道火树银花。

      三层阁楼上碧琉璃瓦滑净无尘,黑漆金柱刻满了古老的铭文,有熏香冉冉升起,瑞兽形制的香炉上烟雾缭绕,仙草花木盆栽鳞次栉比,案前备好了玉盏名茶,清苦出尘的茶香具有静心之效,其上观武视角甚好,首座当属鸣歧宫宫主应怜,再旁边是鸣歧宫副宫主罗毅。以及百峰诸位长老的位置。
      一二楼便是皇族姜家与其他各大门派仙门名山的参赛领队掌门长老等,已经纷纷落座,相互奉茶问好,谈笑风生。

      鸣歧宫众人也没料到人族大明朝的崇明皇帝会亲自前来,因为鸣歧宫作为大会主办地,又是仙门百家之首,所以理所应当居于首位,而皇族姜家作为客方,也同样理应坐在次位,但是往年来的都是皇族代表,今年这皇帝陛下挪了高贵的龙体前来观战,让他做了凡间仙门的次位,总有些说不妥的地方。
      鸣歧宫副宫主罗毅倒是很干脆:“没人让他来,该哪儿坐着哪儿坐着去,皇帝又如何?”
      应怜只是看似随意地往姜家队伍那边瞟了一眼,轻飘飘说了一句:“离本宫远点。”然后白衣蹁跹,淡然离去。
      手下办理大会事宜的鸣歧宫弟子听得一愣一愣的,内心激动道我们鸣歧宫就是厉害,宫主副宫主上下一条心,团结坚定,连皇族也不放在眼里。

      连秀下午会上场参与比试,连茂是被连姨娘使唤来仁和馆结界处打下手的,原本承诺着也来帮忙的姜炀倒是好整以暇得很,眼看着众人搬药草盒子、竖立组装药炉子,支起长桌案配置为参赛修士准备的清神醒脑的酸灵汤,丝毫没有上去帮忙的意思。
      他只是被憋在后山,与那清心寡欲又话痨地出奇的杏林仙尊待久了,为了偷闲连后峰的每一座凸起的四不像石墩,每一根白蕙不舍得采摘的仙草灵药都熟识了,实在是别无他法,这才想出来散散心。
      至于帮忙,开什么玩笑。
      姜炀前世做皇帝的时候被人伺候都伺候不过来,让他给旁人做苦力卖力气,简直是四海八荒九天十地最荒诞最奇葩的笑话。

      有路过的弟子朝这位堂而皇之偷闲着的同门师兄弟投来异样的眼光,姜炀淡淡一瞥,端的是目空四海,旁若无人。惹得四周原本想唤他搭把手的弟子都识相地住了嘴。
      几个在旁边嘴欠嚼舌根的,一边偷偷瞟着这边,一边小声嘟囔着。
      “这是哪个长老门下的弟子,懂不懂规矩啊?”
      “你看那衣袖领口的图案,嗳,是铜炉纹样,咱们鸣歧宫一百二十峰,没一个长老的标志是这炉子吧”
      “……他是怎么混进来的,难道是奸细?”

      “不干活,都干什么呢?”连秀过来了,娇喝一声,挥挥手赶走了这群聚在一起碎嘴的弟子,她的母亲连枝是仁和馆馆主,自己又是青年一辈的翘楚,所以在众弟子中十分有微信。
      驱散众人后,连秀颇为无奈地看着一旁倚着桌案,自顾自斟茶喝的少年,她走过去拍了拍少年的肩,
      “师弟……”
      又不知如何开口了,她忽然觉得姜炀虽然年纪小,却有一种浑然天成似的超群出众的气质,即使是举手投足间都裹挟着不近人情的风度。

      姜炀并不想理那些背后议论的人,见连秀来了,才算是挪过眼神,稍微正式一些说:“怎么了,师姐。”
      连秀眨巴眨巴一对杏眼,无奈笑道:“没什么,我跟他们说了你是阿娘带来观战的,这里不会有人找你麻烦的。”
      “多谢。”

      仁和馆的结界支的地方并不是很好,几乎被前方黑压压的人头遮盖完全,根本看不见场内的比武战况,连茂年纪小,看不到热闹,只能听着围观的人群胡喊乱叫,非常失落,自己在原地茫然地打转。这时忽然被人敲了敲脑袋,他转过头,发现是师哥姜炀。

      “想看吗,”姜炀修改了假面幻境的机制,连秀和连茂都看得清他的面容,所以此时连茂一眼瞧去,看到的就是自家师哥没什么温度的俊脸,薄唇微微扬起,两根修长的手指曲起弧度,停留在自己头上一寸高的空中,“师哥带你看。”
      小小的连茂内心充满了讶异,但是鉴于看热闹的好奇心实在煎熬,于是实诚地点了点头。

      每十年一届的盛会是仙门之首十二月湖鸣歧宫难得开放宫门,几千长阶石路供天下修士前来上山一睹盛况,而七杀幽冥场作为鸣歧宫寻常比试切磋甚至死斗的场地,场域自然是十分宏大的,东西相对看台的观战者看不清对面看台修士的脸,该场甚至能容纳皇阶强者一斗。
      如今,不仅看台上人满为患,半空中也集满了御剑而飞地观战者,一时间天上地下,万人喧嚷高声,呐喊言语,场面十分恢宏盛大。

      姜炀本来是没什么闲心看待这些小打小闹的,他自己的实力自己心里清楚,所谓什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都是说给那些普通人听得,他是谁前世的隋朝第二世大帝,满腹经纶,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杨广;如今十岁登了皇阶的旷世奇才,姜炀,旷古绝今,超然不群,便是生母鸣歧宫主雪天凰女也是在二十五岁才达到亲子这般成就。

      虽然突破皇阶之后,自己一直在鸣岐山后峰与杏林仙尊清修药学之道,修炼却也没落下,甚至有了扶桑神木所制灵器无端长箫的辅助,修炼速度提升了不知多少倍。
      十岁那年突破皇阶,应怜取走了自己原本使用的一把破魔长剑,带来了一把精致而冷冽的兵刃——子来,乃是从自己出生那年伊始,应怜以自己当年在极北雪域历练偶然得来的一块罕见的雪晶玄铁为基,刻骨打磨锤炼炼造而成,光是雕刻法力咒语回路纹案便生生耗费了三年时间,又以本身极致寒气淬炼近七年。十载春秋岁月,才得这一把凌厉绝傲的上品灵剑大成。

      “娘亲也没什么好东西,团子以后习武便使这把剑,喏,团子给它取个名字罢。”

      取名,即是滴血认主。
      姜炀当时刚得一把长箫无端,又得此上品灵器,寻思了不久些时候,便铁钩银画地以刻刀于剑柄空余处勾勒几笔——子来。
      子来之诚,民心所向。

      笔力遒劲,翩然若凤舞。

      放眼全场,能有资格与自己争锋的,不过是各门各派的掌门长老客卿供奉,强于自己的,便是一些活了不知多大年岁的老不死——姜炀在藏书阁中熟读经史,对当世的高手名录谱名在心。

      姜炀也不知自己今日是闲心作祟还是不知发了什么善心,见连茂急得团团转想看场内战况的样子,颇有些可爱可怜,便脱口而出“师哥带你看”。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姜炀也不会轻易颠覆自己所说,粲然一笑,抬手施法。
      连茂这等没见过太多美人世面的小家伙也被自家师哥这翩若惊鸿的笑颜惊了一下,他被姜炀提着宫袍后领,拖到仁和馆的结界之外,而后只觉耳边师哥的一声轻笑:“别怕。”

      平地骤风急起,姜炀凭空凝结出身况庞大的结界,灵念一动,金色的结界变作凤凰身形,尾羽纤长华丽,纷飞着五彩的灵力光华,凤身修长优雅,高傲的细长脖颈温雅而上扬,灿然展翅腾飞,载着姜炀与连茂二人上腾于高空,将上方御剑的修士生生逼退到一边。
      凝练结界成不同形状不过是他平日里闲暇时候爱玩的小把戏,否则在那老大夫的后峰可要无聊死。

      巨大的声动将四周围观修士以及仁和馆结界界域内的鸣歧宫弟子的眼光都吸引了来,上空艳金泛着赤红的凤凰结界将每个人的眼中都渡了层光彩,纷纷感叹惊讶道:

      “好美啊……”

      上方的视角着实不错,此番动静太大,连观武阁楼上的众人也不禁被吸引了目光过来,应怜显然也注意到了,初时她蹙着秀气的眉,看到展翅高飞的凤凰结界上少年身形高挑,眉目矜傲,神采飞扬,一手揽着另一个圆胖少年的肩,一边明媚张扬地笑着看向自己这边,慢慢地她眉头舒展开来,也回以微微一笑。
      自己的儿子,本就该万众瞩目,若不是耽于身份。
      罗毅从一旁凑过来,小声说:“咱儿子真——厉——害——”还拖长了字音。
      应怜懒得为他随意开玩笑计较,笑着抬手将他的头推了回去,毫不客气。
      这些年罗毅一直不肯成家,还为自己与亲子的身份遮掩,她心中记着大师兄的恩情。不过人情之一事并非感动便能许身,她也慎重得很,绝不可能逾越底线。

      不过盯着自家儿子未发身完全的身子,高挑是高挑,就是瘦了些,宽大的衣袍裹在身上,显得十分单薄。简直可以用亭亭玉立来形容,应怜打定了主意,回去要跟师娘提提建议,给孩子吃点好的。不然不长个儿如何是好。

      一时间,就连场上酣斗的两个青年修士也被吸睛而来,满场洋洋数万人,都注意到了这边的盛景,都在嘈杂地议论纷纷:

      “这是鸣歧宫哪家大人物的弟子吗?造就如此升空结界相当耗费灵力,这大人也是宠孩子宠的没边儿,就这么惯着孩子上去玩……”

      “鸣歧宫藏龙卧虎惯了,你我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做事如此高调,不知是哪位长老的手笔……”

      “这等精细程度的结界已经凝出实体并非透明,空凭灵力便能做到如此程度,恐怕施法设界之人实力已达到了境皇大成……”

      上方的视角当然是不错,姜炀按着连茂小师弟的肩,居然很有责任感的师哥风范,而连茂已经完全震惊了,“师哥,我们这样真的好吗,阿娘回去不会骂吗?”

      “不会。你师哥在呢。”姜炀伸手揉了揉小胖子的头,将连茂梳的弟子发辫都揉乱了,不过这高空风大,吹的二人衣袍猎猎作响,碎发遮眼挡了视线,姜炀微微一皱眉,四周原本风起云涌的风势瞬间平息下来,飘飞的衣袍也安稳落下,纷飞的墨色长发也如水一般倾泻,温柔地垂在背后身前。
      他本就是主修风系术法,对于风的控制可谓是高超。
      至于旁边御剑的人,算是受了他善心大发的余荫,不必费力控制脚下长剑被疾风刮动。

      场中人继续比试,连茂感叹了会自己这小灶吃的也太顺心了,嘴甜地赞美吹嘘了下师哥如何如何厉害,姜炀听着,十分受用。笑道:“不是想看他们打架吗,专心看。”
      胖胖的小师弟立刻聚精凝神开始观战。

      场中二人打的如火如荼,难舍难分,刀光掠影,剑纹如炬,刀剑相撞,冲天的灵力光泽几乎是恶狠狠地发散向四周,连茂指着其中一个穿着白色道袍的使剑的修士问:“师哥,这个用剑的是哪家的修士?”

      姜炀浅显一瞧,认出来这素白到一定程度的衣衫,淡淡道:“貌似是,八宝山门。”
      “……听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连茂一听到八宝就想起来阿娘做的八宝粥,软糯的糯米兑着桂圆红枣红豆等佐料,撒上甘甜的白糖粉,一煮一大锅,吃起来温软沁香,经常让他带来和仁和馆的师兄弟们一起分享。
      “那那个绿色衣服的呢?”
      “莫邪刀馆。”

      姜炀细瞧着这八宝山门那位青年修士,身形高大而面目英俊,剑法使得好不灵巧,一剑一念皆在道中,而反观那刀馆的青年已经逐渐气力不支,落於下风。
      “师哥你看,那个白衣服赢了唉。”
      姜炀心道我又没瞎,不过鉴于师弟年幼,便不多说些刻薄言语,只是点了点头,“莫要多言,继续看。”

      场中,白衣青年抓住机会,急掠一剑刺入绿衣青年腰侧,眼见着再横转直切便要没入血肉更深,那绿衣青年的师父恐怕徒弟重伤,皱着眉甩进场中一方白帕,高声制止道:“认输——我们认输——”
      鸣歧宫的专属裁判灵隐长老飞略至场中央,面目严肃端重,打了几下手势,那白衣青年收剑退回一旁,面色尽是赢得首场的欢喜,不似对手受伤倒地狼狈不堪,只是有些竭力一战后的喘.息,目光看向旁边看台自己师门所在处,有相同素白道袍穿着的男女弟子在欢呼。

      仁和馆弟子早在看台边准备好,一队人冲上台,有序地将受伤的失败者抬在木制担架上,带下了七杀幽冥台,向结界处赶去,那里有早就调配准备好的止血药汤灵丹。绿衣青年的师门同胞们也紧张地跟了一串过去。

      “第一场,八宝山门谢尘心胜——”

      “第二场,紫云宫白如意胜——”

      ……

      大会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连茂站累了,便一屁股坐在了凤凰结界之上,姜炀倒是没什么感觉,他本身的灵系属性灵力足够自己疗愈所有的酸麻软痛感。
      不过一上午的比试,有持续了半个时辰的酣畅决斗,也有被直接打下场的利落对决,仁和馆弟子一波一波上场救人,并不是胜者便毫发无损,类如首场的那位八宝山门的青年一般无伤赢得比赛的,极为少数。

      除了第一场那个使剑的青年姜炀多看了几眼,觉得此人剑法悟性相当高,假以时日可能会摸到剑道那门最高深的领悟领域,坏在修为太弱,大概有个王阶中期的层次,十八九岁的年纪这种境界着实不能算高超。其他便都普通了,姜炀随即懒洋洋地垂下两段软软的睫毛帘子,觉得有些无聊。

      不过连茂倒是看的很开心,每次有人被击落下场,或是某个修士的灵力法术效果十分耀眼夺目,他都要拉着姜炀的衣袍一角,“啊啊啊”“师哥师哥快看他好厉害——”地吼上几嗓子,还没变音的少年声音仍是稚嫩的。
      姜炀一向耐心有限,不过可能是受了今日大会激昂热情的氛围感染,他的脾气也好的不像话,莞尔点点头。

      到了皇族姜家那位传说中的大皇子上场的时候,他穿着皇子独有的纹绣蟒袍,衣衫华贵镀金,带着镶玉金发冠,表情傲慢,近乎无礼地看着面前的对手。
      这个所谓的大皇子姜弼面相阴柔,有些阴毒一般冷郁,身材匀称,双手背后。

      姜弼的对手是紫云宫的一个青年女修,白纱覆面不清容貌,只是灵隐长老报出参赛二人名号时候貌似提了一嘴,姜炀心细便记住了,似乎是白姓,单名一个翎字。忽的反应过来,紫云宫所有的师门弟子似乎都从白姓。

      “好俊的姑娘,可惜今日要为本王铺路了——”
      姜弼习火系术法,惯使剑,那白姓女子习冰系术法,使长鞭。阴柔的长剑与巧合灵动的灵鞭缠在一处,赤色与冰白光芒四射碰撞,只见一剑封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那姑娘白皙水嫩的咽喉致命处指去,女子一惊,长鞭紧紧缠绕住剑身反向拉去,一只玉臂猛然发力,便缠着姜弼与索命的长剑向后甩去。

      这人有些奇怪,其他参赛者比武仅仅是切磋,还是坚持着友谊第一的原则的,毕竟谁都不愿意受重伤甚至盛年夭亡,或者为师门惹上什么深仇大恨。这姜弼倒是一招比一招狠辣,招招拼着夺命的架势。
      不对劲。
      正常实力相当的对手是不会心急到连续出招,剑剑不落的,那样会耗费大量灵力,灵力不足会导致自己无法支撑之后的赛况。
      姜炀摸了摸下巴,好整以暇地想,这个大皇子,隐藏实力了。
      但是这剑法虽然阴狠,却并不甚高明,甚至有些蹩脚。
      太急了。
      剑不是这样使的。

      拎出方才第一场八宝山门的谢尘心与其一比,那简直毫无可比性,谢尘心精妙绝伦的剑法简直甩了姜弼十八个山头。
      姜炀眼见着他咄咄逼人的攻势愈发催命,那紫云宫的女子却不知不觉一般还试图抵抗,甩手挥下一道结界,准备大幅度旋身为自己下一次技能做蓄势,不料本以为坚不可摧的结界却被姜弼一剑震碎,剑尖径直从女子后背心口处探入——

      “认输,我们认输了,紫云宫认输了————翎儿!!!”
      姜家大皇子最后拔出长剑,一掌震出对面女子的胸腔中脏腑,血光四溅的时候,姜炀下意识矮身捂住了师弟的眼睛。

      “翎儿!!——”
      “翎儿师姐!!!!——”

      落幕了。
      紫云宫那边一时阵脚大乱,湘紫色的烟云一般的女子衣裳长裙飞舞,是一些女长老弟子心急如焚地冲入场中,将惨然倒地,血流如注的女子抢入怀中。

      只见女子雪白柔顺的面纱上都喷溅了大片大片的血色殷红,双眼猝然睁大,已经无法聚焦凝神,曼妙的身躯丧失了大部分活力,失控般不断痉.挛着。

      连茂虽小却也不傻,两只胖胖的小手抓着姜炀的一只袖子,焦急地问:“师哥,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仁和馆的人已经来不及上台抢救了,姜炀抬手施了个安稳的结界在连茂身侧,低声吩咐他:“别怕,不到乱动,我马上回来。”一并在他双眼处下了遮目咒。怕如此场面恐骇了小孩子。

      还有一线生机。
      随即,他起身自空中跃下,轻飘飘如同大雪纷飞一般落地无声,月白色的身影青衣广袖,长袍飘扬,如同九天谪仙,凤神下凡。

      几步便赶到紫云宫哭天喊地的几十女子面前,姜炀一挥长袖,天地间落下了个凛冽寒冷的结界,将紫云宫大部分弟子隔离在外,抱着那重伤女子哭的死去活来的一名中年女子,徐娘半老的容色已是声泪俱下,完全沉浸在死了徒弟的悲痛之中,身边骤降的低温以及面前突然出现的少年都仅仅只是让她打了个寒蝉,晃了晃神。
      极致冰冷的温度会让血液凝结,不会过快失血过多而亡。

      “……让开,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就一边去。”姜炀倒也不客气,直接凝起主疗愈的灵系法力于指尖,骨节分明的手指点在已然休克昏厥的女子额间,一对凤眸中灵光大盛,磅礴无边的灵力自这不经意的一指间疯狂地涌入女子体内,瞬息间蔓延至四肢百骸,灵流所过之处,血肉脏腑开始缓慢地自行尽数修补起来。

      中年女子闻言一愣,看出来这少年眼中并无恶意,虽然眼神有些冷淡……但是属于鸣歧宫的宫袍之上,是显眼的铜炉纹绣图案。
      年轻修士不认得,即使是鸣歧宫的弟子也大都不识得——这铜炉纹样的标识,乃是当年隶属杏林仙尊座下弟子的标志。

      中年女子却识得,紫云宫修冰系术法,寻常女子皆能保持长久容颜不老,她是紫云宫年纪最大的长老,早已活过了百五十岁以上,即使是冰系术法也无法维持她的容貌如旧了。如此,她当然知道修仙界杏林仙尊的名号。

      而杏林仙尊白蕙已然在修仙界销声匿迹二十年了。
      但为了徒儿的安危,只能信了这小子真的师从杏林仙尊,病急乱投医,她不敢打扰姜炀做法。
      于是让开在一旁。
      看着亲传弟子白翎胸前致命的伤口渐渐愈合,血肉自行长好,虽然面色还仍惨白着,却不复之前败死之态,原本气若游丝的呼吸也慢慢有了起伏,中年女子眼中有希望闪过,捂住心口,更是忍不住愧疚地潸然泪下。
      方才她若是早些看出那姜弼的杀心,也不会让徒儿险些丧命,去那鬼门关走一遭。
      姜家大皇子,这笔仇,她白闫师太记上了。

      这一疗愈过程持续了一刻钟,姜炀设置地结界乃是外人看不进结界内发生之事,内里之人可以望见其外。
      外界有人似乎想要强行破开结界,因为那女子所受乃是致命伤,全无可能救治回来,再如此浪费时间只怕大会进程被严重拖累……
      再后来,貌似是紫云宫的女修们与其争吵了起来,阻止试图破开结界的人云云……
      姜炀专心施法,也并不担心结界会被破坏,自己设下的结界也不能被什么烂虾臭鸟随随便便破解了。虽然眼中也无甚么郑重之色,唯有指尖不断流传过去的澎湃灵力还算稍微彰显了他少的可怜的医者仁心。

      与白蕙的施金针辅助少许灵力布阵法疗伤不同,他是纯粹地凭借本身灵系属性来施法治疗,几乎可以称之为恐怖的疗愈能力,蕴着无与伦比的旺盛生命力,仿佛与这世间生灵大千万亿都起了共鸣。

      天地生灵,万千如一。

      如此逆天般的奇迹,也怪不得在应怜问及师娘儿子日后能修成何许的时候,白蕙搓了搓刚刚翻土挖药草的手,放在水下冲洗,一边慎重地回答:
      “此子日后成就,必胜于我。”

      疗愈完成,肉眼可见的伤口几乎全部愈合,只是受伤女子的面上仍是苍白的,还没有苏醒,中年女子拉着姜炀的衣袖,哭的泪眼婆娑,看向少年的眼神却有些不可置信。
      姜炀有些嫌弃,还是忍耐了一下,云淡风轻地道:“大约还会昏睡一日才能苏醒,之后便无大碍。”
      然后果断甩开其手。

      “……你,你真的是是杏林仙尊座下的弟子吗?”
      姜炀已经转身,抬手还未等撤下结界,闻言,一顿,下意识说:“……不是。”

      “……”

      不再多停留,姜炀撤了结界,天地温度归于相同,然后云淡风轻地拂袖离去,飞身上了凤凰结界。

      少年神祇般的月白青衣如梦招展,尚未发身完全的清瘦背影,裹挟着惊异与惊叹留在了身后所有人眼中。
      “那小子是什么人?鸣歧宫弟子吗?”
      “那个女人活了?都死透了还能活?他如何做到的??”
      “……没死透,嗳,紫云宫的娘们们都在那边呢,你小点声……”
      “必死之况啊……这要是当年的杏林仙尊亲临,恐怕都达不到如此逆天……”

      白蕙还在世的消息,暂时不能传出去。
      鬼知道这老家伙是怎么猜到的。
      姜炀伸手按了按眉心,还好连茂那小子十分听话,乖乖坐在结界上没有乱动乱叫,只是独自坐久了,有些害怕。圆滚滚的身子细微地发着抖。

      姜炀足尖轻点,寂静无音地落在结界之上,落下即半蹲下来,连忙拍了拍绷着个脸,紧张地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小胖子师弟,解了他眼前的法咒,好笑地说:“嗳,没事了。”
      又补充了一句:“你还挺听话。”
      只是怕他胆小才留的结界,反倒把孩子吓着了,这可如何是好。
      思及此处,姜炀自己也反应了下,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
      可能,人都是善变的罢,两世为人,总要有些转变。

      原本观战轻松着的心情忽的蒙了阴云,姜炀心中不可闻地落寞感油然而生。
      若临深渊,若履薄冰。

      连茂一听师哥带着轻微戏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些几乎不可察觉的温柔,眼前又能明光视物了,原本绷直的身子终于放松下来,一把搂住他师哥的脖颈。
      小胖子虽然年纪小,却毕竟是鸣歧宫弟子,教同龄稚儿仍是懂事许多,平时与阿娘连枝在仁和馆接待过各种受伤的师兄弟,倒也不是十分惧怕。

      但是师哥生的这么好看,还一门心思护着自己,为什么不可以抱一抱呢!
      幼学的小同窗白眉眉生的也好看,就是脾气大的很,连茂看她好看想拉着她的手做朋友,却被白眉蹙着眉狠狠打了一道符咒,毫无防备的小胖子直直在地上滚了两圈。

      想着,便伸手去搂住姜炀的脖颈,虽然师哥平时总是神秘莫测的还冷着个俊脸,但是莫名觉得温柔。

      其实有一瞬,姜炀是十分想把这个小胖子勒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甩下去的。想到自己方才留了他一个人在高空凤凰结界上一刻钟时间,定是害怕了。

      最终,姜炀心中暗叹一口气,安抚性地拍了拍小师弟的背脊。
      什么背脊,圆润地像个肉饼。
      “继续看吧。”姜炀说。也跟着坐了下来。

      观景阁上的应怜当然也看到了这边情况,看到姜炀毫不犹豫飞身下场救人的那一刻,她心中五味杂陈。
      将死之人,妙手回春,此子如此惊人的疗愈天赋,定然是叫人注意到了。
      虽然结界挡住了外面无数探究的目光,只有紫云宫的白闫师太一人当面看着了姜炀施法救人,未用一针一药,那世间从未有过的灵属性,首次现世。
      人心难测,应怜摆了摆手,想叫人前去紫云宫驻地给白闫师太私下传话。

      手却在空中被拦截住,应怜转头,
      秀气的眉眼微蹙,不解地盯着抓住自己手腕的罗毅。
      “小师妹想做什么?”
      三楼上只有鸣歧宫的人,不过人多眼杂,罗毅还是暗中开了秘境,供二人密音言语。
      不等应怜回答,他自言自语般又开口:“定然是去叫紫云宫的老太婆闭上嘴,既然她徒弟捡了条命回来,就勿要把团子施法的状况言之于众。”
      罗毅的面庞并不老气,甚至十分英俊,虽然他是师兄弟中最年长也是最成熟的一个,当年师尊仙逝,传位小师妹,他二话不说便甘为应怜差遣,作为副宫主为鸣歧宫上下奔波。

      应怜疑惑:“师兄既然知道,又为何拦下我。”
      “团子的能耐,你我,乃至如今这许多人都或多或少见识了,疗愈本就是凭借出色的天赋取胜,若团子只是寻常散修,这一身本事足够他被各大门派争夺求请,甚至未来修仙界再多一个师娘那般妙手仁心的仙尊。”

      应怜瞪着大眼睛看着他。

      罗毅不理,叹了口气,继续道:“但是团子是你我的孩儿。”

      “……”
      应怜听懂了他在说什么。
      她面色不变,眼神却有些隐忍微痛,“你说得对。”
      “如果团子不是我们的后辈,只是一个普通修士,他可以救他要救的人,过更自由的人生。”

      世间万千大,行路凭己。

      罗毅看出了应怜的愧疚,小师妹一向是冰雪聪明的。
      “师妹打算何时让团子出现在世人眼前。”

      应怜似乎有点无力地往身后椅背上靠去,落雁沉鱼的面容仿若玉质天成,神态却并不轻松。

      鸣歧宫宫主的衣袍与寻常弟子不同,乃是水白色雪懿绸,十分晶莹透亮的料子,绣有幽兰菡萏暗纹,裁剪得当,针脚密实,像是月光一般柔顺服帖的长裙,她的容颜仍如二八年华妙龄女子,轻启薄唇,字音沉重:
      “外界凶险你我皆知,这子来,我也要将他磨砺得足够锋利了,才可出世……择日再定罢。”

      连茂虽小却也懂事,并没有缠着姜炀问方才的事,场上原本的哭声变作千恩万谢,连茂便知那女子定然是化险为夷了,应该是自家师哥的手笔,所以对姜炀的崇拜之色更上一层楼。

      观武阁楼二楼皇族姜家驻地。

      “弼儿,你也是近加冠的人,怎么做事如此莽撞?”
      “父皇,儿臣连皇阶的实力都没有发挥出来,是她太弱了……”

      紫云宫是大明朝皇家最亲近的门派之一 ,若是承认自己方才为了扬威立名而动了杀心,恐怕惹怒皇帝,姜弼面上低眉顺眼地认错,暗中咬牙切齿地看着对面看台之上,嚣张又张扬地飞舞着的凤凰结界,翠羽逢新,光彩天成,赤色与金色的灵力交织流彩,十分显眼。

      “紫云宫一向与皇族交好,前辈您看……”
      崇明皇帝姜敖转头看向清虚仙尊的位置,欲论其道,却发现雅座之上早已空空如也。
      侍奉在左右的一个年轻的宦官瞧出了皇帝心思,语气谄媚地解释道:“陛下,祭酒方才说要去探望鸣歧宫中一位故人,怕扰了陛下观战的兴趣便没有上闻。”

      皇帝侧头听着,点了点头,“从前没见过你,付四呢?”
      付四是崇明皇帝身边的老人儿,自打皇帝登基,至今服侍了二十年,在揣度上意一块门道颇多,又在朝堂上为皇帝“鞍前马后”跑腿儿,处处打点得当,所以很受宠信。
      “付公公今儿身体不适,奴才是公公的徒弟,领了公公的命来替职的。”小太监低眉顺眼地答道。

      上午是个人赛,下午便是双人对决,还未全部出局的各门各派都有搭档出场,鸣歧宫四峰书院代表在上午的比试种仅有一人落败出局,另外三人在商量好综合实力比对后,最终确定是由南峰松柏书院的连秀与东峰书院的一个师兄共同上场。没有被选中的那个代表并不沮丧,而是送上最诚挚的鼓励,因为三人都是来自相同的门派——仙门之首,鸣歧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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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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