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不息

　　第十三章半妖下
　　公主近侍, 定當見過世面, 豈會惹得被只半妖踢飛. 莫給然公主抺黑

　　門外的狗妖厭棄地打量陃室一番, 才不情不願的走入. 他挑起下巴用鼻尖看了布蘭加和鬼夜叉一眼, 然後怕沾上腌漬以的別過頭 “我說怎麼不見總管大人呢, 原來是在招呼貴妖呀.” 語氣中被冷落了的不滿表露無遺.

　　不是殿下, 師儀心裏歡呼, 賠笑著一邊招呼來妖, 一邊叫妖收起鬼夜叉擺弄的布料, 把那妖要的東西帶上來. 他吩咐完了才湊上去對布蘭加道 “布蘭加公主, 那位是娘娘弟媳的妖, 你看……”

　　來妖本就不滿師儀為了兩隻賤種沒有出來迎他, 見現在師儀還巴巴的湊上去, 像是要替他給兩只半妖賠罪似的, 更是不悅. “布蘭加? 不就是被掉過來的半妖嗎?” 那妖侍不肖地打量布蘭加和鬼夜叉, 眼中的惡意嚇得鬼夜叉往布蘭加背後縮了縮.

　　妖侍見鬼夜叉怕, 就更不把他們放在眼裏了. “兩隻半妖湊在一起, 倒是夠般配.” 他眼珠轉向半妖身傍的布料, 成色倒是不差, 但布蘭加和鬼夜叉終究是半妖, 師儀自然不會真拿上品給他們.

　　妖侍走過去, 用兩指拈髒物似的拈起一片布角 “這些布成色不錯, 配給下妖做衣裳了. “

　　鬼夜叉抓著布蘭加的手緊了下.

　　確實是沒這刁奴身上的衣料好. 布蘭加本不在意師儀的安排, 但被妖侍一說, 就不高興了.

　　“可總管大人, 這下妖用的東西怎就往主屋裏擺呢? 吩咐妖打點就是. 看我都站這裏了, 既還騰不出地方. 哎!” 正說著, 忽見一隻尖鞋根朝他腳面直插下來, 忙往後跳.

　　布蘭加長的是連鳴風的劍都難追上的神腿, 那裏是隻妖僕能輕易躲過的. 妖僕腳尖剛離地, 就被布蘭加一腳飛出去, 連帶著充當門簾的布也給扯走.

　　妖僕面朝下木字型癱在院外呆了好一會兒才翻過身指著布蘭加, 愣愣道 “你敢踢我?”

　　“完了, 完了. 這可是然公主身邊的紅妖.” 師儀衝到門口去看, 妖是在他的院子裏被欺負的, 他自然也會被責難.

　　“師儀大人說笑了” 一把童聲從師儀身後平靜道 “公主近侍, 再不濟, 亦當見過世面, 豈會惹得被只半妖踢飛了去. 大人莫給然公主抺黑.”

　　師儀咽了咽, 禁不著向內室地版上瞄去. 窩棚是臨時建的, 地版就是院中的石鋪地. 而布蘭加踩過的石子早裂了, 中間一個手指粗的深黑圓孔. 本是要出去扶妖僕的, 這時身子硬是灌了鉛似的提不起來.

　　妖僕驕, 是持著寵, 他修為並不高, 被布蘭加踢了一腳, 就立時明白兩妖的差距, 知道自己討不了好. 方才不過是被踢愣了, 這時早回過味來, 爬起身, 憤憤留下一句 “給爺記著” 就走了.

　　“哎! 哎!” 師儀追了出去.

　　幾只在屋裏幫忙的狗妖見了, 正要撒退. 布蘭加淡淡一句 ”我雖站在這裏了, 幾位若是騰不出時間, 還請自便” 生生把妖留了下來.

　　幾隻狗妖汗岑岑的擺弄布料, 鬼夜叉卻挑得心不在然.

　　“不喜歡?”

　　“不是” 鬼夜叉搖搖頭, 忽然迎著光睜大一雙眼, 睫毛忽閃著求道 “我也想踢剛才那只妖怪.”

　　“……”

　　選了布料, 鬼夜叉歡歡起起的拉著布蘭加回院.

　　時值初秋, 寨中樹木結了不少花果, 一路走來, 鬼夜叉胡亂摘了不少果子放口裏, 甜的吃, 酸的吐.

　　布蘭加摘下一朵小花, 執著花蕊捏了捏抽出一根細絲, 然後把花莖搋到鬼夜叉口邊 "吸吸看"

　　鬼夜叉拿著花莖吸了一口, 眯著眼笑道 "好甜"

　　布蘭加又搋了一朵小花給他. 鬼夜叉不該待在壓抑的院子裏, 不應被困在人類的世界.

　　鬼夜叉吸光了花蜜便試著自力更新去摘小花, 他手伸到花中一搞, 立時把一隻蚱蜢嚇了出來. 鬼夜叉 "呀"了一聲就要去追. 蚱蜢跳得很快, 鬼夜叉追了幾步又遺撼地走回來了. 自出了院子, 鬼夜叉就沒離開過布蘭加身邊三米遠. 他知道妖寨是不安全的, 出了冰夜的院子就會見到妖怪, 就會被欺負. 隨了將儀在妖寨的時候會謢著他帶他四處走走, 他平常是不愛出院子的. 他害怕院子外的妖怪, 特別是在月中.

　　布蘭加垂下眼簾, 付身拔了幾根長草, 掃整齊了柔聲道 "我們織一隻."

　　鬼夜叉坐在布蘭加身邊看她把幾根長草纏在手指上繞來繞去, 不時為她拔幾根草, 然後又開始採果子吸花蜜, 直到布蘭加把蚱蜢織好了, 才滿臉驚喜地拿著蚱蜢瞎糟蹋. 那隻草蚱蜢綠油油的, 翼, 腳, 觸角都清晰地織了出來, 連腹陪的紋理都不缺, 配上用果核作的眼睛, 更是活靈活現. 鬼夜叉越看越喜愛 "布蘭加, 你快教我織."

　　他竟連獨自玩的小遊戲都沒見過.

　　於是, 兩妖拼排坐著用草織蚱蜢.

　　鬼夜叉是個不定性的, 蚱蜢還未織出一小半就放棄了, 最後成了布蘭加在織各色各樣的東西給他.

　　天色漸漸變得淡黃, 布蘭加織好了一條魚給鬼夜叉. 鬼夜叉好奇地擺弄著草織魚 "這是什麼?"

　　"這是魚, 雖然織得不好看."

　　"魚?"

　　"....嗯, 活在水裏的生靈. 我們以後可以去看, 不過今天先回去吧." 初出來時布蘭加還以為鬼夜叉的瞻怯是因為對妖的害怕, 黃昏將近時她才明白過來當中另有原因. 鬼夜叉的妖氣波動很大, 而且在續步變淡, 雖然緩慢, 她卻知道, 那是氣崩.

　　說是氣崩, 其實是不正確的, 這並不是過度便用妖力做成的妖力崩潰, 而是一個半妖妖氣特有的過程. 半妖是半妖半人, 體內流著妖以及人的血, 體內人和妖的靈力相互抗衡, 若在平時, 這結果會造成靈力或者妖力只到修為的一半, 便同等修為的半妖能力比血統純正的妖或巫低一半.

　　而這並不是半妖被視為弱者, 被瞧不起的主要原因. 半妖體內妖和人血的抗行是波動性的, 妖力並不會永遠維持在修為的一半的水平. 他們的妖力強弱是一個有規律的循環, 能催出妖力全盛的時候, 也有妖力全無的日子, 無論對妖力的操控有多熟練, 都沒法避免這一循環. 這才是半妖被妖拒絕的原因. 無論有多強大, 半妖總會有妖力全無, 脆弱如人類的時候. 只要知道了妖力起伏的循環, 在他們妖力全失的時候, 便連人類都殺得死他們.

　　而鬼夜叉妖力開始下降的時候, 大概就是這天. 布蘭加拉起玩得忘形的鬼夜叉 "今天先回去吧."

　　鬼夜叉似乎也記起了什麼, 乖乖拖著布蘭加的手往寨走, 途中還現出一絲緊張, 不時細心嗅風中帶來的氣息. 冰夜的院子本就偏僻, 她們走的又是小路, 一路上也沒有遇上妖力高強的妖怪, 偶然見到的些隻狗蚤和還未化形的狗妖都躲開了他們.

　　直到入了寨, 遠遠見到冰夜的院子鬼夜叉才鬆了口氣.

　　可惜妖力降低後連帶五感也變遲鈍了, 布蘭加拉著他停下時他還不明所以, 直到見到遠處有一條妖影快速奔來才猛然驚覺.

　　鬼夜叉鬆開布蘭加的手站到她身前, 十指利爪彈出, 放出妖氣張牙舞爪地盯著飛奔過來的身影.

　　苣良急奔過來, 本沒心思注意一個修為百年的小鬼, 見鬼夜叉一臉挑釁才多施捨他一眼. 她見布蘭加和鬼夜叉站得極近, 隱隱猜到他的身份,眼中不屑, 也放開妖氣把鬼夜叉迫退了一步.

　　鬼夜叉瞪著苣良底吼, 紫紅的眼越發紅亮, 臉頰上隱隱浮現兩道紫紅獸紋. 布蘭加柔柔地看了苣良一眼.

　　"半妖?" 苣良嘴角勾起一弧謿諷, 問布蘭加 "懂得保謢妻子了呢."

　　布蘭加拉著鬼夜叉手臂, 上前一步, 鬼夜叉立時感到苣良的氣壓減弱 "她是苣良, 我侍女. 苣良, 這位是鬼夜叉."

　　先給鬼夜叉介紹, 這罷明是把她的身份排在鬼夜叉之後, 苣良挑挑眉, "剛才小王子去了白音林, 沒找到你, 沒準這會子尋到冰夜那裏去了." 她笑 "你要不要先落跑?"

　　話音剛完, 苣良和布蘭加齊齊歎了口氣. 苣良都能找來了, 鳴風離他們還會遠嗎? 這不, 小王子正在身後呢.

　　鳴風閒庭順步而來, 緩慢底沉的腳步聲似乎是在說你們逃不掉了.

　　苣良皺了下眉 "你行不行?"

　　布蘭加眼神柔亮地掃了苣良一眼 "想演忠僕救主?"

　　苣良冷笑, 聲音裏裏外外都是在說"你妄想."

　　布蘭加轉向鬼夜叉, "鬼夜叉先隨苣良回去吧."

　　鬼夜叉顯然很怕鳴風, 沒敢瞪他, 卻拉著布蘭加的手, "我們快走."

　　"沒關係, 我隨後就到."

　　"他很凶的, 我們快走."

　　"快" 布蘭加把放滿草織禽獸蟲魚的籃子交給鬼夜叉 "楓嬤嬤還等著我們呢."

　　"布蘭加, 我們別理他."

　　"啪" 一把劍連鞘飛來, 被苣良搶上前一手接著, 卻是鳴風見他們拉拉扯扯, 等得不耐煩了.

　　鳴風盯著布蘭加, 微怒道 "打一埸."

　　很好, 先說一聲再打, 有進步.

　　苣良把劍交給布蘭加 "你給我認真一點."

　　鬼夜叉一把執著劍就要搶過來 "不要. 布蘭加, 鳴風要殺你."

　　鬼夜叉一言出, 全埸靜默.

　　布蘭加先反應過來, 輕柔地彈了彈鬼夜叉的耳朵 "你聽誰瞎說的呢? 別亂猜." 鳴風臉色冰冷, 此時又帶著怒氣, 鬼夜叉難免往極壞處想. 其實鳴風這種高傲性子, 是不屑和半妖有交集的, 倒是她沒忍著, 把樑子越結越深.現在她身子大好, 是不是該讓他稍微消消氣呢? 嗯, 似乎他把她打得逃到人類城池裏去避難都沒消氣呢....

　　"哼" 苣良冷哼.

　　"是真的, 我聽到了. 爸說鳴風戰勝了你, 爸就教他妖術." 而他見過的, 為數不多的鳴風出手場面, 都是殺妖.

　　"哦" 布蘭加柔柔地應了聲, 任鬼夜叉執著她的手, 轉向鳴風, 柔聲問 "當真." 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鳴風並不習慣這種柔柔膩膩溫溫軟軟的聲音, 捏著眉快速點了下頭算是承認鬼夜叉的話.

　　"生死不論?" 布蘭加看著鳴風, 一雙墨黑的眼似是濛上一層毛玻璃. 落入她眼中的晚霞被打散成無數細碎的柔和白點, 似乎連和暖的溫度都能反射出來, 明亮的, 柔和的, 隨了傾瀉而出的溫柔卻什麼也再看不清.

　　"布蘭加!" 苣良低喝.

　　鳴風聽懂了, 眼前一亮 "終於想打了嗎?"

　　布蘭加擡手作了個手勢止著苣良話頭, 眼睛還定在鳴風身上 "我知道一處適合施展的地方."

　　忽然感到擡起的手被兩隻小爪執著, 布蘭加回頭底身湊到鬼夜叉耳邊 "你們先逃." 然後直起身衝鬼夜叉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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