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时光

　　隔日，许诺做完了最后的检查，办理好出院手续已经是下午。等她回到病房开始收拾东西，不一会，就听到了走廊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病房里的窗开了条小缝，但这并没有阻挡含着草木气息的新鲜空气的不断涌入，窗帘被微微带起，在风中摇曳。
　　宋潇进来时，就看到许诺弯着腰在叠衣服，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修身连衣裙，本就纤细的腰肢在收腰设计的衬托下更显得不盈一握，裙子垂在膝盖以上一寸的位置，露出的肌肤白腻透光，像是一件上好的瓷器，侧脸迎着光，有着好看的弧度。
　　他静默地站着，享受着这片刻的平静和美好。记忆里的空气冷冽的篮球馆，绿叶茵茵的法桐树，白雪皑皑的操场，一切都鲜活起来。
　　许诺听到有人推门而入，却久久没有其他声响，她疑惑地回头，就看到宋潇正倚在门边，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
　　这样看来，今天的宋潇有些不一样，可有说不清哪里不一样。
　　见许诺回头，宋潇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可以走了吗？”他信步向前，黑色夹克显得他肩宽腿长。
　　许诺快速收拾完最后的几件衣服：“可以走了。”
　　宋潇接过行李，还是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许诺的脑袋：“那走吧。”
　　俩人一路下到地下停车场，宋潇的车正静静等在那里，不是那天撞车的大G而是很普通的JEEP。
　　许诺刚系好安全带，就听到耳边传来宋潇的声音：“诺诺，你家里不太安全，最近你需要到另一个地方住一段时间。”
　　她抬头就看到宋潇用专注又无比温柔地眼神看着自己，瞬间毫无招架之力。果然，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只要他用这样的眼神注视着自己，她根本就无力反抗。
　　“那我去哪里？”
　　“到了就知道了。”
　　宋潇驾车滑入车流，驶向未知的目的地。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许诺柔顺及腰的黑发松松地拢在左侧肩头，几缕碎发散落在脸旁衬得她越发温柔缱绻，红唇莹莹有光，应该是薄薄地涂了层唇膏，十分引人遐想。
　　车窗外，一树金黄的法桐正在飞速地倒退着，宋潇眼角的余光瞟过，正看到几片树叶随风散落。他从来都不知道落叶归根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触动，落叶追逐着大地，人又在追逐什么呢？有的人终其一生，碌碌无为；有的人含着金汤匙，出生就赢在起跑线上，可这短暂又漫长的一生，我们到底在追逐什么？
　　宋潇的心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自持地惆怅，他独自一人淌过河流，爬过高山，像是孤寂一生的旅人，而这一刻，两个人只是静默地坐在车里，他确突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答案就在身边。
　　这个地球上有70多亿人，有的人足够幸运，遇到了自己终其一生想要寻找的答案，有的人遇到过却也错过、失去过，最终只能在悔恨中终老。想到这里，他一直坚定的心再难自持，那些一直以来的担忧已经变得几不可闻，剩下的只有对逝去时光的不确定。
　　车载音乐正播着一首许诺没有听过的歌，男歌手丝绒般的嗓音流淌在车厢中。
　　你看我，多么渺小一个我，
　　因为你有梦可做，
　　也许你不会为我停留，
　　那就让我站在你的背后，
　　我可以跟在你身后，
　　像影子追着光梦游，
　　我可以等在这路口，
　　不管你会不会经过，
　　~
　　有的爱像大雨滂沱，却依然相信彩虹
　　不知道为什么，这首从来没听过的歌唱到了许诺心里去。此刻，看着宋潇专注开车的侧颜，她觉得自己的心像是春日湖底随波摇曳的荇草，柔软得一塌糊涂。
　　许诺正兀自出神，却觉得手上一热，是宋潇握紧了她的手。俩人都没有说话，任凭沉默蔓延。
　　车辆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宋潇轻车熟路，下到了地下车库。
　　看宋潇的熟悉程度，这不像是一个临时性的处所，许诺有些疑惑地问：“这是哪里？”
　　“我家。”宋潇简明扼要。
　　9楼，西户。宋潇打开门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的空间，装修极简，以白灰蓝三色为主，客厅里有一面墙是书架，阳台上还有两个摇椅。
　　许诺进门的一瞬间就惊呆在当下。不得不承认，在宋潇出现的这些日子里，俩人之间还是有看不到的隔阂在作怪，彼此靠近却又疏离。但此刻映入眼帘的这个家，却是最紧密的纽带，将过去和现在牢牢系在一起。汹涌的情感奔袭而来，像是洪水毁天灭地，瞬间将她淹没，再也无力抵抗。
　　“以后，等到我们结婚了，我要在客厅装一个超大的书架，就放在沙发后面当背景墙，放满我喜欢的书。”那是许诺在自己的宿舍再也放不下她的闲杂书籍之后发出的感慨。
　　彼时的宋潇却是一脸宠溺：“你还想要什么？”
　　“还要一个大阳台和落地窗，放个摇椅，我们俩可以一起晒太阳，晒着晒着我们就一起老了。”那时候相爱的两个人总是会不自主地幻象白头偕老的样子，彼此相爱，想给这段爱情一个好的结局，或许再没有什么能比得上白头到老了。
　　记忆里，许诺曾经期盼憧憬过的属于他们的家，这一刻无比清晰。
　　宋潇把行李送进卧室，“你随便看看，我去做饭。”
　　此刻的许诺一脸呆，让宋潇找到了几分俩人恋爱时的影子，不过他们刚开始恋爱的时候，他是不会做饭的，也是为了许诺才学了起来。
　　窗外已是暮色四合，暗沉沉的夜色总是能勾起人心底最深处的记忆。
　　许诺站在书架前，扫了扫书架上的书，果然，她喜欢的书都在其中。
　　视线被其中一本吸引，许诺有些难以置信地抽出那本书，王小波《爱你就像爱生命》。信手翻开，扉页上是自己熟悉地笔记：
　　我把我的灵魂都给你，连同它的怪癖，耍小脾气，忽明忽暗，一千八百种坏毛病，它真讨厌，只有一点好，爱你。
　　宋潇，情人节快乐！
　　我爱你！
　　这好像是两个人在一起的第二个情人节，许诺送给宋潇的情人节礼物。
　　这本书的隔壁，是几本《犯罪现场勘查》、《犯罪心理概述》、《刑事犯罪侦查指南》，这都是大学的专业课用书，不用翻开许诺都知道，这几本书上有她曾经信手涂鸦的宋潇的侧脸，或者是上课时留下的类似于“今天中午吃什么？”“这个周末去哪儿玩？”这种无聊的问题。
　　此刻，许诺随手拿起一本书坐到了摇椅上。窗外万家灯火鳞次栉比，第一次，她对于这座城市有了归属感，觉得自己终于属于这个尘世。
　　“宋潇，”许诺呆坐了一会，终于想起了厨房里的人，“需要我帮忙吗？”
　　一阵水声之后，传来了宋潇的声音：“不用，马上就好，你去洗手准备吃饭。”
　　许诺又坐了一会才起身走进卫生间。
　　洗手台上摆了两个牙杯，一蓝一粉的牙刷头对头地放在一起，洗手台上还放着剃须刀、剃须泡沫这些男士用品。宋潇喜欢用剃须刀，许诺还曾经主动要求帮忙，给他涂剃须泡沫，给他刮胡子，虽然最后是以宋潇脸上添了两道伤口而结束。
　　洗完手出来，宋潇已经摆好了餐桌。
　　烧茄子、甜椒炒肉，餐桌一侧还放着一碗油汪汪的小米粥。
　　大厨端着最后一道西红柿炒鸡蛋走了出来，“你现在还需要恢复，今天来不及了，明天再给你炖鸡汤。”
　　许诺是个挑食的人，不吃香菜、不吃韭菜、不吃葱、不吃胡萝卜，喜欢吃的菜翻来覆去就那么几种，最喜欢吃的是西红柿炒鸡蛋。从前有宋潇宠着，哄着她多吃几种蔬菜，否则她只挑自己喜欢的吃。现在工作忙起来吃都吃不上，许诺都快忘了自己曾经是个那么矫情的人。
　　西红柿炒鸡蛋作为一道国民菜，每家都有每家的口味。宋潇做的是用蒜炝锅，西红柿炒的软烂出汁后加入事先炒好的鸡蛋，微微加点盐就可以出锅，成品红黄相间，汤汁浓郁，最适合用来拌米饭。
　　甜椒炒肉是五花肉炒出油后加入豆瓣酱，炒出香味肉也差不多熟了，加入掰成块的甜椒迅速翻炒几下出锅。这也是宋潇的拿手菜。
　　许诺用筷子夹了几筷子西红柿炒蛋后，索性直接用勺子舀着吃。
　　宋潇挽着衬衣袖子，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依稀可见锁骨。他胳膊支在桌上，散散地依着椅背，看到许诺的头发垂下来，又被随意挽回耳后，起身去拿了什么回来。
　　许诺觉得自己从进了这个家就一直饱受冲击，本以为自已已经足够淡定，待看清宋潇手上的红色小草莓发绳时，心头还是如有重击，血液一下一下飞快得涌上四肢百骸。
　　那是自己大学时经常用的发绳，亚克力材质的小草莓镶嵌在黑色发绳上，活泼俏皮。
　　警校里是不允许留长发的，许诺留虽然减掉长发，却始终是尽可能留着警容风纪检查准许范围内的长度。垂在肩部以上的头发总是在她低头看书时调皮地垂下，挡住她的视线。
　　当时的许诺十分粗心大意，自己用过的发绳随手一放就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宋潇为了防止她要用发绳时抓瞎，口袋里一直有备用品，他像是哆啦A梦一样，总是能在许诺需要的时候给她最想要的东西。
　　宋潇像从前的很多次一样，静静站到了许诺身后，熟练地将她浓密的头发拢在手心，用发绳扎了起来。
　　他的手拂过自己的耳朵，带来阵阵战栗，许诺觉得这顿饭简直都快吃到鼻子里了。这是俩人恋爱时宋潇经常做的事，可她没有想到，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依然这么熟练。
　　那些遥远而真挚的情感，在许诺冰封的心里一点一点复苏。如同三月里一场春雨过后疯长的嫩绿蔓草，绵绵密密，席卷原野，将她万里冰封、不见天日的心洗涤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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