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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上周末给大家布置的作业，叫大家看BBC纪录片《56UP》，有谁没看的主动举手，否则等下我点到谁回答不上来，就给我滚出去罚站。”
全班同学突然紧张了起来，但并没有人站起来。
“刘文郁，你给大家讲讲这部纪录片的内容。”先捏个软柿子，邓咎心想，点了刘文郁。
刘文郁怯生生地站了起来，“BBC的导演花了56年跟拍了14个英国孩子，他们的社会阶层不同，有穷人，有富人，然后再验证社会阶级是否难以跨越。”
“辛亏我没有耳背，你那声音小得跟什么似的，蚊子叫都比你大声。”尽管刘文郁回答上来了，还回答得不错，邓咎并不会夸奖他，反而在鸡蛋里挑骨头，“坐下！”
刘文郁的脸一下变得通红。
“BBC这部纪录片拍得挺好的，每隔七年跟踪拍摄一次，从7岁开始，14岁，21岁，28岁，35岁，42岁，49岁，一直到56岁。”
“看着这部纪录片，就让老师我想起最近看的一篇论文，它发表在《自然·通讯》杂志上，大家可以作为课外读物读一读。”邓咎在黑板上写下了论文名称，还生怕他们看不清似的，特别换了支显色的红色粉笔圈了圈。
“他们找到了149个与收入有关的基因位点，研究表明啊，可能是遗传效应加剧了近代英国的一些社会经济不平等。”
“换句话说，更生动：一个人一辈子能挣到多少钱，能不能成土豪，基因早就决定了。”
沈宇威一下来兴趣了，举手示意邓咎。
“老师，这是不是说，有科学支撑出生决定论？人的出生就可以决定一切，像某些人捡垃圾的，长大也是捡垃圾；某些人说话小声到没人听得清的，以后肯定也承受不了压力要跑去自杀。”
“沈宇威同学，你的总结归纳能力非常好，”看到沈宇威get到自己的点，并讽刺了自己的眼中钉姜自乐和他的朋友们，邓咎有点飘了，并没有考虑到后果。
沈睿担忧地看了看姜自乐，想帮他出声反驳。姜自乐在邓有利点名的时候已经从龙猫抱枕上爬起来了，但姜自乐的手机架在书上录像，嘴上反倒露出胸有成竹的自信笑容。
沈睿看着他，笑了笑。他喜欢的姜自乐从来不是躲在自己身后，畏畏缩缩要自己帮忙，而是狠狠怼回去，十倍奉还。
姜自乐本来还想忍忍邓有利的，但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事不过三，他决定亲手送邓有利一程。
“老师，我觉得您说得很对！”姜自乐大声说道。
邓咎得意地笑了笑，小屁孩，想跟我斗，你还嫩着呢。
“您看我们校门那个雕塑，一个小女孩捧着一本书，旁边飞过一只鸟，这不是在说‘读书没鸟用吗’？”
哈哈哈哈，全班哄堂大笑，邓咎放松的神情一下紧张了起来，眼睛都瞪大了。“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想到靠着这种低劣的教学理念，林城一中也能混成百年名校，现在百年名校的门槛都这么低了吗？”
不少学生开始窃窃低语，很多同学掏出手机开始录像。
"不准拍！再拍我就处分你们！”邓咎狠狠威胁掉道。
“喂，陈绍添！贺媛圆！你们还拍，马上给我收起来！”邓咎作势要去抢他们的手机。
“邓老师，您能不能回答一下？”姜自乐继续追问道。
“既然出生决定一切，我们为什么还要读书呢？为什么理由要努力呢？不如死了拉倒，直接投胎，下辈子说不定还能轻松点。”
“虽然拿了12次年级第一，但我就是沈宇威同学和邓老师口中所说的，捡垃圾的儿子，那我读书还有什么用呢？”
“啊，老师您刚刚还说刘文郁同学有自杀的基因，您是在鼓励她去自杀吗？”
“我个人观点和老师是对立的，有个专家曾经用‘玻璃是易碎的，但是只有当它掉到硬地上才会被摔碎。’来说明基因活动的复杂性。学界的共识都认为基因并非人的主宰，人类也不应该做基因的奴隶。”
“老师，但您却给我们灌输非主流的观点。我们只是青少年，世界观、人生观都没有成熟呢，您给了我们反向的引导，意欲何为呢？”
“您刚刚那番话，可能改变我们的一生，请问您担得起这个责任吗？原本想努力的人会觉得努力有什么用呢？原本出生很好的同学也会觉得根本不需要努力。”
“邓老师，我现在就向教育局投诉您。您根本不配做一个老师。”姜自乐总结道。
事情的后果远比邓有利想象得严重，一波愤怒的家长围在了学校门口，拉起横幅声称一中是无良学校，误人子弟，学校安保队伍的人手严重告急；几家电视台的采访车都来了，盛况堪比沈睿入学；校领导们的电话都被打爆了，家长的投诉源源不绝，同行则怒吼指责他们抹黑教育行业，要全行业替一中买单，记者不断追问邓咎的处理情况，教育局的领导则大发雷霆，让林城打造成教育名城的努力付诸东流。
但这都比不上微博上舆论掀起的惊涛骇浪。
#名校老师道破真相，努力无用，出生决定一切
#捡垃圾的儿子只能永远捡垃圾
#林城一中读书无鸟用雕塑
#老师喊你去自杀
#教育界扬言封杀邓咎
#怎么回事？我错过了是什么瓜？邓咎是谁？
一堂简单的英语课上提问已经像滚雪球一样，上升到国民信仰的问题，教育本质的问题，各界的大v专家纷纷发声，连主流媒体也不断发文批评邓咎的行为，传播“越努力越幸运”的观点，即使出身一般，也能通过自己努力的逆天改命的正能量。
迫于压力下，校董会和林城教育局高层马上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辞退邓咎，承诺向一一向高二（12）班每位同学道歉，并聘请知名青少年教育专家对同学们进行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引导。
而在学校内部，姜自乐他们班成了烫手山芋，一时间需要换班主任，数学老师汪幸临危受命接任为他们的新班主任。
沈爷爷也像无数愤怒的家长一样，看了报道忿忿不平。近年来很少干涉学校运作，7年都没来开过校董会的他也罕见地现身。
他在校董会散会时拦下邓咎。
邓咎讨好地说了声：“沈董，您别生气，我知道错了。”
“邓咎，你给我听好，你知道你最失败的事是什么吗？”沈爷爷用拐杖敲了敲地板，以表达自己的愤怒，木地板发出清脆的响声。
邓咎脸都白了。
“你一开始就巴结错人了，姜自乐他爸不是捡垃圾的。”
“对对对，是我一直弄错了，姜爸爸是做旧货收藏的，我不应该把捡垃圾挂在嘴边，哎呀，这不是太像了吗？”邓有利马上认错道。
“姜自乐他爷爷是收藏大王姜有天。”
“是那个家里有好多私人博物馆的姜老吗？”邓有利倒吸一口凉气。
“姜自乐他爸以前也是著名的木雕艺术家，以前作品都拿去送外宾的，一个木雕随随便便拍卖个几百万不在话下。”
“你居然叫他捡垃圾的，连我们这些满身铜臭的商人也自觉高攀不起他们家，而你倒好。所以说，做人还是不能势利啊！”
邓有利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双腿突然无力想要倒地，要用双手扶住栏杆，才能勉强站住。
他是彻底地输了，巴结沈宇威干什么？巴结沈睿干什么，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都想掐死几个月前的自己。
下午放学后，姜自乐和沈睿来到了操场看台，顺着看台阶梯，走到了最高处。
两人并排倚在栏杆上，夕阳西照，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看台下的跑道上是三三两两跑步的学生，很是热闹，看台下的吵闹与看台上两人的沉默形成反差。
“想说什么？”沈睿扭头望向姜自乐问道。
“对不起！”姜自乐真诚地望着沈睿的眼睛。
沈睿错愕。
“昨天我听到你和一个女生的对话，对不起！我不应该偷听你的秘密。”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到处说。”姜自乐还做了一个封口的动作，“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作为你的朋友，无论你做是什么决定，都会无条件地支持你。”
沈睿越听，脸就越黑上一分，有没有人告诉他姜自乐是什么构造，脑子里净想些什么？天啊，怎么会变成好兄弟鼓励我出柜的画风。
他两个手肘撑着栏杆，把头往后仰，看了看被夕阳染成橙色的天空，正好有架飞机低飞经过，在云层中拉出长长一道弧线。
“姜自乐，你听到我什么秘密了？”沈睿继续看着天空，出神地问道问道。
“嗯，就……”姜自乐犹豫了一下，“你说喜欢男孩子。”
“姜自乐，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呢？”沈睿终于换了个姿势，转过身来看着姜自乐，认真地看着他的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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