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申

作者:温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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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3 章


      贺凤娴狐疑地看着自家弟弟,毕竟贺云沛那张干净整洁的双人大床非亲非故是绝对没有资格躺上去的,可弟弟又满脸不屑解释的模样,她只得暂时把疑问忍下,伴着贺云沛从祠堂出来前,她忍不住再次嘱咐:“毛儿,你可得把他藏好了,让爹发现不得了......”
      “知道了,不用你说,我一会儿回去就给他锁起来。”贺云沛一脸保证,他扶着姐姐肩膀推着人回屋,还把门替贺凤娴带上:“姐,好梦。”
      贺凤娴卧室的门一关,独身站在走廊上的贺云沛彻底冷下脸,他双手插在腰上,拧着英眉,琢磨着‘小姘头’这三个字忍不住的在心里蹭蹭冒火,他阔步走到自己房间的门前,大力的伸手压在门把上,却突然停住——梁秋白的身影出现在他脑海中,老师临走前曾特意交代,方策年轻他几岁,是弟弟,他该让着他、护着他。
      “我是哥,我让着他,好好好,我让着他。”贺云沛自言自语的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甚至冲着房门练习几次才挤出生硬的假笑,自认没再把杀气写在脸上后才推门走了进去,可印入眼帘的画面,让他刚忍下的火更猛烈更凶猛的窜了起来。
      方策赤着身窝在他奢华的欧式大床上,被子乱七八糟搂在身上,枕头背靠着一只,地上扔着一只,这本来已经是贺云沛忍耐的极限,可方策偏偏不止如此,他半靠在床上一手捧着碗、一手举着葱油饼,贺云沛眼看着油渣从方策的嘴边掉在他光滑如水的真丝被单上。
      方策被贺云沛突然开门的声音吓到,他嘴里嚼着饼没法说话,只能赶快把碗和饼往床头搁,哪料贺云沛一声大吼:“别动!”
      “......”方策以僵硬的姿势停下,手上的面汤在碗里荡了又荡还是晃出碗沿,顺着手背流淌到胳膊上,稀稀拉拉往床单上滴。
      贺云沛此刻不仅想杀人,他想刨人祖坟。
      方策见贺云沛脸色奇差,他小心翼翼的把碗和饼放在床头,伸手抹了抹床单把掉下的饼渣拨去地上。贺云沛的心像是又被割了一刀,在他眼里,这是方策拿过饼的油手在他贴身盖着的丝绸上抹干净了。
      “谁让你出来的?!谁让你上我床的?!”贺云沛大声吼着,他大步上前把弄脏的被子一把拽到地上,他瞪着方策:“滚下来。”
      方策本还觉着自己心虚,贺云沛一吼他反而不服气了,他躺在床上不动,抬眼瞪回去:“姓贺的,我告诉你,我的申请还没批呢,你不是我上级,你没资格命令我!再说,就算我的任务是保护你,你也不能把我往马桶旁边放,你不懂尊重,我凭什么听你的?梁先生教给我的道理从来都不是这样!真搞不懂他为什么要收你这种学生!”
      贺云沛冷嘲:“不用批了,就你这种粗鄙无知的车夫,要不是特务在梁老师门前把你抓了,你以为你有资格被审批吗?别口口声声梁先生,他跟你不熟!”
      “跟我不熟,跟你熟?!我八岁就认识他了!”
      “我七岁。”贺云沛像占了便宜的小孩,嘴角都忍不住的勾起来,他看着方策勾了勾手:“你可以从我床上滚下来了。”
      “我不,这床我睡定了!”
      “你逼我动手是不是?”
      “就算我现在受了伤我也不会怕你的,纨绔子弟、绣花枕头、上海滩小白脸就是你这种人,我根本没怕过!”
      贺云沛,21岁就在美国西部空军飞行训练指挥学校受训过的前职业军人,风吹日晒,披荆斩棘,现在都仍然拥有六块标准腹肌,若不是背上处分在毕业前退训,他就是中华民国第一批在天上开轰炸机的人,纨绔子弟和绣花枕头形容他实在是天悬地隔,在激贺云沛动手之前的方策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企图进行双人对打的他,在五秒后就被贺云沛掐着后脖颈单方面殴打的摁在了地上。
      “你放开我!”方策痛得倒吸气,他在贺云沛身下挣扎,赤条条的身子骨上还到处都是伤口,肩膀上的烫伤崩裂后殷红了上半身裹缠的白绷带,一点鲜红随着方策胸膛的肌肉起伏而慢慢殷成一小片。他后背冒了冷汗,身体颤栗中更加敏感于任何触碰,他本能地畏惧刚刚遭受过的刑讯,他瑟缩着要躲,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贺云沛碰到他身体时的手掌温度,甚至是掌心纹路。
      他要躲,贺云沛反而更用力的押紧了方策,他能感觉到方策的颤栗,不着痕迹的沉了神色,几天前方策在敌特的刑讯室里遭受过多么残暴的虐待,不只是身体上的伤痛,心里的畏惧才更绝望,如果方策陷入恐惧,那他便不能再执行任何任务,否则迟早有一天,会因此送命。
      贺云沛攥了方策紧紧握拳的手摁在头顶,他跨坐在方策身上压稳,低头盯着人眼睛打量,企图验证自己的想法。他穿戴整齐,英气逼人,居高临下的压在方策身上,倒是方策赤条条敞着身,伤痕累累,连绷带都搞得脏兮兮。方策觉得羞愤,他更加用力挣扎,伤口崩裂让他气喘吁吁。
      贺云沛闻着血腥味不肯再大力摁着他,只好伸手指着方策鼻尖,威胁作罢:“你听着,我根本不需要你保护,我留下你是为了让老师放心,你要是再惹我,我就把你退回去!”
      “退就退,你以为我想保护你吗!放开!”方策仍在试图脱离压着他的贺云沛,他瞪眼骂:“今天算我受伤了打不过你,我认,等我身子骨养好了,我把你打趴下叫爹!”
      “本事不大,脾气倒不小,我等着你。”贺云沛不屑地嗤了声,他攘开方策站起身退开,用下巴指了指自己的大床,命道:“是个爷们认输就认彻底,去柜子里拿新床单,从里到外把我的床给我换干净,一点皱都不能有,然后带着你弄脏的油布到厕所的地上睡。”
      “......”方策捂着伤口不甘的从地上坐起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力量悬殊打不过,他默认了贺云沛的指挥,然后想了想小声的哼道:“...厕所睡不了了,到处都是水。”
      “什么?”贺云沛没听清。
      方策从地上仰头看向贺云沛,心虚的皱了皱眉,沉吟道:“恩...厕所流了好多水,我不会关,所以...”
      贺云沛没等他说话就转身快步往厕所走,他猛地拉开木门,瓷砖上摊着的积水就沿着门缝涌出来,把贺云沛皮鞋的手工牛皮底全部湿透,水漫金山的往屋子里灌。贺云沛僵硬的抬眼看去,灌满的浴缸还在不停向外溢水,倒掉的纸篓滚在地上,脏纸团泡软在水里变成满地的纸絮,整个屋子泛出股臭味。
      贺云沛浑身发毛,他一秒都待不下去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冲方策说完‘把水龙头扭到中间关水,然后给我收拾干净’,便头也不回的就从自己屋里躲了出去。
      他宁愿睡在沙发上,也不能睡在令他头皮发麻的垃圾场里。
      贺云沛一整夜什么都没盖的睡在客厅里,天一亮就被做早饭的家仆吵醒,他阿嚏阿嚏的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坐在餐桌上的时候都脑袋昏沉,脸色奇差。
      贺凤娴心疼弟弟,这一宿不知道干什么了,怎得就像没睡似的。她亲自倒好热牛奶端给贺云沛,鸡蛋也剥了壳放在弟弟手边,还不放心的问:“毛毛,要不要再给你煎几片土司?”
      贺云沛如同嚼蜡的吃着鸡蛋,他摇摇头没说话。
      “昨晚把鞭子打的伤处理了伐?今天得换新药,不能闷着。”贺凤娴嘴上说着,手上不停的给弟弟碗碟里夹各式的小咸菜和切好的德国肉肠。
      打完心爱儿子的贺震德心里也后悔,听姐弟俩说起这事,拿着小勺喝米粥的贺震德放下勺子,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贺云沛听着咳嗽抬眼与贺震德视线对上,他答:“没事,就破了点皮,不打紧。”
      “放屁!”贺震德第一个不满意,他呵斥道:“老子打的老子不知道?至少也把肉抽得烂成......”
      “爹!”贺凤娴瞪了老爷子一眼,她动筷夹了汤包给贺震德,埋怨道:“您还嫌打得轻哟?毛毛这是给您面子呢,这都两三年了吧,没坐一起吃过早饭,您还在这事上较劲,快把包子吃了,一会医生来了又骂您。”
      “哼,那洋医生敢骂我?”贺震德嘴上不服,但还是把针对贺云沛的话咽了下去,贺凤娴说得没错,贺云沛回贺公馆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不用说同桌吃饭了,寻常人家的团圆饭在贺公馆显得格外难得,贺震德心里舒服,粥都喝得吸溜响。
      “姐,我吃饱了,别夹了。”贺云沛停了筷子,他擦了嘴,示意仆人把他吩咐去买的报纸拿来。
      贺凤娴一早晨照顾了弟弟照顾爹,自己没吃几口,待贺云沛放筷子,才安心给自己碗里夹了包子,可还没吃完一个,旁边的弟弟又气得拍了桌子。贺震德倒是不意外,他斜眼瞅着贺云沛摔在桌上的一厚沓报纸,哼道:“没有一篇是你想要的吧,小赤佬,你以为你在跟谁斗?胡闹之前先查查阎锦中的履历,他是你惹得着的人吗?”
      “我不管他是什么人,记者有记者的新闻自由,一个用强权封住文人笔墨的政府,还谈什么民主?”贺云沛皱着眉斥责:“这和封建王朝有什么区别!”
      “哼。”贺震德听得可笑,他道:“阎锦中没那个功夫封人笔墨,我不管封建王朝什么样,现在这个王朝,死人的嘴才是最让他们踏实的。”
      贺云沛听得心中一紧,他攥起桌上的报纸转身阔步出门,贺凤娴急得起身追了几步:“毛儿,毛儿你去哪?”
      贺震德把擦过嘴的手帕扔在桌上,冷道:“让他去,不见黄河不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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