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白

　　元宵节后的周一，阳光灿烂的大风天，清晨。

　　司机带着满脑子的疑惑去郊区接到了白洛寻。

　　一路上他都在忍着问对方是怎么抱上老板大腿的冲动。

　　这尴尬的沉默让原本不算太远的路显得格外漫长。

　　“到了”这是司机今天对白洛寻说的第二句话。

　　“嗯，谢谢。”白洛寻这是第一句。

　　别墅院子门口，白洛寻穿着自己最新的一件夹克，一下车就被倒春寒的冷风无情地嘲讽到瑟瑟发抖。

　　他抻了抻肩膀，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高门大院，内心有些质疑自己的决定。

　　转念又想到5000块一个月的“高薪”报酬，于是吸了口气理了理自己的衣领，伸手按响了门铃。

　　上次见过的保姆慢悠悠地从屋子里出来，为白洛寻打开了门，微微鞠了个躬，侧身让出一个通道：“先生，里面请。”

　　白洛寻露出一脸痞里痞气的笑容地朝着保姆还了一个鞠躬：“别先生了，咱们以后可就是同事了，我叫白洛寻，您叫我小寻就行了，大姐怎么称呼呀？”

　　保姆看着自来熟的白洛寻，竟然觉得意外地招人喜欢：“先生在家都叫我六姨，你倒好，上来先占了个便宜。”

　　“得，那这个便宜我占定了。”白洛寻跟着六姨一路往房中走去，还顺便拍了拍新同事的马屁，“六姐，你这么年轻，怎么能叫姨呢。黄老板估计是把自己看得太年轻了吧。”

　　六姨被白洛寻一通赞美吹得有点找不着北，笑呵呵地给白洛寻倒了杯水，交待到：“小寻，你在这等等，我去叫老夫人下楼。”

　　白洛寻应了一声，便独自坐在沙发上四处打量着房中的装饰。

　　上一次来的时候，时间太晚，加上自己浑浑噩噩不知道在做什么，都没好好看过这个地方。

　　现在仔细一看，家中装饰性家具很少，桌椅大多以红木为主，除了客厅中间巨大的吊顶灯稍显浮夸之风，其余部分都显得有些素雅，让整体在没人的时候甚至显得有些空旷。

　　都说装修风格跟主人的性格有关，这一水的中式复古家具，难不成黄瑾铭还是个老派复古的人？想到这，白洛寻摇了摇头。

　　“小伙子，哪不满意呢？跟阿姨说说？”李淑芬依旧穿着她喜爱的印花睡衣，挂着一脸慈爱的笑容朝白洛寻走来。

　　白洛寻站起身，正了正身型，用夜场里给客人鞠躬的方式对着李淑芬一本正经地鞠了个躬：“老夫人早。”

　　一番详聊之后，白洛寻算是清楚了自己的具体工作内容：
　　一、陪老夫人买菜做饭吃饭
　　二、陪老夫人吹牛打屁
　　三、陪老夫人去小区里散步
　　四、陪老夫人等黄老板下班回家

　　算了算工作时间，几乎要从早上在这待到晚上，这让他开始觉得自己找了个血亏的活路，但好在工作强度小，也还可以勉强接受。

　　于是，本着入职就要好好工作的职业精神，白洛寻认真地开始了第一天的工作。

　　由于没有驾照，白洛寻陪着李淑芬走了接近两公里才到最近的菜场，带着疲劳开始了一天的采购。

　　又由于有一只手不能提东西，买好菜之后，白洛寻提着一个袋子，而李淑芬提着两个。

　　这让一向注重细节的白洛寻觉得自己很不尽职，在回去的时候自掏腰包打了个的士。

　　一路上，李淑芬絮絮叨叨，家长里短地把白洛寻的各方面信息问了个遍，白洛寻在肚子里怀疑自己到底是来做什么工作的。

　　但又想到李淑芬总说想到黄瑾铭回家时间少，一个老人嘛，必然是有些孤单的，可以体谅。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是自己的工作，只好耐着性子一直陪她聊着。

　　一个上午的时间，除了白洛寻对于父母家乡这些问题避而不谈之外，他来海城之后的经历，几乎已经原原本本地给李淑芬说了个遍。

　　尤其是和黄瑾铭的前三次见面，被李淑芬详详细细问了好几个来回，其中的起因经过已经被白洛寻编得面部全非，什么下药打人统统不存在，骨折变成了摔的，巴掌印变成了无心之失。

　　白洛寻也不确定李淑芬会不会拿着这一套去问黄瑾铭，只想着先把眼前的问题敷衍过去。

　　终于回到了家，六姨开门接过了他们手上买的菜，进了厨房，不一会，传出了做菜的声音。

　　白洛寻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老夫人，不是要陪您做饭么？”

　　“铭仔不在家的时候我不做饭，等小六做吧。”李淑芬随意地窝进了沙发里，顺手打开了电视，又把白洛寻召到自己身边，“小白，别嫌阿姨话多哦。”

　　“哪能，哪有，哪里话多。”白洛寻马上丢出了否定三连。

　　“你的家事，你不愿意说，阿姨就不勉强，你哪天要是想说了，给阿姨说说。”李淑芬心里还是耿耿于怀白洛寻的家庭出身，总觉得他有所隐瞒。

　　“没啥，就是有点无聊的故事而已，有机会再慢慢给您说，成吧？”白洛寻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抓着这个问题不放手，只想尽快结束话题。

　　李淑芬见他态度坚决，便转开了话题：“铭仔对你可能有点凶，你不要记恨他。”

　　“啊？”白洛寻总觉得这话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掺杂着，但又分不出是什么，“哪有凶，还好了，再说了，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要是总惦记着这些事情，仇人名单怕是都写不下了。”

　　白洛寻嘴上这样大方地说着，心里却暗暗想着，自己如果有超越黄瑾铭的一天，一定要让他好看，这种自我麻醉的想法让白洛寻的嘴角不由得向上勾起。

　　李淑芬看着他面带笑意，还以为是对黄瑾铭的友好值直线上升，不由感到一阵欣慰。

　　午饭后李淑芬睡了一觉，然后带着白洛寻在小区里转悠。

　　小区的内部公园里，有许多出门散步的老人家，老人家有的带着狗，有的带着孙子孙女，迈着慢悠悠的步伐，驼着背，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

　　李淑芬踏着轻快的步伐，径直走到一个大树下的长椅坐着，不多时，一些与她年龄相仿的老太太就仿佛约好了时间一般，出现在长椅的附近。

　　她们有的带着瓜子，有的端着保温杯，一聚在一起就说起了小区里的各种家长里短。

　　其中一个老太太注意到李淑芬边上一直沉默不语的白洛寻，便打趣道：“李老太，这不会是你小儿子吧？”

　　李淑芬脸上笑开了花，连连摆手，解释说这是儿子给自己安排的家庭助理，几个老人家看了看白洛寻，一通问长问短，然后连声夸赞黄瑾铭懂事得体。

　　过了许久，老人们的话题才从白洛寻身上转移开。

　　一个一直比较沉默的老头在说起自己的新儿媳之后，开始滔滔不绝起来，从儿媳从不打扫卫生不做饭，一直吐槽到儿媳买的衣服化妆品都是大牌。

　　周围的老人们也跟着附和，说起了自家姑爷和儿媳的各种缺点。

　　李淑芬叹了口气，劝解道：“你们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好吗？我儿子都三十了，对象都没见往家里带一个。我这辈子啊，怕是见不着自己抱孙子的那天了。我都没哼哼，你们可劲哼哼啥呢？”

　　于是几位老人开始从精神上讨伐起了黄瑾铭。

　　白洛寻自动忽略了他们的聊天声，自顾自地从地上扯了一根草，叼在嘴里，看着冬天萧索的云朵一片一片从大树的缝隙中缓缓飘过。

　　这样的工作，会离阳光更近一点么。

　　如果不做这个，又能做什么呢？真的去街上收保护费么？可如果一直如此，以后呢？

　　想了许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却没有结果。

　　李淑芬拍了拍他的肩：“小白，回家了。”

　　白洛寻微微一怔，回家，这个词稍微有点陌生，但他转瞬间挂起了笑容，扶着李淑芬的手臂朝着黄瑾铭家走去。

　　晚饭依旧是六姨做的，菜式十分简单，素菜为主。

　　白洛寻看了看餐桌上的菜，有一些疑惑，黄瑾铭平时就吃这么朴素的东西么，这好像不太符合想象。

　　李淑芬在他对面坐下，笑了笑说：“铭仔不回家的时候，菜都会做得少一些，你要是不喜欢吃这些，也可以让小六做些别的。”

　　“不用不用，挺好的。”白洛寻摇了摇头，觉得这怎么也比路边摊强不少，然后给李淑芬盛了碗米饭后自己坐下。

　　李淑芬却一边吃饭一边念叨，主要都是说黄瑾铭工作日极少回家吃饭，休息日也常常彻夜不归，也不知道挣那些个钱做什么，都不能陪在家人身边云云。

　　白洛寻一开始还顺着李淑芬的话想着挣钱的意义，后来觉得自己这一天听的碎碎念比平时几个月加起来都还要多，脑仁有点疼，于是慢慢很少回应李淑芬的话。

　　一顿饭磨磨唧唧吃了半个多小时，六姨收了餐具打扫了一下厨房和餐桌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略显空荡的客厅里李淑芬坐在电视机面前，电视上放着已经放了一万遍的武林外传，李淑芬跟着同样的笑点不厌其烦地笑着。

　　白洛寻突然觉得，家里好像有一点点冷，便找了一条毯子，递给了李淑芬，随后坐在她身边一起看起了电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电视已经放到了下一个栏目，新闻主持人字正腔圆地播报着一天的新闻，除了提及了一下反腐反贪之外，全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白洛寻其实很讨厌看新闻，总觉得自己和新闻上的那些人没有活在过同一个世界。

　　但转念一想，自己和黄瑾铭这样的人，好像也不是同一个世界，可事实就是，自己现在坐在黄瑾铭的别墅里，陪着黄瑾铭的妈妈，看着电视，只能说，生活确实处处充满了奇幻。

　　这时，电视里传来了二十二点的整点报时。

　　白洛寻算了算从小区走到公交站的时间，看来今天是坐不上末班车了，随即叹了口气。

　　李淑芬在看电视的时候格外的安静，听到白洛寻的叹气声，才回过头来，对他说：“小白，你晚上睡在上次的房间吧，我老了，要早点睡，你给他留个灯，他不喜欢回家的时候家里黑漆漆的。”

　　“好的，没问题。”想到自己工作的内容里还有等老板回家这一条，白洛寻就觉得无比令人头大。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