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皇

　　且说少帝刘辩被废为弘农王，与何太后、唐姬等困于永安宫中，缺衣少食，心中郁结，日日以泪洗面，不停地咒骂董卓。

　　是日，刘辩独游后园，见冬景萧瑟，悲从中生，哀戚道：“董贼不仁，欺君罔上，乱我汉家天下，万死莫赎！”

　　恰时，一细作得闻，密报于董卓，后者大怒，拍案而起：“废帝怨吾，杀之有名矣。”遂命李儒带武士十人，入宫弑君。

　　此间，刘辩与诸人同在暖阁休憩，宫女报李儒至，辩大惊，惶然无措。随后，儒以鸩酒奉上，刘辩颤抖着手接过，问何故。

　　李儒神色淡淡，不在意地回应：“冬日寒冷，董相国忧心诸皇亲，特上寿酒，为大王活血。”

　　何太后见状，扑翻鸩酒，哭嚎：“既云寿酒，尔何不先饮？定是腌臜毒物，欲害吾儿性命！”儒冷哼一声，将何氏狠狠推到一旁，呼左右持短刀、白练于前，直勾勾地盯着刘辨，冷笑道：“汝若不愿饮酒，可领此二物！”

　　听罢，唐姬跪在地上，膝行几步，抓着李儒衣襟下摆，苦苦哀求：“妾身愿代王饮酒，望公存他们母子性命。”儒叱曰：“汝是何人，可代王死？”

　　言讫，李儒一脚踢开唐姬，乃举酒与何太后：“既爱惜亲生儿，汝可先饮？”何氏大骇，连连后退，痛哭流涕，大骂其兄何进无谋，引贼入京，致有今日之祸。

　　少顷，儒耐心告罄，催逼刘辨。

　　刘辨面色苍白，心如死灰，颤颤巍巍地直起身，悲泣道：“事已至此，祖宗不佑！容孤与太后作别。”乃大恸而作歌，其歌曰：“天地易兮日月翻，弃万乘兮退守藩。为臣逼兮命不久，大势去兮空泪潸！”

　　歌毕，唐妃泪眼婆娑，亦以歌相和：“皇天将崩兮后土颓，身为帝姬兮命不随。生死异路兮从此毕，奈何茕速兮心中悲！”曲罢，二人抱头痛哭。

　　李儒见之，面无哀色，反而嗤笑道：“别再惺惺作态了，相国立等回报，汝等拖延至此，望谁救耶？不若早点自尽，黄泉路上为伴，投个好胎。”

　　太后鬓发皆乱，状若疯癫，大骂：“董贼欺我母子太甚！汝既是汉臣，却助纣为虐，历代先帝若地下有知，不会放过尔等，将来定祸及三族！”

　　闻罢，李儒大怒，快步上前，双手掐住太后脖颈，将其活活勒死，又叱武士绞杀唐妃，最后以鸩酒灌杀弘农王。

　　至此，刘辨横死，谥为怀王。

　　之后，董卓行事愈发僭越，每夜入宫，奸/侮宫女，夜宿龙床，自称父皇帝，毫无君臣之礼。他性子残忍，常以严刑协众，睚眦之隙必扳，人不自保。

　　自董师进驻雒阳后，诸军士见城中富足贵族府第连绵，家家殷实，金帛财产无数，便放纵劫掠，杀人防火，实行所谓的“收牢”之举。他们把京城闹得鸡犬不宁，百姓怨声载道。

　　然而，俗语言：天道好轮回，善恶终有报。董卓及其部众在雒阳作威作福，自以为天下莫敢忤逆，却不想，东边十八路诸侯会盟，共推渤海太守袁绍为盟主，曹操行（注：代理）奋武将军，设坛祭天，遍列五方旗帜，建白旄黄钺，誓师伐卓……

　　初平元年（公元190年）春正月，长沙太守孙坚因勇烈，为众藩镇称道，担任义军先锋，引本部人马杀奔汜水关来。守关将士探得消息，大骇，恐不敌，差流星马往雒阳丞相府告急。

　　彼时，董贼自专大权，以为江山在握，遂夜夜笙歌，又以屠人为乐。

　　此日，董卓于宫中设宴，适（注：碰巧）北地降卒数百人到，他即命兵士将众俘虏绑于座前，或断其手足，或凿其眼睛，或割其舌，或以大锅煮之。

　　于是，血溅殿堂，尸骨铺地，哀号之声震天。百官见状，战栗失箸（注：吓得筷子都掉了），董卓仍自斟自饮，谈笑如常。

　　少顷，谋臣李儒接得汜水关告急文书，一路小跑，径来禀卓。卓大惊，匆忙离席，撇下一地狼藉，于偏殿聚众将商议。

　　温侯吕布闻罢，轻蔑一笑，挺身出曰：“大人勿虑。关外诸侯，乌合之众，布视其如草芥，愿提虎狼之师，尽斩其首，悬于都门。”

　　听罢，董卓拍案而和，击掌叹曰：“吾有奉先，何惧四方宵小，高枕无忧矣！”言未绝，吕布背后有一猛汉跨步而出，俯身一拜，高声道：“杀鸡焉用牛刀？不劳温侯亲往。吾斩众诸侯首级，如探囊取物耳！”

　　言讫，众视之，说话之人身长九尺，虎体狼腰，豹头猿臂，乃是关西人华雄。卓大喜，当即敕雄为骁骑校尉，拨马步军五万，同李肃、胡轸等星夜赴关迎敌。

　　却说众诸侯内有济北相鲍信，恨董卓久矣，立功心切，寻思孙坚既为前部，怕他夺了头筹，遂暗拨其弟鲍忠，先领马步军三千，径抄小路，抢在孙部前面，直抵汜水门下，汹汹叩关。

　　届时，双方于城墙边鏖战。

　　却不料，华雄引铁骑五百驰援，飞下关来，大喝：“贼将休走！华爷爷在此！”言罢，他抡起大刀，直冲入阵，左右劈砍，溅起血柱五尺，宛如杀神。

　　鲍忠武艺不精，见之，心生惧意，转马急退，却被华雄单骑追上，慌忙间只得高举双臂，以金镋抵挡，谁知华雄气力逼人，劈开金镋，顺刀而落，将他斩于马下。而后，华师士气大盛，愈战愈勇，生擒对方将校极多。

　　战毕，华雄遣人赍鲍忠首级来相府报捷。董卓甚喜，赐下金帛、美姬，加封雄为都督。

　　又三日，孙坚闻鲍忠之败，面露不屑：“鲍叔义不知兵事，又贪功冒进，合该遭此横祸。”遂引下属兵将，快马加鞭，赶至关前。

　　孙坚，字文台，早年曾力战黄巾，建功赫赫，帐下有四员大将：一曰程普，字德谋，右北平土垠人，使一条铁脊蛇矛；二曰黄盖，字公覆，零陵泉陵人也，使一支软节铁鞭；三曰韩当，字义公，辽西令支人，使一口青钢大刀；四曰祖茂，字大荣，吴郡富春人也，使祖传的配环双刀。

　　四人皆慕文台勇义，纷纷投效。

　　彼时，义军先部至城下，孙坚越众而出，披银铠，裹赤帻，骑花鬃马，横古锭刀，发须浓黑，面沉如水，指关上而骂曰：“华雄！尔助恶匹夫、顽愚竖子，今见吾雄师，何不早降！”

　　华雄副将胡轸闻言，大怒，于城头回骂道：“莽夫孙坚，莫要张狂。不等都督出手，我必取你首级！”遂引兵五千出关迎战。

　　顷之，孙坚命程普出战，但见后者大喝一声，飞马挺矛，直取胡轸。二人斗不数合，程普寻着机会，虚晃一招，翻身回刺，戳中胡轸咽喉，将其尸首挑于马下。

　　孙坚见之，大喜，急命冲锋，挥军直杀至关前。霎时，关上矢石如雨，军士死伤甚重，坚不敢恋战，引兵撤至梁东屯住，欲休整一番，再做计较。

　　华雄见敌退却，想要追击，又恐后有埋伏，未敢轻动，遂拒关以守，报于丞相。董卓以为汜水关之围已解，心情舒畅，便继续饮酒作乐。

　　至二月，董卓外出游猎，引军至阳城，见村民社赛（注：指社日迎神赛会。这是古代农民祭祀土神的一种风俗），男女皆集，好不热闹。

　　卓视之，歹兴大起，命军士上前围住，将男儿悉数杀掉，掠妇女财物，装载车上，悬头千余颗于车下，连轸（注：古代车厢底部四面的横木，借指车）还都，扬言杀贼大胜而回，又于城门外焚烧人头，以妇女财物分散众军。

　　越骑校尉伍孚，字德瑜，少有大节，侠肝义胆。他见董卓残暴，愤恨不平，尝于朝服内披小铠，藏短刀，待卓入朝，扑身上前，欲杀之。

　　未料，董卓乃草莽武夫，生得一身横肉，气力甚大，两手紧紧抠住刀柄，令其不得寸进。恰时，吕布至，即刻上前帮忙，一脚踹翻伍孚，将他死死地压在地上。

　　见事不可为，伍孚咬牙切齿，瞪目大喝：“董贼！汝罪恶盈天，人人愿得而诛之！吾恨力薄，不能杀汝以谢天下！”卓大怒，将其凌迟处死。

　　百官见此，惶惶不安，莫敢求情。

　　后世有一人，唤作钟敬伯，读三国史，谈及此事，慨然长叹：“丁管击卓而死，伍孚杀贼而亡。两人并称丈夫。忠魂犹绕汉庭。”

　　话分两头，且说孙坚所部于汜水关受阻，久不得进，粮草告罄，遂遣人百里加急，报于袁绍处，催要军粮。

　　此事为曹操所知，乃聚心腹于帐下，面露忧色：“汜水乃是雄关，易守难攻。目今，战事不利，孙文台麾下数万兵马缺衣少食，士气低落。长此以往，吾恐联盟军心涣散，举业不成，反倒沦为董贼笑柄。”

　　闻罢，曹仁、曹洪等缄默不语。

　　恰时，帐外有一勇士密报：“三郎君来信，须主公亲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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