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玩

　　林之竹边吃卤菜，边看电视，晚上9点50分已经到了，他估计头几分钟太多人登录，网页会卡顿，于是又多等了十分钟后，才打开家里积灰的台式电脑，登录网站查分。
　　没有遇到一点儿卡顿，他顺利登录上去，确认信息，查看分数，语文……英语……林之竹看着每门科目的分数，其实都和他预估的差不多，可能因为他这次发挥得更好，甚至比他平时的考试成绩要高出很多。

　　他下拉到总分——701分，林之竹轻轻松了一口气，他靠在座椅上，几十秒的时间都没有动弹，他仿佛现在才真实地感受到老杨通知他高考排名时的喜悦感。

　　他又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感受到从转到三中开始那种压抑在身体里的紧绷感在慢慢消失，虽然自从破产后，林爸林妈脸上也总挂着笑脸，仿佛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从郊区别墅搬到不到老城区50平老破小的落差感，家里的每个人都感受到了，正是因为清晰地、刺痛地感受到了，才会那么不甘心，林爸林妈才想要去S城东山再起，他才那么拼命地想要证明自己。
　　其实从高二下学期开始，家里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沿海的工厂已经盈利了一段时间，生活也慢慢好起来了，可林之竹心里还是憋着一口气。

　　当年林家最困难的时候，那么多林爸林妈帮衬过的亲戚跑来家里凑热闹，欠林家的钱是分文不还的，问就是条件困难的很，一分钱都掏不出来，但热闹是一定不能错过的，说是来帮忙搬家，但眼里的奚落和幸灾乐祸是遮掩不住的。
　　林之竹当时正在帮忙把行李箱从楼上搬到楼下，某个他只是有些眼熟的亲戚就站在空空荡荡的别墅客厅嗑瓜子，嘴里感叹着。
　　“小竹从那个贵得要死的贵族学校转校啦？转到三中了？哎，三中可不太行，我儿子当年考上三中，我们家是宁愿交钱去读其他学校，都不想让他去读的三中，没前途的。”
　　有人附和：“对啊，听说贵族学校教的东西和其他学校教的东西可不一样，有的东西学是学了吧，在普通高中可用不上。”

　　两人的对话，林之竹听得清清楚楚，但是没吭声，继续默默地搬行李。

　　一桶水突然就从二楼泼了下来，把正在嚼舌根的两人泼了个正着，头发和上半身全湿了，两人尖叫着找纸，一人骂道：“谁啊！神经病啊到处泼水，纸呢，毛巾快拿过来！”
　　另一人像是要吐了：“这是什么水啊，这水是臭的！”

　　林之竹停下，把行李箱放在脚边，不动弹，就站在原地看起戏来。

　　林妈手里拿着一个蓝色的水盆，站在二楼朝下望：“哎呀，这是怎么回事？我在二楼打扫卫生呢，就听到楼下有蟑螂在乱响，吓死我了，我最怕蟑螂了，脑子都没回过神，一盆水就泼出去了。”

　　林之竹和林妈对视一眼，有些忍俊不禁，他看一眼就知道了，林妈手里拿着的水盆是家里的洗脚盆。

　　林妈冲他眨眨眼睛，非常不负责任地拎着水盆溜了。

　　林之竹冲两位亲戚道：“不好意思，家里的东西都收拾得七七八八了，也没有毛巾和卫生纸啥的。”
　　他这话一说，两位亲戚就赶紧慌慌张张地找人要卫生纸去了。
　　……

　　现在高中班级群的消息几乎是以每秒钟十几条的速度刷新，考得好的同学基本不太好意思直白地讨论自己的成绩，反而是考得差的，在群里鬼哭狼嚎。

　　郭伟民考了三百多分，据他所说，他现在正躲在卧室，把房门反锁，怕他爸妈冲进来揍他，他爸妈看了一眼他的成绩，也回了卧室，房门反锁，主要是怕控制不住脾气去揍他一顿。

　　郭伟民还挺看得开，乐呵呵地在群里说：这下哥们儿没书读了。
　　李汉阳：能上个大专吧？
　　郭伟民：大专有什么意思，不想读了，以后靠打游戏养活自己，有口饭吃就行。
　　李汉阳：没事，这班上这么多人，哪家没点儿剩饭剩菜，接济你一口总行的。
　　郭伟民：滚！

　　看群里的情况，大部分都是正常发挥，现在看到成绩，所有人都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毕竟高考已经结束，再后悔再不甘心也已经于事无补。

　　林之竹给林妈打了个电话，林妈一秒钟就把电话接起来了。

　　“妈！”林之竹道，“爸在你边上吗？我刚刚查了成绩，我考了701分，我们班主任老杨说，我在全市排第三，妈？妈？怎么不说话了，信号不好吗？”
　　林妈那头传来乱糟糟的声音，林之竹听不见林妈的声音，过了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林爸的笑声：“你妈多角落哭去了，我好多年没见过她哭得这么惨兮兮了，不说了，我现在去安慰她，等会再给你打电话。”

　　林之竹：“.....那你让妈别太激动了。”
　　挂断电话前，林爸突然道：“儿子。”

　　林之竹：“怎么了爸？”
　　林爸轻声说：“爸妈为你骄傲。”林爸的声音一直很沉稳，只有这时才从言语之中透露出一丝激动，他没有多说什么，但林之竹真的能感受到林爸的自豪感，他抓紧手机，不由得也露出一个微笑。

　　今夜林之竹做了一个很美好的梦境，上午八点，闹钟准时把林之竹吵醒，他迷迷糊糊地按掉闹铃，坐在床边呆愣了几秒，梦境还有余韵，他依稀记得那是个美梦，可是再要回想，居然想不起一点儿梦里的内容了。

　　自从高考结束，林之竹很久没有十点前起床，也很久没有吃早饭了，洗漱完后，他找了片吐司叼在嘴里，一边啃吐司一边拉开衣柜挑选衣服，衣柜里还挂着蓝色的校服，还是熟悉的丙烯纤维质感，非常的粗糙，他习惯性地从衣柜里拿出校服，都要关上衣柜门了，才突然想起来，他已经不是高中生了，再也不用穿这件丑丑的蓝色校服了。
　　林之竹换了一身白色的T恤出门，他的小破自行车就停在楼道里，因为看起来一堆破烂到随时会在路上解体的破铜烂铁，哪怕放在路边都没人偷，林之竹就连自行车锁都懒得买。

　　迎着清晨凉爽的空气，林之竹骑着他破破烂烂的自行车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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