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里风月[重生]

作者:楚山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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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恩不负3


      秦之渡对任相思语焉不详的心魔耿耿于怀,但姜琰施加他身的皮肉之苦,在理论上对一个凡人有着卧床三日起步的奇效。
      秦之渡相当为难,一面暗喜抄写门规的惩罚可以死缓三天,一面难过少了和任相思当面质询姜琰心魔之事的机会。

      谁料任相思对他竟也颇为挂心,酒醒不多时便主动找来平海楼,说要借着他的脸庞回忆故人。
      正好姜琰不知去向,由着任相思亲自拎过秦之渡的衣领,给了他一个名为“赐榻”的特权,让他有幸趴在诸位前辈眼皮底下,肿着屁股依次行礼之后趴着抄写门规。

      任相思这次没有喝酒,看他的眼神远比昨日深沉许多。
      秦之渡心脏狂跳,唯恐被她看出身份,但任相思也只是看着,并没有多说什么。

      “……果真越看越像知渡,难怪琰儿连认亲的仪式都直接省去。”任相思长长一叹,神情悲伤,“令堂可还安好?本座昔日还取笑知渡,他可是日柱桃花①的命格,令堂必然也是一代绝色罢。”
      秦之渡犹疑半晌,隐去本人几十岁了还光棍一个的事实,讷讷道:“回琳琅君的话,家母福薄,已亡故多年。”
      任相思一怔,一时间不知如何安抚,还是齐嵊悠悠一叹:“好孩子,苦了你了。”

      而宋当歌同为师叔,却连眼皮都不带掀一下的,高傲得像个姜琰。
      秦之渡记忆里软软糯糯的小师妹如今形象大改,可因着男女之别不便多说,心里更觉得惆怅苦闷,但还得强忍着赔笑,装作和他们并不熟识。

      宋当歌许是觉得对着一个小屁孩回忆当年的行为太过愚蠢,因此只是坐了一会儿,便问:“琳琅君,掌教师兄今日怎么不在?”
      任相思老神在在,道:“老毛病了,给他治治。”

      秦之渡终于听到关键部分,顿时来了精神,专注地看向任相思,恨不能直接扑上去问问来龙去脉。

      好在宋当歌和他似是心意相通,犹豫半晌,宋当歌问:“前辈,我一直很担心师兄身体……他这心魔,究竟有多严重?”
      齐嵊皱眉道:“当歌,师兄不愿意我们知道的事,你何必追问?”

      秦之渡险些一脚飞踢,送这不识眼色的齐嵊滚去校场一边受如意棍一边趴着抄门规,但他好歹忍住了脾气,这是因为他坚信宋当歌素来心高气傲,不可能因为齐嵊一句客气话就放弃自己的想法。
      “前辈,师兄的心魔,可有我们能帮上忙的地方?”
      任相思对上宋当歌认真的眼神,只叹道:“解铃还需系铃人,他想要的都已不在这世上,你们又能帮上什么忙?他啊,他是自己不舍得这心魔呢。”
      宋当歌听得莫名其妙,反问:“舍不得心魔?”
      “正是如此。”任相思再度叹了口气,无奈道,“一剑山本就是为了压制魔主而存在,比其他三处都要重要得多。十七年前魔主出世,知渡……之后,我那好哥哥又不识趣地闭个什么生死关。这一剑山除了琰儿,谁还能降服魔主?他在那时强行突破元婴,就已经留了隐患,加上知渡的事,心魔自然比旁人更加严重。”

      -

      秦之渡倒是了解魔主的事。
      最初的一剑山就是为了镇守魔主而建派,同样目的的还有西边玄机阁和南边长明岛,都是为了分别镇守魔主下属的两个护法嗔和痴。而最后的护法贪则是由千年传承的北部雪族镇守。
      为了加固封印,一剑老祖还将自己的神器指天剑赠予长明岛,加上玄机阁的昆仑镜,雪族的补天石,这已经是上修界仅剩的三件神器,都用于镇守魔物。
      可惜这层薄弱的封印也没能维持多久,不过几百年的时间,长明岛和雪族先后沦陷,长明岛沦为魔物集聚的极夜山,雪族也成了上修界的禁地——而指天剑、补天石也相继失踪,下落不明。
      若非玄机阁和一剑山来往密切,动乱时一剑山驰援及时,恐怕连玄机阁的昆仑镜也极难保住。

      ——魔族护法尚且如此艰险,更何况是一剑山镇守的魔主?
      姜琰面对的何止是大师兄离世的悲恸,还有面对魔主的恐惧、一剑山上下百多条人命的重担乃至整个上修界的安危。

      他本以为自己诈死前的奋力一击,应当重创了魔主,可如今看来,依然是姜琰在之后替他收拾残局。

      -

      宋当歌沉默半晌,问:“掌教师兄的心魔……莫非是?”
      任相思呷一口茶,颔首:“如你所料。”
      宋当歌向来淡漠的神色显出一丝错愕,但她菱唇轻抿,不再多说了。

      秦之渡趴在榻上,心中止不住地狂叫,好师妹,怎么料的,说来听听?

      而这回和他心意相通的是齐嵊,好师弟轻轻一叹,满面凄苦地开口:“掌教师兄性格固执,不苟言笑,当年也只有大师兄能说动他。我早该想到掌教师兄的心魔和大师兄必然牵连许多……那琳琅君每年都是这时候来,此次过来,也不会只是为了见小秦一面罢?”
      任相思不语,垂眼呷茶,再次望向秦之渡时,眼眸噙笑。

      -

      姜琰睁开眼,眼前是他最熟悉的那一日。
      他对这些太熟悉了,因为每一天都在温习,每一次合眼,都能回到永无休止的这一日。
      旁人说有的东西看多了便会发腻,便会无所谓,便会习以为常,可他不能。每次回到这里,都像天道在冥冥之中讥讽着他,谨记当日种种,皆非虚幻。

      ——这里是他的心魔。

      霜轻日好,艳梅如血。

      姜琰独自立在平海楼的最高处,俯瞰下去,偌大的一剑山尽收眼底。
      他并不喜欢这里的风景,但秦知渡喜欢,因为齐嵊恐高,秦知渡带着他们玩捉迷藏的时候,齐嵊当鬼,绝不敢跑来平海楼抓人。
      其实姜琰很多次都想告诉秦知渡,齐嵊压根没来找他们,齐嵊每次当鬼都只想找宋当歌一起去偷东西吃,真没多在意两个师兄。

      但他一次都没说。

      因为也只有这时候,秦知渡会抓着他的手腕,自以为神秘地跑来平海楼,和他分享高处的风景。
      只有这时候,秦知渡眼里只有他一人。

      “——阿琰,你果然在这儿。”

      姜琰习以为常地抬起头,身后是十七年如一日,不停重现在心魔里的“秦知渡”。
      姜琰转过身,平静地望着他:“师兄,你来了。”
      “怎么,不开心呀?”“秦知渡”不知从哪折了一枝红梅,偏头看他,眼中是显而易见的担忧,神情语气都和记忆里的那一天毫无出入。
      姜琰轻嗤一声,摇头:“见到你就很开心了。”
      “是不是极夜山的旧伤又复发了?过来,师兄给你瞧瞧。”
      姜琰挡住他伸向自己的手,和记忆中一样,垂首发问:“师兄,我真的能做好掌教吗?”

      “秦知渡”怔忡半晌,探手过去捏他的脸,姜琰原本该躲开,但这是心魔,只他一人的心魔,旁人不会知道内景的心魔。

      姜琰默默地站着,在心魔里他从来不躲。

      “秦知渡”捏了他的脸,眉眼温柔:“不要怕,你就是最合适的。”

      姜琰被他掐着脸,却感觉不到记忆里秦知渡手心应该有的温暖,他闭了闭眼,问:“师兄,你真的不在了吗?”
      “秦知渡”没有应声,心魔不知如何作答。

      “那个秦之渡真的是你的孩子?”
      “……”
      “江晏如又是谁?”
      “……”
      “你……你有喜欢的人,为什么不说?”
      “……”

      姜琰忽觉一阵悲从中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能狠下心斩杀心魔的修者,意味着这辈子几乎与大道无缘。
      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想象,在怎样的境地,他会舍得对眼前这个再也不会回来的故人出手。
      如果早知他再也不会回来,掌教大典那日,他一定不会躲开秦知渡的手。

      姜琰深深地吸了口气,勉强平稳情绪,他的眼尾红得要命。
      如果是真的秦知渡,一定会心疼得手足无措,会拉着袖子给他擦眼泪,会扮丑说笑逗他开心。

      ——但是眼前的“秦知渡”毫无反应。
      因为记忆里的这一天他没有哭,所以心魔也不知道该怎样哄他,或者它也没有想过要哄他。

      “师兄,我又要去北边了。”姜琰伸出手,捉住“秦知渡”冰凉的手指,看着他修剪得恰到好处的指甲默然出神,“今年是第十八次,这次会成功吗?”
      “秦知渡”笑着应他:“阿琰,不要担心了,等会儿所有人都看着你,师兄也会看着你。”
      姜琰接着问:“你说,雪族人真的没有血脉存世吗?会不会是他们监守自盗,带走了补天石。”
      “你会是一剑山最好的一代掌教,所有人都会知道,一剑山的那个步霜剑,长得好看不说,还众望所归地当上了掌教呢。”
      姜琰默然,抓着“秦知渡”的手猛然收紧,喃喃道:“别说了,师兄,别说那一句。”
      然而“秦知渡”浑然不觉,一如既往地含笑看他,眼底满是他最熟悉的温柔:“师弟?”

      姜琰低头,看着“秦知渡”干净的手心,掌纹清晰。

      “——别怕,师兄算无遗策,定能护你周全。”

      姜琰再也没忍住,周身戾气暴涌,滚烫的眼泪夺眶而出。
      眼泪重重地砸在地面,“秦知渡”毫无知觉。

      “你算无遗策、你算无遗策?”
      “你若当真算无遗策,可不可以不要死,不要留我一个人?”

      “秦知渡”不解他言语,将那枝红梅别在他鬓边,低笑道:“不相信我?”
      姜琰没有做声。

      而那年的姜琰双眼明亮,闻言心中暗喜,脸上却还故作冷淡:“信一点。”

      “信我就好。”

      姜琰痛苦地拧起眉,猛地揪住“秦知渡”的袖摆,怒喝道:“我不信!”
      “我不信你,我说了十七年了,我不信——!”
      “秦知渡”茫然地偏着头,随后绽出一抹笑,将那枝红梅衔在唇边,顺手掐了个诀。

      销尘剑横在他们身前,“秦知渡”牵着他,含糊道:“那就请掌教赏面,陪师兄再玩一趟咯?”
      姜琰浑身发冷,竭尽全力地试图挣脱他。
      可“秦知渡”看似松松垮垮的动作,却像毫不留情的钳制,十七年如一日地强迫着他。

      “我不想去……师兄,我不想去。”

      “秦知渡”眉眼弯弯,姜琰也不记得原本在这时候他说了什么话,总之“秦知渡”在这一路上都只会笑眯眯地说“好”。

      姜琰浑身僵硬,他早就知道挣扎无效,每一次都是命中注定的徒劳无功。
      他尝试过动粗,尝试过打晕“秦知渡”,尝试过讲道理,尝试过和他坦白。
      可是都不能阻止心魔。

      除了杀掉“秦知渡”,他只能不断重温那一日的噩梦。

      姜琰沉默地反握着“秦知渡”的手,和他一起立在销尘剑上,任由销尘剑载着他们,掠向记忆里他最痛恨的地方。
      他揽着“秦知渡”的腰,“秦知渡”一无所觉。
      姜琰轻轻一叹,埋首在“秦知渡”的并不很宽阔的背上,借他的衣服挡住自己通红的眼圈。

      “师兄,我把秦之渡接过来了,我会教他成为你这样的好人。”
      “好。”
      “我不会对他不利的,我没有那么小心眼。”
      “好。”
      “这次去北边,我一定会找到补天石。”
      “好。”

      姜琰默然片刻,低声说:“师兄,我心悦你。”
      “秦知渡”淡笑如常,嗓音温柔:“好。”

      这样的告白,他说了整整十七年。

      真的好吗?
      我心悦你,真的好吗?

      你说着好,可你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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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深恩不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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