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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魂之境
北野和唐霖一起冲入了丹房后,只见满地陶瓷碎片,杂夹着一些药丸药粉之类;尹炯站在一个角落,神情慌乱,四肢僵硬,显然被封了穴道;唐无度手持一枚孔雀翎指着尹炯咽喉,尹炯手中一柄闪着蓝光的匕首则对着唐无度眉心。
见又有二人从密道冲出,尹炯一惊之下略有分神,唐无度趁机向后一缩,接连甩出七八枚孔雀翎。尹炯虽立时躲闪,奈何丹房实在狭小,最后一枚孔雀翎到底没有躲过,正打在他右肩。
见尹炯中招,唐无度、唐霖精神一振,一起攻上。尹炯还了几招,见势不妙,反手甩出两个霹雳火,均冲着唐无度而去。唐无度知道厉害,扬手撒出一大把峰尾针。只听一阵噼里啪啦之声,两枚霹雳火在空中爆炸,丹房内顿时满是硝石、硫磺的烟气。尹炯趁此机会,甩下几人,向外窜去。
唐无度、唐霖、北野跟着追了出去,只见门外有一道石梯蜿蜒向上,原来此处居然是在地下。
此时头顶之上传来了那五毒教施教主的声音:“虽然还没炼成,不过也要得了你们的命了。”随后几枚小球直坠下来,三人知道五毒教毒术高绝,不敢硬接,便一起后退了几步,
那几枚小球落地后立刻炸开,生出一股股青灰色的雾气。那雾气扩散极快,三人虽眼见不对立刻屏住了呼吸,但已然吸入了少许。
那雾气非但不像寻常毒雾那样气味刺鼻,反而令人有种飘飘欲仙之感,让人忍不住想再吸几口。北野心中警铃大作,但手脚已然绵软无力,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晃动、重影,想要撤回密道、远离毒质,走了几步后却脚下却一软,跌倒在地,再也无力站起来了。
迷蒙间似乎听见上面又有人在说话,说的似是什么“吴大夫”、“我们刚才在试新的配方”、“无甚大事,药炉炸了而已”,声音断断续续,也听不真切。北野几欲睡去,混混噩噩间忽然灵台清明了片刻,想起“吴大夫”可能就是秦斯,假扮止岁谷弟子在霹雳堂的秦斯。
此念一动,北野心中又闪过秦斯在枕闲庄的话:“那……我说我说止岁谷弟子吴声如何?横竖止岁谷弟子也很少在江湖上行走。”
虽不知这个“吴大夫”是否便是秦斯,但此刻也没工夫求证了。苏北野竭尽全力,高声喊道“秦斯!救命!”,意识模糊,也不知到底喊出口了没;张口之时又吸入了几口雾气,待要凝力喊第二声,却只觉眼前一黑,此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 *
苏北野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梦境。
这个梦是她年幼时常做的,后来年岁渐长,做此梦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上一次来到这个梦境,依稀还是三年之前的事。
梦中场景一如既往,是在一处庄园内。但这次的梦境又与以往略有不同:以前做这个梦时,梦里的“我”永远在做什么事,或读书、或习武、或缠着父母玩闹,而这“我”却什么都没在做,手上也无书无剑,只是站在院子里,抬头静静看着天空;以前梦里,“我”永远是五六岁大的样子,玩的是木剑,读的是千字文,但这次“我”似乎长到了十六七岁,伸手已经能够到院子里那株龙爪槐;最大的区别是,这次北野明确地知道,此刻是自己在做梦。
北野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在梦中知道自己在做梦,但又醒不过来。
她在庄内里绕了几圈,没找到写着字的匾额、石碑之类,便想着不如出门去看看。正要迈步,忽然听到一个女子喊道:“小野,你又想偷偷跑出去了?”
苏北野回头,看到一个身着淡黄衣裳,手里拿着一根竹笛的少妇。她的衣衫、首饰等物十分清晰,但面容却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这是苏北野在梦中的“妈妈”。
那少妇走近,抬手帮北野整理起了衣衫,语气关切:“上次你溜出去捉画眉鸟,被你爹发现了,请了家法,可挨了三十下戒尺呢,现在伤才刚好,就又想往外跑了?你这孩子,真真应了老话,是记吃不记打。”
北野嘟起了嘴,委屈道:“可是,可是我想出去啊。”
那少妇忍俊不禁地笑了,揉了揉北野的脑袋,温声道:“可在家呆得太久,气闷了?这样吧,明天我要上山听禅,你跟着我去?”
北野心下一动,问道:“爹爹呢,和我们一起去吗?”
那少妇面色大变(很奇怪,北野明明看不清她的脸,但却“知道”了她的神情),接连退了好几步,随后整个世界开始晃动,花、树、石桌、高屋,乃至北野面前的“妈妈”都开始裂开,继而破碎。那些发着光的齑粉先是弥散开来,像是夏夜里成群出现的萤火虫,然后便向着北野脚下的无边深渊落了下去。
* * *
北野的视野重回黑暗。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了秦斯的声音:“醒醒,你再睡下去,我可去拿冷水泼你了。”
北野睁开眼睛,看见的是秦斯满是不耐烦的脸,再环顾四周,原来自己躺在一个山洞之中,洞内只有自己和秦斯两人。她尝试站起来,但只觉四肢绵软一身虚汗,竟一点力都用不上,只得挨着石壁慢慢坐下。
见北野转醒,秦斯蹲下身道:“北野小妹妹,你武功不如何高明,胆子倒不小,霹雳堂这种地方,也是你能去耍的?你以为是他们是昆仑派,还要装一出正人君子啊?直接被毒死还还算好的呢,要是把你抓去试药,当药人,那可是生不如死了。”北野对这些一无所知,唯唯以应。
秦斯又问起她去霹雳堂做什么,北野便把自己和唐霖抓到了尹戴二人、唐门掌门毒发、尹钧带三人偷入密道窃药等事一一说了。秦斯听完,哭笑不得道:“北野小妹妹,我都说了,我的解毒功夫是姬明悦教的,‘断肠客’姬明悦,那这毒自然是百药门的啊,你去霹雳堂找个什么劲。你两个哥哥也是,出门都不带脑子的,还真让你去。”数落了一通后,秦斯又问:“那时都快晕倒了,怎么知道是我的?听声音?”
北野本想说“之前在枕闲庄你不是说过,你扮成止岁谷弟子吴声”,但,便秦斯既已经找了个理由,便顺着话头接口道:“对啊,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自然是要记得的。”
“我都没想到,你居然那么把我放在心上?那……你要不要跟我走?”秦斯言笑晏晏,“我一直很想……要一个妹妹。我的功夫可比枕闲庄强,你跟我走,不出十年,你的功夫必然在阿冽之上。”
北野坚决地摇了摇头。
秦斯脸上笑容仍在,但双眼微微露出凶光:“哦?你自居名门正派,看不上无迹崖,不屑当小妖女,是么?”
北野摇头道:“我要去找哥哥,他一定急疯了。”见秦斯脸上微微释然,便又问道:“你怎么救的我?其他几人呢?”
秦斯拨弄着自己的发簪道:“唉,其实如果你们来不搅局,会更好。我假扮止岁谷弟子,自荐去给尹炯疗伤,他服药后‘痊愈’了,自然信了我的话。我每日在霹雳堂中焚星令香,那香本无问题,尹炯自也查不出毛病,只觉得颇有凝神静气之效,但这香闻得久了,一旦再闻到寒月露,就会四肢僵硬,唯有任人宰割。昨日我为了救你,可砸了好几瓶子寒月露。”
“原来你真会治伤?”北野有些惊讶。
秦斯摇了摇头:“治好是不行的,只是让他暂时恢复功力,那倒不难。我这法子只能维持十天,十天一过,只怕会性命难保。北野小妹妹,你以后如果受了内伤,那就好好闭关调养,世上哪有那么多神医灵丹?”
北野一怔,想起了之前秦斯强行喂给自己的白苓丹,心道世上自然是有神医灵丹的,嘴上则问道:“可你为什么要去害霹雳堂?尹堂主得罪过你?”
秦斯笑道:“这个问题不能回答。北野小妹妹,你问了那么多,也该我问你了吧。刚在你中了落魂瘴后,梦到了什么?”
北野眨眨眼睛:“落魂瘴?”
秦斯道:“五毒教的一种毒瘴,传说中了瘴的人会做梦,梦到自己最美好的事,让人流连于幻境,再也不能醒来,也不知是真是假。也多亏这瘴还没练成,你这条小命才捞得回来。”
北野垂下脑袋,低声道:“我梦见了……妈妈。”
秦斯一怔,道:“你妈妈?……之前我听苏北离说什么‘我才是你亲弟弟’,想来令堂是苏老庄主姬妾?”
北野摇了摇头:“不是。我妈妈是哥哥的乳母。我六岁那年,家乡闹瘟疫,一大半人都病死了。妈妈也染上了病……为了救我,妈妈把我捆在一匹马上,在马鞍下塞了一封信,又在马脖子上捆了写有客北城枕闲庄布条,还有几张银票……我就那么离开了家乡。老天保佑,遇上了几个识字的牧马人,他们把我送去了枕闲庄。”
秦斯感叹了几句北野实在命大,又问:“那这个名字,是阿冽给你取的?”
苏北野点点头:“我妈妈喊我小野,哥哥只知道这个。”
秦斯道:“你当时六岁的话,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
北野叹了口气道:“我刚到枕闲庄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之后以前的事……都不怎么记得了。刚才说的那些,也是妈妈写在了信上,后来哥哥告诉我的。”说完忽然心中一震:梦中的少妇衣饰华贵、举止文雅,绝对不是一个乡间乳母;梦中的庄子虽大部分看不真切,但花园里的摆设绝不比枕闲庄差,怎会是一个乳母的家;自己自幼长在塞北,边地苦寒,并无画眉等南方之鸟,自己又怎么会去捉它?
秦斯自不知北野心中的迁思回虑。她不再纠结北野身世,又说起了另一件事:“我刚刚搭过你的脉,你的任督二脉是封死的,只怕正是因此,你才生了一场大病。”
“不可能,经脉被封我还怎么练武功?”北野说着,左手捏了个剑诀,右手以指代剑,比了一招明月惊鹊,虽因坐着无法施展对应步法,但指尖不住颤动,形似月下惊鹊,倒也似模似样。
秦斯嗤的一笑:“那纯粹是因为你内力太差,还远没练到任督二脉。你现在练的是手少阳三焦经吧?北野小妹妹,你还有得努力呢”眼珠一转,又道:“你也未必是阿冽乳母的孩子。瘟疫不会封了你的经脉。只怕是路上有人将你和那孩子掉包了。说不准是哪个武林高手遭人追杀,他用内力封了你的经脉,让人试不出你的内功门路,能扮成个普通孩子,然后将你和阿冽乳母孩子掉包……”
北野怒道:“闭嘴。有这编故事本事,你怎么不写话本子去!就不许我生了一场大病,经脉堵塞吗?”
秦斯笑道:“许许许,怎么不许,你乐意的话,再生个一二三四场大病,堵个五六七八条经脉都行。”神色奇幻,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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