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王妃之路过人间

　　天气渐凉，绮萝宫内也烧起了炭盆。燕楚直接在炭盆上搭了架子，偶尔烤些土豆或是红薯吃。

　　奚柠一向不客气，拿了燕楚烤好的红薯就直接开吃。小荀子有些不好意思，得了容齐允许才拿了，只是容齐手里拿着的红薯还没有剥皮，小荀子便想先帮容齐剥了再吃。
　　“陛下……”
　　“行了行了，你快去吃吧，朕又不是没有手。”
　　“可是……”

　　坐在容齐对面的燕楚看着这对主仆只觉得想笑，她伸手拿过容齐手里的红薯掰开，三两下就把其中一份的皮剥了一半，又重新塞回容齐手中。
　　这对主仆都有些怔愣，燕楚朝小荀子挥挥手，“行了，快去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小荀子这才反应过来，道了谢才开始吃，倒是容齐愣了一会儿才低头咬了一口手中的红薯。

　　半个红薯没有多大，容齐一会儿就吃完了，他取了软巾擦手。裴元的案子容齐在西启也是知道的，他在意的其实不是裴元，而是裴元的妻子慕容轻。慕容轻也是北燕的公主，想来同燕楚也应该有些关系。

　　“北临那位裴将军的夫人，你认识吗？”

　　燕楚当然知道容齐说的是谁，慕容轻是她的母亲，可她当然不能说。燕楚沉默了一会儿才点头，“嗯，听长辈提起过。”
　　“前不久裴将军的案子被查清楚了，临皇为他们重新修了陵园，你想去祭拜一下吗？”

　　燕楚一愣，抬头看着容齐，嘴唇有些颤抖，“……可以吗？”
　　容齐笑了笑，“当然可以，朕要去北临同临皇签订盟约，你若愿意，可以一起去。”
　　“嗯……多谢。”

　　燕楚视线重新回到手中的书，可书上写的是什么她一点也看不进去，捧着书的手指也在微微颤抖。

　　慕容轻，她的蛮族名字是苏宁娜，意思是是独一无二……

　　她也确实担得起这个名字，草原上的人很多都还记得她的美貌，也记得她骑着马在草原上奔跑的飒爽英姿。但在燕楚的记忆里，她与那些普通的中原母亲没有什么区别，温柔贤良，喜欢打扮自己的孩子。
　　燕楚唯一一次意识到她母亲是北燕人是她提剑自刎的时候，她无数次梦到那个场景又从梦中惊醒。她敬佩母亲的决绝，却又怨恨母亲的决绝。

　　送给临皇的信中有说容齐将会同北燕郡主一起来祭拜慕容轻，燕楚便没有隐藏身份，直接以北燕和亲郡主的身份同容齐一起进入北临皇宫。只是容齐要先去朝堂同临皇一起见群臣，燕楚便由宁皇后带着在后宫中游览，待到晚宴时才会见到容齐。
　　北临皇宫并没有变化多少，燕楚小时候早就把这里一砖一瓦都摸清了，这会儿也还记得一些路，只是故地重游让她心情复杂，还要时不时回宁皇后的话，游览下来只觉得身心俱疲。

　　待到宫宴开始燕楚在容齐身边坐下才喘了口气，略微放松了些。容齐和燕楚相处时间不短，自然瞧得出来她现在看着还端着，实际上是一副终于解放了的自在模样，看得容齐有些好笑，抬手给她倒了杯茶。

　　主座上的临皇也注意到了容齐和燕楚的互动，瞥了一眼坐在下方的宗政无忧，笑道，“朕看着启皇和郡主倒也不失为一对佳侣。”
　　临皇这话一出燕楚和容齐都有些愣住，没有立刻回话。而临皇这话本来就是说给宗政无忧听的，看到他眉头微皱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就立刻转了话题，临皇可不希望宗政无忧说些话扰了北临西启的盟约。

　　“对了，郡主来自北燕，自然也是擅长骑射的，明日的狩猎郡主可有兴趣参加？”
　　临皇虽在询问，但他既提到北燕，又提到北燕人擅长骑射，显然是希望燕楚去。燕楚便朝临皇行了礼，笑道，“自然是感兴趣的，燕楚也想同北临的勇士较量一番。”

　　临皇大笑，“好，郡主这般真可是女中豪杰啊！”

　　容齐从西启到北临，一路舟车劳顿，这场宴席也并未持续多久，很快临皇便差人送容齐燕楚去公主府了。
　　坐进了马车，燕楚终于不用再端着架子，极其懒散地靠在车壁上，她偏头看着有些沉默的容齐，问道，“你很在意临皇的那句话？”

　　容齐有些怔愣，没有说话。

　　“其实我们两个都很清楚，我们可以彼此信任可以谈论很多东西，有时候也会因为对方的观念觉得震撼，但是我们都没有对对方产生心动。只是因为我们俩明面上的关系是夫妻，所以大部分人都会觉得我们之间有所谓的爱情。有些东西两个人心里清楚就够了，何必在意他人想法。”
　　燕楚说完后又有了一些想法，她难得有了精神，直起身，目光灼灼看向容齐，“你难道是有喜欢的人？”

　　燕楚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很有道理，容齐其实是一个对很多事情都不大在意的人，他居然会在意别人说她和他之间的关系，也只有燕楚的猜测能解释得通了。
　　燕楚左脸写着“八”，右脸写着“卦”，明晃晃把心中所想摆在脸上，“哇，我们陛下居然有喜欢的人呢，好奇！”

　　燕楚这么一闹倒把容齐心中苦楚烦闷给闹没了，她表情很是搞笑，也让容齐没有再联想到那些事，只觉得她这么八卦让人有些忍无可忍。

　　容齐捞过马车上的靠枕朝燕楚脸上丢去，“闭嘴……”

　　燕楚是什么人，哪能被容齐砸中，伸手一接便抓住了抱枕。恰好这时已经到了公主府，车一停稳容齐便迅速下了马车，他这幅视燕楚为洪水猛兽的样子惹得燕楚更开心了一点，毫不留情嘲笑道，“哎呀，恼羞成怒了呢。”

　　容齐背影僵了僵，也不等燕楚，快步进了公主府。
　　燕楚也不在意，满脸笑容跟在后面也进了公主府。

　　容乐早就知道容齐和燕楚会来公主府，早就在门口盼着了，见到容齐就扑到他怀里朝他撒娇。容乐本想给容齐说山河志的事，却瞧见了走在后面的燕楚，便没有谈山河志，笑着朝燕楚挥了挥手。
　　燕楚现在心情很是不错，也朝她挥挥手笑道，“公主殿下，好久不见。”

　　第二天还有狩猎，几个人便没有多聊天，随便说了几句便去休息了。

　　燕楚换了骑装，整个人显得十分精神，容齐还是那套白底蓝纹的广袖长袍，估计狩猎只是走个过场，并不会动手。容乐并没有受邀，对狩猎不也大感兴趣，便留在府中。
　　虽说临皇邀请了燕楚，但燕楚很清楚，她只是过来打酱油的，没什么用处。开始时便向临皇容齐行了礼，自己去猎场转悠，随便打些猎物对得起北燕郡主的身份就可以了。
　　燕楚拎着几只兔子回来的时候恰好瞧见太子要搭剑射鹿，被容齐拦住，说是此鹿腹中有子。太子收了手，旁边却又飞来一箭，射在母鹿脚边，将鹿惊走。

　　是宗政无忧和宗政无俞的人赶过来了，箭也是宗政无忧射出来的。

　　燕楚一瞧就知太子和黎王陈王关系都不好，太子寒暄几句后逮着宗政无忧射鹿便说他鲁莽，有失仁义。

　　宗政无忧面上有些不屑，并未反驳太子的话，倒是他身边的亲卫跑去宗政无忧箭落的地方，举起了一条巨蟒，“恭喜殿下，正中七寸，是条巨蟒。”
　　气氛瞬间有些尴尬，太子的表情也不是很好，容齐便开口称赞道，“黎王殿下果然非同一般，既有勇武，又存仁德。”

　　“启皇殿下当知道，除恶方能救善，若仅靠表面文章，那与逢场作戏又有何两样？”

　　宗政无忧这话一出，明白人当然知道宗政无忧在以这件事情说谁。

　　燕楚心中不悦，面上却是不显，“哦？殿下不过猎了条巨蟒，为何说自己除恶救善？”
　　宗政无忧还未开口，宗政无俞就插了进来，语气中满是自豪，“若不是我七哥杀了那条巨蟒，惊走母鹿，那母鹿早就被那蟒蛇吃了！”
　　燕楚笑了笑，“巨蟒吃鹿，这不过是自然法则，为何能谈到善恶？若陈王殿下非得说巨蟒会伤母鹿是恶，可这巨蟒都还没动手就被殿下射死了，究竟谁是恶？”

　　燕楚的意思也很明白，太子也听明白了，也不等宗政无俞说话，便道，“郡主说的很是有理，启皇陛下郡主也不要介意，黎王说话做事向来没有规矩，要不然当初也不能做出悔婚行为，有违陛下和公主的厚爱。”

　　宗政无忧依旧是满脸不屑，语气傲慢无礼，“本王做事向来敢作敢当，不劳太子殿下在此惺惺作态。拒婚一事是我一人所为，若启皇陛下要追究的话，大可冲着我来。我宗政无忧岂是怕事之人，更无须他人替我赔罪。”
　　容齐面色微冷，“传闻黎王恃才傲物，目中无人，朕今日，算是领教了。”

　　“传闻启皇陛下爱妹如命，我倒觉得，言过其实。陛下拿至亲当作交易，拿人心当作棋局，何敢言爱”，宗政无忧冷笑一声，满是嘲讽，“呵，可笑至极。”

　　宗政无忧句句针对容齐，燕楚听了本就不爽，更何况她并不同意宗政无忧的话。
　　“黎王殿下这话我又有些听不懂了，我们陛下从狩猎开始可曾谈过与爱相关的话，即便有，那也不是对黎王殿下说的，殿下这些话倒是无端给人扣了个大帽子。看来殿下是不愿意和亲，所以便把怒气撒向我们陛下喽？燕楚今日，也算是领教了黎王殿下的风采。”

　　宗政无忧冷哼一声，“郡主倒也有趣，短短几月你的陛下便成了启皇？郡主的衷心也很有趣。”
　　容齐面色更冷了一些，“黎王这又是无端揣测了，你与郡主见过几面？对她有多少了解？凭什么说郡主心中没有忠义？”

　　北燕与西启算是结盟，宗政无忧难免会想到现在北临与西启，心中更是不悦不屑，“我对郡主没有了解，但对北燕倒有了一些，都说北燕强大，我看也不过如此，也还要靠牺牲他人的幸福来换取安稳。”

　　宗政无忧这话听得燕楚直接冷笑一声，几个人听到这声冷笑都看向她，“往上说，殿下心中目无尊卑，往下说，殿下心中无民。身为皇室子弟，在乎的居然只有自己的幸福？殿下也是可笑至极。殿下可知道，若是两国关系不和睦，边境不稳，边境百姓会遭受多大的苦难？”
　　“我同西启和亲，为的不止国家安稳，更为了边境百姓免受他国骚扰。生在皇族，自出生便衣食无忧享荣华富贵，可我知道，我的吃穿用度都来自百姓，我为何不能为了他们付出？比起他们的性命，自己的幸福不值一提。”

　　燕楚向宗政无忧笑了笑，笑中满是嘲讽，“对了，我们称呼我们北燕君主时，不叫陛下，叫大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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