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我无法对沢田纲吉告白

　　九月下午四点的太阳，耀眼却苍白，仿佛夏天最后一点的火苗，在化成白灰前嘶哑地燃烧着。这个时节的蝉声格外聒噪，像听不懂的哭喊，在小树林里回声一样响彻。

　　社团活动在这个点多半都结束了，学校里零星没有几人。而操场一角，棒球部的训练场上，身高差极大的两人正无言地对持着。

　　“你还是带上护具比较好，沢田。”山本轻轻上抛着手上的棒球，终于在棒球又一次到达顶点要落下前，就先一步抬手夺了下来。他对一段距离外的心咲扬声喊道，“等会儿要是打到脸上就麻烦了啊。”

　　心咲戴好棒球手套，微微活动下僵硬的脖子：“合着你是打算往我脸上打咯？”

　　“哈哈，并没有这个意思……”他今天一扫往日的阴霾，从刚才起笑的次数就格外地多……要么是心情好到极点，要么就是差到零点。

　　“我知道。”打断了他的试图解释，棒球场上的风险她当然明白。但这次胜负，如果她弱到不能无伤而退，即使赢了也无法达到她的目的。心咲微微抬眼，“别多说，开始吧。”

　　见她心意已决，已经半顿下去，做好了标准的接球姿势。山本也不再说什么，低着眼睛目视心咲的棒球手套，手指和掌心碾过棒球上熟悉的缝线纹路，然后右臂后弯一甩——

　　那球在半空中画个小小的弧度，慢悠悠跟羽毛似的，轻轻地自己就落进了心咲的棒球手套的掌心内。

　　“……哈？”

　　心咲刚才认真的架势和集中注意的表情一瞬间出现裂痕，不可思议地皱眉看向山本。

　　“抱歉抱歉，热身一下。”大男孩开玩笑似的招招手，“这一下算我的，归你一分。”

　　“…你在小看我吗，山本君？”心咲面色冷静地看向山本武。

　　“嘛，沢田是棒球部的后辈，而且还是女孩子，要是把你欺负哭了，我家老爹会骂我的。”山本低着头活动了下手腕，带笑的话语中像是照顾的意思，实际上怎么听都是嘲讽。他对着心咲微笑下，“还继续吗？”

　　（完完全全没有跟我认真打的意思。）

　　“……既然都让我一分了，我怎么能不收下你的好意呢。”故作轻松地把球在手间来回扔了下，然后使出力气抛回山本那里。心咲又挂上了营业式微笑，“我倒是没事……但山本君再不认真起来，等到时候输了，我可是会忍不住要求你去做很过分的事呢。”

　　“嘛嘛，饶了我吧。”接住球时意外的手心有点疼，看来把人家姑娘惹毛了啊。山本马上一副玩笑似的求饶道……然后他的声音沉了下来，手指叉开握在棒球缝线的两侧，然后摆好架势，“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这次，我就稍微认真点吧。”

　　感觉到他语气里的不寻常，心咲稳住架势，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白色的棒球。然后只听到空气被急速撕裂的声音，瞳孔只捕捉到了红色缝线螺旋，无比放大的一瞬间，然后她的刘海就被流风微微拂起。掌心被棒球打凹了进去，她本能地握掌要抓住那颗球的时候，棒球已经轻巧地弹偏，然后重重一声击在训练场的铁网墙上。

　　心咲惊愕地看向那颗棒球抵在铁丝网上旋转了一秒，然后反弹回了地面上，轻弹几下，慢慢滚到了塑胶操场缝隙的杂草丛里，最后一切归为寂静。

　　“呐，沢田。”

　　日近黄昏的天幕下，深灰蓝的层积云像蓬松又沉厚的棉花吐絮，将光线半遮半掩。

　　“刚才的球速，大概是70km/h，而且，不是我的全力。” 山本弯着他茶色的双眼看向心咲，但声音里的笑意却变得单薄了起来，“以前我认识的最好的捕手，也是和我练了一个学期，才能接中那颗球的。”

　　“你做不到，我不知道你这段时间，到底是在打算做什么，但如果拿棒球做赌注，你做不到的。”他垂眼看向手上的棒球手套，再一次戴上它投球的感觉是那么熟悉，但太过熟悉了，就和太多的回忆连在了一起。

　　心咲并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地站起身，把那颗粘上泥土的棒球，从杂草丛中捡了起来。

　　“不用继续打了…刚才的约定，取消吧。”他把手套脱下来，规整地放在一侧，用复杂的目光，最后一次长长地看了眼心咲，“……以后，也不用再找我说话了。”

　　“山本，”心咲观察着那脏兮兮的红色缝线，像是研究什么动物的标本一样。皱着眉带着困惑，一字一句地咬着牙似地念出来，“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山本顿住了脚步：“我没有在害怕。”

　　“做错了事情弥补不就好了，丢失了东西挽回不就好。”这么长时间，她从第一天见到山本就忍着这些话，“而你却一次次地，把你的本心封闭起来，与你最重要的棒球和同伴隔离开，自顾自地惩罚你自己，你到底在害怕什么？逃避什么？”

　　“你又明白什么！”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山本真的对谁生气的样子，他反而笑出声来，“沢田，你真的很擅长惹别人火大……”

　　“我才是火大的那个人啊！”心咲的声音压过了他的，瘦小的少女站起身来直视着他，“我不过是和你才认识几星期而已，这些话你愿意和我说，却不愿意和那些真心在乎你的人说。你明明不想让他们为你担心难过的，不是吗？”

　　“沢田……”山本的瞳孔微微放大，她话语直击他胸口的震撼，一瞬间盖过了被揭开伤疤的痛苦。去看心咲的表情，她并没有在为争吵而发怒，反而是…悲伤？

　　沢田……在为他，难过？

　　突然间，白色的棒球向他抛了过来，他熟练地下意识接住。而再看过去，刚才的表情已经从少女脸上消失的一干二净了，她又恢复了最常见的，冷静得不能再冷静的模样。

　　“再投一次，山本。”她语气平静，调整好棒球手套，已经做好了规范的捕球架势，“约定取不取消我也说的算的。你不是讲如果你全力投球，棒球部里没人能接的住吗？”

　　“这一次，就全力的来吧。”

　　山本看向她，她烧金的眼瞳与黄昏穿透云层的光芒辉映着，深红色被扎起来的长发笼着金辉。像是自言自语一样，最后确认了一次，“如果你没接住，你就答应我任何一个要求。”

　　“如果我接住了的话，你也答应我任何一个要求。”心咲补充完下半句，眼神平静决绝。

　　“……”多说已无用，山本这次认真地目视着少女金色的眼睛，就像是又回到了半年前……半年前的那场比赛时。带茧的手指紧紧且用力地扣住缝线，臂膀如山脉延绵，然后侧身，茶色的眼中光辉一闪，在出手的瞬间手腕下压，白色的棒球穿透空气向心咲射穿而去。

　　——慢下来了，周围的一切都——

　　那种血脉偾张的感觉又回来了，五感都变得不可思议的敏锐。这一次，她不再是像被海啸冲走一样被动和失控，而是真实地感觉到了，像是鸟类低空滑翔一样，她在驾驭自己的翅膀。

　　她可以清晰地看见棒球迎面而来的轨迹，如螺旋的子弹一样卷着热能向她飞速冲过来，甚至能听见空气被撕裂对耳膜造成的鼓鸣。在穿透至面前时，那颗棒球却突然加速且上升几厘米——这就是上升快速球的秘诀！

　　她抬高手腕，棒球迎入手套的软垫里，一瞬间把她的手骨击的发疼。她整个人都像被一股力量翁倒一样，身体后仰了一下。

　　时间恢复了正常的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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