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情人

　　K先生和文森特分手了。
　　亨瑞觉得K先生唯一值得钦佩的一点就是作为一个上等人，他是个有格调的人，一旦分手，也不会死缠烂打。
　　那一天文森特做东，刷的是亨瑞的卡，几个朋友一起来吃了一顿正式的散伙饭，地点就在文森特的小公寓。亨瑞陪着文森特去超市买水果蔬菜鱼肉鸡肉牛肉，还在街口的花店买了一束郁金香，他亲自帮文森特布置了餐厅，简直有一种仪式感。
　　“你车行里不忙吗？”
　　“做老板的优势就是想上班就上班，不想上班就不上班，不然我干嘛那么费劲做老板呢？”亨瑞耍弄着难得的幽默感，同时心里想，这么重要的时刻，他怎么可以错过呢？他简直迫不及待要看看K先生那张倒霉的西班牙脸了。
　　这顿饭果然吃得死气沉沉，文森特说虽然我们分手了，但大家以后还是朋友，希望其他的朋友们也不要因为他们分手而产生了隔阂。
　　K先生冷嘲热讽地说：“你现在这些朋友，原先都是我的朋友。”大有一副我看你是不想混下去的派头。
　　亨瑞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人，他察言观色，决定换个话题：“我一个朋友在做艺术品拍卖的，他告诉我说，□□为了洗钱，除了拍电影，最赚钱的就是买卖艺术品了。一幅画往往通过市场操作瞬间能炒到天价，比如找一些有名望的人登报纸公开评论赞扬，报道画家的传奇经历，或者神秘买家高价收购几幅。画家不久就声名鹊起，名声在外。最后卖了的钱，□□分一点，画家分一点，负责炒作的中间人也分一点。我是不懂艺术界的这些事情，不过这是真的吗？简直跟拍电影一样神奇。”
　　文森特笑道：“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呢，照这样我真是永远也出不了名了。”
　　K先生继续冷嘲热讽：“波斯特鲁先生倒是个有生意头脑的人。”
　　文森特点点头：“亨瑞白手起家，只用十几年的时间就这样有成就，实在是很了不起的。而我十几年以后还不知道在干嘛。”
　　K先生觉得这是在嘲讽他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他气得满脸通红，恶狠狠地吃起了烤薄饼。
　　K先生的朋友马上说道：“波斯特鲁先生可惜是白手起家，如果像K一样，年纪轻轻有了家里的支持，那起点不一样，以后的成就更加了不得。”
　　K先生在纽约混得不错，而且接下来准备和他的朋友去迈阿密，他负责设计一个大项目的主体建筑，几十亿的投资，这完全不是亨瑞能比的。所以他瞬间又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了，开始高谈阔论他在迈阿密的项目。
　　亨瑞有些不高兴，但是当看到文森特的眼神，他瞬间就释然了，因为文森特已经露出厌恶的表情了，他低头吃着盘子里的沙拉，完全没兴趣听。他自己的父亲就是个地产商，再多的钱在他眼里也不算什么。他看重的是一个人内在的修养，当K先生愚蠢地炫耀自己时，文森特对他最后的那一星爱的火苗也就此熄灭了。另外， K先生针对亨瑞的误解和敌意，倒使亨瑞很是洋洋得意，原来他竟然把自己当情敌了吗？原来文森特让他来吃饭，也是准备拿自己装点门面的吗？
　　帮文森特把盘子端到厨房的时候，他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昨天他特意去修剪了胡子，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留着这一脸络腮胡子，精心保养，他觉得自己在当今时代里，是个少有的富有男子气概的硬汉。K先生在他面前，更显得幼稚可笑了。他有什么，不过是有钱，他也有钱，每一分钱还都是自己赚回来的。
　　散伙饭吃完，文森特和K先生和平分手，K先生跟着朋友去迈阿密创业去了，亨瑞简直想送他一张单程机票，头等舱的。
　　文森特有了亨瑞的资助，安安心心地开始画画。
　　亨瑞经常找借口去画室看看，又担心自己打扰了文森特，因为当有人盯着文森特的时候，他会不好意思，拿着画笔腼腆地笑场，然后丢下画笔招呼亨瑞坐在他那张满是油彩的桌子跟前，给他泡一壶咖啡。
　　亨瑞装作懂行的样子看文森特的半成品，文森特却用布盖起来了，“还没画完。”
　　“你能送我一副画吗？”
　　文森特笑得更腼腆了，“不是我不想送你，可能我的画不适合挂在你家客厅。”
　　“哦，为什么？是裸体画？”
　　“对，而且是男性裸体。”
　　“那你需要模特吗？”亨瑞简直恨不能毛遂自荐。
　　“我也想过请模特，不过模特的酬劳可不低，我请不起。我在网络上找我想要画的对象，在早期学画画练习肌肉线条的时候，的确需要模特。不过现在么，我画的东西有一点点抽象，所以不用刻意强调肌肉线条的还原性。嗯，总之我不需要雇模特。”
　　“那好吧，等你完成的时候，希望我能有幸目睹。”亨瑞看着堆放在墙脚的很多绷好的画布，“就没有一副完成的？”
　　“那些是已经完成的。我画一副画需要很长时间，光是打底色，再晾干就要等几天，这是一种很古老的绘画技法。我也曾经尝试用水彩，毕竟水彩颜料便宜多了，但是画的质感不是我要的效果。”文森特走过去，打开防尘布，一张一张举起来让亨瑞欣赏。
　　亨瑞虽然不懂艺术，但是他觉得文森特的画很好，简直就是传世之作，文森特是大师，他应该扬名立万，比肩毕加索和梵高。当然这些话他不敢当面夸，总之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文森特的画，背景都是植物，植物前面是各种各样光屁股坦荡荡的男性裸体。比方最后他拿出来，油漆还没干透的画上，一个男人仰面躺着，那一套东西简直一览无遗。
　　亨瑞以前在教堂祈祷，总是不由自主地去看圣母裸露的胸脯，若不是在教堂这样圣洁的地方，他看到的那些裸体画，更加让他联想到一些淫邪的东西。但是文森特的裸体画不一样，他也看到了欲望，然而那些都是最纯洁的欲望。
　　“你喜欢植物？”
　　“很多都是生长在我家乡的植物，是的，我喜欢植物，尤其是绿色植物。”
　　亨瑞很想送点什么盆栽给文森特，然而他的小公寓窗台上已经挤满盆栽，那么他只能每次来拜访的时候带一束鲜花了。
　　“罗科最近好吗？”文森特问道。
　　“不太好，他想考艺术学院，但是我以前忽视了这方面的培养。说起这个，你什么时候有空到我家里来坐坐，或许在这方面给予指导，对他是很有帮助的。”
　　“我哪里谈得上指导？”
　　“至少你可以指导他如何考上纽约最好的艺术院校。”亨瑞欠了欠身，“你在大学的课程，还想修完吗？如果是因为学费的问题，我可以帮你。”
　　“哦……那实在有点多了。”
　　“七万美元一年，是吗？”
　　“我恐怕没有办法偿还你。”
　　“那可不好说，也许以后你的画价值连城，就算是我借给你的，你看呢？”亨瑞心想，他去一趟第五大道买衣服的时候，也没见手软过啊。“或者你还有什么顾虑，比方来自你的家庭，或者别的什么？我希望你把困难告诉我，我能够帮助你。”
　　“我父亲那边，倒也没什么，学校不会因为他施压，就让我退学的。只是，我有一个导师，严格来讲，也算不上导师，他来上过几堂课，他欣赏我，我们就有了一些私交。在艺术学校里，能得到前辈的赏识是很教人受宠若惊的。但是后来他和我发生了一些不愉快，我回去以后，可能经常会遇见他，而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错的是你，还是他？或者你们都有错？”
　　“我也有错，我在最困难的时候，曾经向他寻求帮助，可能我的表达有误，总之他留我在他那里过夜。”
　　亨瑞悚然一惊，“过夜？你是指……哦，他竟然想那种事！”
　　“我曾经，真的很喜欢他，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缘故，说不定我真的会爱上他。但是在那种情况下，对我的打击就很大。”
　　亨瑞想象着一个满头银发甚至谢了顶的老头趴伏在文森特身上，他简直觉得毛骨悚然。尤其文森特还说，他可能会爱上那个老头！他可真是不介意外貌啊！这不是个好习惯！
　　“没关系的，那不是你的错，如果他对你有性骚扰的行为，你就搜集证据告发他。不要怕！回去上你的学，一切包在我身上。”
　　亨瑞很快打点好一切，陪着文森特去办理了复学手续。同时，他摸清了那个老色狼的生活作息规律，找一群小混混烧了那人的车子，揍了对方一顿。在这种严重警告发生之后，老色狼立刻卷起铺盖离开了纽约。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用拳头说话再直接不过，一个伪艺术家是斗不过亨瑞的，想都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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