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香

　　只是，心里面想是这般想，又不能指着人台谏官的鼻子骂。

　　罢了罢了，兴许人家就是要看个女子掐架的画面。

　　不知道为何，华挽垂下去的右眼皮儿，突然就跳了一下。

　　倒是没听见楚昱立即有什么回应，眉眼似乎微微地拢了拢，没料到绮里眼下生了个这般的兴致。

　　明京城里面，女子相扑还是有的，虽然没有男子相扑常见，但是相扑的形式却是没个差的。

　　只一点，一般都是裸露着臂膀颈项，甚至到腰围，还有人因此觉得此举有伤风化，戏称为“妇人裸戏”。

　　依照楚昱这般翩翩君子的做派，怕是从未见过什么妇人裸戏。

　　“女子相扑难寻，今日便先作罢——”楚昱终于开口，只是一句话还只说了个半截儿，便被绮里给截了过去。

　　“知道楚相脸皮儿薄，本官的意思是，就从这在座的佳人们指个两人，权当比比力气罢了。”绮里撑着下颔，衣袖顺着往下滑了些，露出一截线条惑人的手臂来，一双潋滟着妩色的玫瑰眼跟着也抬了起来。

　　玉竹，锦华。

　　华挽本来是没想看的，只是那一截儿手臂，掩着暗紫的衣袖，颜色搭配好看得不像话，不受控制地就睨了一眼。

　　“在座的都是千金小姐，绮里大人这般，会不会有些强人所难了？”楚昱剑眉一挑，环视了一眼茶肆，紧跟着扬了一分声线道。

　　诚然，这都是些自小金贵养着的娇小姐们，如何用力碰得。

　　大抵，台谏官的世界里面，是不存在什么怜香惜玉的字词儿的。

　　不少听得楚昱如此维护的女子们，当下就又是春心一荡，纷纷拿眼瞧着端坐着的楚昱。

　　果然，这本就天差地别的两个人，若是放到一起，就更是明显了。

　　绮里依旧慵慵撑着下颔，只是眉眼微微一冷，眼角仿佛绽了一朵带刺的玫瑰：“无妨，若是磕着碰着伤着了，本官负责。”

　　音色虽然轻幽，偏生又叫人听得清楚明白，甚至还掺了一分让人难以忽视的悸色。

　　台谏官都这般说了，再怎么，也是要配合地做个样子的。

　　再说了，在座的人这么多，又不一定就指得到自己的身上。

　　“绮里大人若是执意，本相倒也不好多加阻拦。”掩了掩嘴角，楚昱轻咳一声，随即才沉声开口道。

　　尤其，看眼下台谏官大人如此兴致勃勃，估计也没法儿能够阻拦得下来。

　　还没等有谁起个头来先问问这指人是如何个指法，那纤长华美的指尖儿娇娇一抬，仿佛掐着一朵看不见又分外妖冶的花朵儿，柔若无骨地打了个小小的旋儿。

　　看样子，这是要直接点菜籽似的随便点两个人出来了。

　　随着绮里的这动作，茶肆里面坐着的一众女子，大多都是捏紧了手里的锦帕，连呼吸都给放轻了下来，唯恐那指尖儿下一瞬便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你，”旋旋的指尖儿终于一顿，落在了一个红衣女子的身上，绮里依旧慵慵倚坐着，绯唇跟着一勾绽出朵刺花儿来，“还有你。”

　　两个人，就这般指出来了。

　　只是话音刚刚落下，这茶肆里的氛围却是有些诡异。

　　有暗暗松了一口气的，有一脸兴味等着看好戏的，有幸灾乐祸暗暗笑的，还有比吃了苍蝇更觉得窝火的，比如眼下的华挽。

　　头一个指着的人，还是个身份了得的人物，明京小郡主戚媛，尤其性子在女眷里面算不得什么温婉柔媚，一身红裙，一张脸生得倒是娇艳多娇，丹唇，琼鼻，勾勒着风情的美眸。

　　偏生，这后一个指着的人，是华挽。

　　怪不得觉着这红衣女子有些眼熟，华挽多盯了几眼，太阳穴跟着就是突地一跳，这个人，可不就是上次打驴球险些害得她缺胳膊断腿儿的那个人么。

　　华挽觉得，这个妖艳贱货台谏官大人，就是在报复，顺便让她自己领悟领悟怎么捶人。

　　可是人不是脸盲么？怎么就认出她来的！

　　难道有什么特殊的认人法子不成。

　　华挽暗暗想了想，越发觉得是她自己理解错了。

　　的确，绮里虽然是脸盲，但是不等同于眼瞎，她以前偶然在网上看到过新闻，说是脸盲的人，分辨人还是有自己的一套法子的。

　　除了面容，比如身量，发饰，步幅，以及好多单个人区别于其他人的细节之处。

　　难道是她要把自己整成那种丢人群里找不出来的脸和气质才可以么？

　　我不行，我没有，我天生丽质——

　　华挽抿了抿小嘴儿，忍住了想磨牙的想法，总算站起身来，对着那一方的绮里福了福身子，面上一派惶恐之意，拘谨开口道：“回绮里大人，小女愚笨，并不会这相扑。”

　　赶鸭子上架，她这是逮着机会被逼着证明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戚媛一张如花似玉的脸上，脸色也有些不好，只是她咬了咬那丹唇，一双美眸波浪一般在那如玉公子的身上流转了一下，似乎将别的不满情绪也给压了下来。

　　大抵是华挽一个人站着，在其余坐着的女子堆里显得极为突兀和显眼，绮里终于抬起眸来，对着她勾了勾指尖儿：“无妨，你上前来，本官教你一招。”

　　这是要她，现炒现卖，现学现扑。

　　华挽到底没能挤出来别的说辞，只是眼下由不得她犹豫多久，只能是硬着头皮走上了前去。

　　及至绮里的座位前，华挽这才停下脚步，站定。

　　不知道绮里要怎么教她一招，事实上别的人也都颇有些好奇，齐刷刷地盯着绮里，就等着看台谏大人现场相扑教学了。

　　终于，在一干人等火辣辣的目光中，绮里有了些动作，一撩衣袖，然后颀长的身形娇娇地站了起来。

　　指尖一掸，却是伸出手去拍了拍依旧顺滑的袖口，绮里一抬唇瓣，勾出个滟滟的弧度来：“没什么难的，你且蛮牛一般抓着摔了她在地上便是赢了。”

　　“……”

　　我有一句麻辣皮，不知当讲不当讲。

　　华挽的右眼皮儿，这会子又不消停了，跟着跳了一下，被一口气给哽的。

　　咧了咧嘴儿，华挽皮笑肉不笑地温温开口道：“多谢绮里大人赐教，这一招，教的可真让人好揣摩。”

　　蛮牛？

　　可滚他的这头牛犊子吧。

　　绮里似乎心情极为夷悦，甚至还微微弯下那腰肢儿来，纤白的指尖拍了拍并没有什么皱褶的衣摆，清沉低缓的音色跟着旋旋落下：“赢了她，本官就当真不计较上次的事儿了。”

　　一方不大不小的空间里，语调是轻飘飘落下来的，偏生又刚好只让面前的华挽能够听得清。

　　合着您之前是鬼话扯淡作假不计较的。

　　华挽这会子倒是不觉得哽了，一口气给顺了下来，只是蜷了蜷指尖，默念了一句王八念经。

　　“两位小姐身子娇贵，‘厮扑’即可，让绮里大人有个乐子就罢。”楚昱到底是一贯的温润如玉，知道拦不住绮里的心血来潮，便只好多补充了一句。

　　这厮一字，包含着相互之意，女子本来在力气上较男子要弱上一分，厮扑厮扑，便是女子角抵，不称相扑，便是取了女子这一身单力薄的特点。

　　若是平日里旁的人说出这话来，便会觉得是含着贬义，可楚昱也是念着这两人都是府门小姐，身娇力弱，角抵相对来说，没那么容易伤着谁。

　　当然，这不学小儿相扑，像两牛角相互抵着较力，只是抓着彼此的肩身，比个哪一方的力气稍稍大些罢了。

　　“本官自是图个乐子，只是还差了些——”绮里眉眼一拢，唬得华挽登时心里面就是咯噔了一下，还以为这厮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却是见着他伸出手去，只是这么一摸，指尖便多勾了一块佩玉。

　　应该是绮里身上带着的，虽然是男子的配饰，可这佩玉小巧精致，通身雪白无一丝杂质，似乎还泛着一层白润的莹光，一看便知道价值不菲。

　　就是，这般纯洁的东西，瞧着倒不像是绮里的身上能够掏出来的。

　　毕竟，气息气质什么的，有些撞。

　　“有赌注才算怡情，既是得了本官的指教，本官便买她赢。”指尖微微用力，挑着的佩玉丝结跟着一圈儿圈儿地晃了几下，绮里倒是一转眸，看向了旁侧的楚昱。

　　这意思，很明显，也是要楚昱跟着配合下个赌注来玩玩了。

　　总共也就两个人比，绮里又先一步下注买了华挽赢，楚昱若是配合，也只能够买另外一方的小郡主赢了。

　　楚昱微微一怔，随即便反应过来，一伸手，优雅得体地从腰间取下一块佩玉来，跟着不慌不忙地接过话道：“既然绮里大人好兴致，本相又怎好拂人之兴，跟着下注便是。”

　　虽然楚昱并未具体说明，可是都知道，他自然是买小郡主赢的，因为留给他的选择也就只有这一个。

　　这下倒是好了，还都多了个赌注，颇有几分场子里的气氛了。

　　那一边，戚媛一身红衣，本就显眼，尤其一张俏脸上，似乎泛起了丝丝缕缕的红艳之色，尤其，一双微弯的美眸里，瞧着平白地还带了几分的热切之色。

　　兴许，是因为眼下来了个机会，可以得到明京城第一翩翩公子小宰相贴身佩玉的机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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