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簪花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照镜子看自己眼睛是否肿了。

　　的确是肿了，好在不若上次那般严重，用热手巾敷着救救急兴许能不被人看出来。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采薇拿热水进来，见我如此，一时慌了手脚。

　　我一边敷着眼睛，一边答她道：“我没事，不过是昨晚没睡好，眼睛有些肿罢了。”

　　采薇显然不信，怯怯道：“小姐，王爷昨夜晚归，兴许是皇上有事与他商议，您就不要为此生气了。”

　　“我才不关心他到哪里去了，更不会为了这种事情生气！”我道。

　　采薇“哦”了一声，才道：“昨晚出去那一趟，我生怕小姐因此受寒了。”

　　我知道采薇故意这样说是为了提醒我，我昨晚是多么的紧张和担忧。我取下手巾递给她，一边照镜子看我的眼睛，一边叹气道：“难怪我早上有些头疼，原来是昨晚出门受寒了！”

　　“此时还疼不疼？”王爷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吓了一跳，忙回头道：“王爷不必担心，我只是与采薇玩笑，并未真的头痛。”

　　我在心里将自己鄙夷了一番，昨夜和方才的气势去哪儿了？可是冷静理智的时候，还是要考虑将来，所以我再不情愿也只得憋憋屈屈地顺从讨好他。

　　他望向采薇：“当真如此么？”

　　采薇看了我一眼，完全无视了我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眼神，答道：“回王爷，方才小姐确实是与采薇说话，只是采薇愚钝，并未听出来小姐是与我玩笑，还担心着小姐是否好些了呢。”

　　我瞪了采薇一眼，采薇继续无视我。

　　王爷走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道：“只怕当真是受寒了，还是请大夫来瞧瞧比较安心。”

　　我赶紧摇头道：“我当真是与采薇说笑的，我既不头疼也不发热，身体再好不过了。”

　　“当真？”王爷望着我。

　　“当真。”我殷勤点头。

　　王爷忽然笑了：“那就好。”

　　原来是在逗我！可我能怎么办呢？也只能忍了。

　　我望向他，见他今日穿的是一身窄袖劲装，应该是骑射的装束，想来今日就要去围猎了。我问道：“王爷，今日是如何安排的？”

　　我主要就是怕安排我参与骑马射箭之类的活动，虽然我是女眷，可是历史上可不乏“铁蹄踏出的帝国”和“马背上的民族”，即便是女眷，那也是一个个英姿飒爽、骑术超群。我要是被拉出去，岂不是立马就现原形了！

　　“今日要去围场狩猎，至于其余事项 ，就要看皇兄如何安排了。”王爷答道。

　　我点头应他，心中却是忐忑得很。

　　“我在外头等你。”王爷见采薇开始给我梳妆，便往外走去。

　　采薇见王爷出去了，便开始掩嘴偷笑。

　　“你笑什么？”我自然好奇。

　　采薇看着我道：“王爷在意小姐，我当然是为小姐高兴啊。”

　　我默默冲她翻了个白眼，笑骂道：“你这丫头，净会胡说！王爷不过言语上关心我几句，你也能拿来做文章，倒是你呀，怕是盼着我再病一场呢！”

　　“采薇哪里敢这么想啊？采薇只盼着小姐身体康健，盼着小姐与王爷愈发恩爱才是呢。”采薇笑得殷勤：“我是说小姐昨晚等了王爷一夜，今日王爷出门时便知道把去向都告诉小姐了，说到底还是关心小姐，怕小姐又为王爷担心。”

　　采薇会这么想，主要还是因为钟芩和王爷向来冷漠生疏，采薇也习惯了他们之间互不过问行踪。

　　夫妻之间，出门前要说明去向，晚归要提前告知，这难道不是最基本的么？居然也成了值得高兴的事情了么？

　　我换好衣裳出门的时候，便看见他一个人坐在门外头的石栏上，在思索什么，仿佛有许多心事。

　　他看见我，顿时露出笑容来，挽着我的手往外走去。

　　看城之外已聚了许多人，皆排列整齐，想来已是点过人数列过队的了。

　　我扯了扯王爷的袖子，低声问道：“王爷，我们是不是来晚了？似乎是只等着我们了。”

　　王爷笑了笑，平静道：“既然他们等着，那就不会晚。”

　　王爷和我等小民自然不是一套逻辑，我不再多问，只得跟着他，径直穿过官员们站的队伍，上了看城。

　　果然，其他人都已在等候了，就连元祎公主都已到场，端端正正地在一旁坐着。

　　我跟着王爷向皇上和皇后行礼，皇后扶起我，关切问道：“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妾身已全好了。”我低声答道。

　　“那可真是太好啦！”庄王妃凑过来，激动道：“五嫂今后要多同我们走动才是。”

　　“是啊，从前五嫂病得辛苦，我们也不好总是叨扰，见得少了，如今都生疏了！”说这话的是安王妃，她也站到我身旁来。

　　说话间在场的所有王妃都纷纷过来与我寒暄，我忙福身一一见礼问候。

　　康王妃握住我的手，笑道：“都是自家姐妹，可不许这么见外。”

　　我顿时惶恐起来，一个个都那么热情，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我无意间瞥见了坐在远处的元祎公主，她正斜着眼看我。我心头一阵哆嗦，觉得自己腿都软了。

　　“好啦，你们都先坐下吧，宁王妃已经站了许久了。”皇后大约是觉得场面有点儿乱，所以让众人坐下。

　　我胆战心惊地坐下，却瞧见对面有个少年正看着我笑。我来不及多想，先回以微笑。他一直盯着我看，我便也有了胆量抬眼看他，看清楚相貌我才认出来，这位应该是惠王爷。

　　昨日隔得远，我又不敢抬头看，我连皇上皇后的样貌都未看清楚，更别说是站得分散的各王爷和王妃了。今日才算是真正与大家见了面。

　　我要感谢那位画师，我向他道歉，我收回说他画得不好、审美单一那些话。

　　我得承认那画师的画是十分写实的，画与画之间虽有诸多相似，可是见了真人，便能与画像一一对应。此时，我居然认得所有人。

　　惠王爷见我抬头看他，笑道：“五嫂生得好看，五哥平日里自然是把五嫂当宝贝似的藏起来，只是今日五哥怎么舍得带五嫂出来见我们了？”

　　早知道这小子这么说话，我就不看他了！

　　“不许胡说！”王爷道。

　　裕王笑道：“五哥怎么不许十二弟说话呢？实话也说不得了？”

　　王爷瞥了裕王一眼，笑道：“十一啊，你的腿还未好利索，就又开始作怪了？”

　　裕王气得不轻，向皇上告状道：“皇兄，你管管五哥，他欺负我！”

　　皇上瞥他一眼，不答他话，反问道：“你的腿如何了？可能骑马？”

　　“皇兄，你怎么也跟着五哥一起欺负我？”裕王自然是更气了。

　　“我几时欺负你了？官兵早已布围，我们要去射猎了。你若是能骑马，便同我们一道去，若是不能骑马，便在此处等候。”皇上道。

　　裕王皱了皱眉头，答道：“我自然是要去的，骑马有何难？即便是腿伤着，我也去得！”

　　“好！那你便去。”皇上对裕王说这话，也是怪宠溺的。

　　“只是皇上操劳国事，整日批奏折，从上月开始就手腕疼痛，一直不见好，恐怕还是莫要行射为好。”皇后突然道。

　　皇上点头道：“皇后说得有理，那今年秋狝第一箭，就由老五行射吧。”

　　我愣了一下，这不妥吧？

　　“是。”王爷居然坦然接下了皇上递给他的弓箭。

　　我抬眼环顾，却见大家的表情都没什么变化，居然没有人觉得这件事情不对么？

　　我想我得好好审视一下这个家族的世界观了。

　　皇上身体有恙不能行射可以理解，可是直接指定王爷，那排行在王爷之上的福王和康王该作何感想？偏偏王爷连婉拒都没有，就直接接了皇上的弓箭。最可怕的是大家习以为常，并未觉得此事有何不妥。

　　方才惠王单独夸了我一句，虽不是什么溢美之词，可是皇后、公主以及其他王妃心中总会有些介意吧？

　　我不知道这一家子是真的真实坦诚，还是低情商。

　　此刻我只能默默祈祷，这一家子本来就是这么相处的，其余官员也能理解王爷替皇上行射第一箭，不要在日后给王爷扣个篡位谋逆的帽子。

　　见王爷朝我走来，我忙站起身。他握了握我的手：“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好。”我点了点头，一时又感动起来，不论他在外面是什么样的性格，他对钟芩，总还是关心体贴的。

　　我和其余王妃一起看着他们下了看城，进了围场。

　　在看城上虽然视野开阔，可到底离得远，看不清楚，我便又默默坐回椅子上。

　　其他王妃倒是挺高兴的，与皇后在一处，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得很是热闹。我插不上话，也并不想加入她们的讨论。

　　皇后见我不合群，冲我招了招手，我只得挪到她们的热闹区里去。

　　“咱们诸多姐妹当中，你与大家相处最少。如今见了，难免有些生疏，但我们本都是一样亲近的，姐妹们可盼你好久了。”皇后拉着我的手说这些话，令我十分感动。

　　“就是啊，五嫂！我虽是第一回见你，可是见着你就觉得亲切得很。等回了京城，我邀你去放风筝可好？”庄王妃对我道。

　　“那再好不过了。”我答她。

　　“嘿！小九，你这就不对了，只约五嫂，就不约我们了么？”安王妃脸蛋圆圆的，说起话来格外可爱。

　　“我正要说呢！小九有了小五，就不要我们这些姐姐了？”康王妃也凑热闹，打趣起庄王妃来。

　　“好好好，方才是我没说清楚，本来就是要邀约各位姐姐同去的呀！”庄王妃笑着解释道。

　　听她们说着话，我心里也生出几分亲切感来。不论真情假意，大家就是一家人啊！

　　我回身看了一眼，元祎公主静默坐着，面无表情地看向远处。

　　“小槿不爱凑我们的热闹，但是心里都是把大家当作亲姐妹的，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皇后察觉了我的眼神，为公主解释道。

　　其他王妃瞥了元祎公主一眼，纷纷点头。

　　“小槿就是外冷内热的性子。”福王妃道。

　　我点头，又回头看了元祎公主一眼，却见她也正好看向我。我露出笑容，她神色未变，只冲我微微点了点头。

　　这样很好，她有她的傲气与个性，这便是不同于旁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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