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

作者:易南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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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王


      这声音很是熟悉,洛知卿看了眼房门,轻声对宇文焕道:“王家公子,王萧。”
      话落,又抬手指了下窗外,而后迅速将带来的帷帽戴上,遮住了面容。

      宇文焕一下子便将那人的模样与声音对上号了,不过他仍是皱了下眉。

      王家除王萧这个奇葩外大多从文,而从不涉及朝政的他更是与王家没有交集,此时这位王家公子的邀请似乎有些突兀。

      他皱着眉看了洛知卿一眼,但对方神色隐藏在帷帽之后,看不清楚。

      突兀归突兀,人家都敲门了他总不好连见都不见,遂扬声道:“进来。”

      门被推开,王萧带着笑意走了进来,在房间中部停了下来,与两人保持适当的距离,而后扶手行了个礼,“七殿下。”
      宇文焕毫不客气地打量了他几眼,缓缓道:“王公子。”

      洛知卿既带了帷帽,便是不准备泄露身份的意思,王萧的目光没有向这面落过,只对着宇文焕笑道:“相逢即是有缘,不知下官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七殿下喝一杯?”

      下官?

      洛知卿心道,看来对于王家公子与鸦林军副将的身份来说,王萧更喜欢后者。

      都吃过饭了还喝什么酒,宇文焕正要回绝,余光中对面那人突然伸手摸了下帷帽的边缘,到嘴边的话音一顿,他泄气道:“好罢,你带路。”

      临走之前,低声对洛知卿道了句“等我回来”,又带走了外间的丫鬟仆从,这才跟着王萧离开了房间。

      宇文焕走后,又等了片刻,洛知卿这才听到门外一阵敲门的声音,只有三下,很轻,却足够她听得清楚。

      不等她回应,一道人影便闪了进来,金冠墨发,正是方才楼上楼下打过招呼的程西顾,只是此时他脱下了那件狐裘,玄色长衫更显深沉稳重。

      看见洛知卿的第一眼,那人微抬的眉梢下,双眼蕴着冷意,吐出的话语尾音上扬,语气却有几分压迫,“洛大小姐?”

      洛知卿将帷帽取下来,鬓发被这番动作带得微乱,但却如同埋藏许久的明珠被拭去灰尘,照得整个房间都明亮起来。
      程西顾眼中的冷意慢慢化开。

      “侯爷安好。”洛知卿起身行礼,才到一半却被对方摆手制止,而后那人无视了桌子上的残局,拉出了没用过的椅子坐到一旁,开门见山道:“洛大小姐,我来找你要问题的答案。”

      他坐的位置离桌子有几分距离,但方向却是正对着如今站着的洛知卿,为表示尊重,她便将原本的椅子换了个方向,保持了如今两人面对面的模样。

      不过等到坐下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如今的场面,好似有种“促膝长谈”的意味。

      神色不动地抛开那些杂乱的想法,洛知卿笑道:“侯爷何必如此着急?”
      程西顾笑了下,“这个问题的答案取决于你的回答。”

      洛知卿心思微动。
      她原本以为这个问题只是两人之间的闲聊,此时听到对方的话才隐约觉察到,似乎并非那么简单。

      没有再浪费时间犹豫,她开口道:“若侯爷曾说的话为真,那么我想,我会做一个自由的人罢。”

      程西顾曾说,她有选择。
      若她有的话,再不愿重蹈梦中覆辙,困于一方天地了。

      程西顾抬眉:“何谓自由之人?”
      “如鱼入水,鸟归天。”洛知卿道。
      程西顾:“但岸边有人垂钓,林中有人狩猎。”

      “所以,若是自由能再加一层保障便好了。”她说到此处,似是想到了什么,弯唇一笑,“最好世上刀枪入库,海晏河清,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我走过五湖四海,得见太平盛世。”

      少女的话语明明没有过多修饰,只是平铺直叙,但柔和轻缓的声调在此刻听来却格外撩人。
      这间雅室中唯一的听者,心跳莫名快了些许。

      见程西顾没有回应,洛知卿看过去,笑问道:“侯爷觉得我的答案可是异想天开?”

      “不。”程西顾摇头,缓缓开口,“我同你一样,希望天下大治,弊绝风清。”
      他看着她,一字一字地道,“我也希望你终如你所说一般,得逍遥自在。”

      洛知卿一怔,并非因对方的话,而是他的神情。
      那神情中一如初见那般饱含了太多情绪,像是愧疚,又像是欣喜,她看不懂,却能够感受到他说出这些话时的认真与郑重。

      这情形让她困惑,但对方明显没有想要作出解答的意思,在她愣神间,那人已换了副平静神色,启唇道:“洛大小姐不想疑惑我为何如此着急么?”
      洛知卿眨了眨眼:“为何?”

      程西顾却没有正面作答,只道:“你可还记得在定执房中发现的那半截箭羽?”

      洛知卿点头。
      甚为少见的三色箭羽,未曾在当下三路军队中出现,这人当时还怀疑过或许属于恭王那支军队所有。

      “那枚箭羽,确实属于恭王。”程西顾道,“我回府之后想了许久,才想起我曾在鸦林军中见过这种三色箭羽,只不过当时只随意看了一眼,未曾放在心上。”

      洛知卿汗颜,这位侯爷随意看得一眼都比她要努力记住的东西记得牢固。
      毕竟洛大小姐的记性是出了名的不好,听过、做过的事情隔两日就忘,倒也并非忘的彻底,只是留在了记忆深处,若无人提醒,她是很难想得起来的。幸而在竹楼的日子没人打扰,才能让她反复巩固琴棋书画,不至于连做世家小姐的基础都忘掉。

      在她沉默的时候,程西顾却已经继续说了下去:“我十岁时入鸦林军,虽然只是打杂,不过闲时还是能进入主将帐中,听我父亲排兵布阵,对我讲行军打仗之法......”

      “有一次我在进帐时,父亲与恭王正在争论,手上便拿着一枚拥有三色箭羽的箭矢,”程西顾淡淡蹙眉,像是在回忆,“我进去时恭王口中说的大致是‘有了它,我们的军队将如虎添翼,攻城一事必然事半功倍’。”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抬手抵住下颌,困惑不解:“不过一枚箭矢罢了,为何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洛知卿本以为接下来只用听对方讲便罢了,万万没想到还有提问,沉思片刻,她道:“除了于攻城一事事半功倍,这三色箭羽恐怕也有弊端,且这弊端定然大到了不能容忍的地步,不然以程将军与恭王的性子,不该于帐中吵起来的。”

      闻言,程西顾看了她一眼,指尖轻点下颌,薄唇突然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你竟了解我父亲何种性子?”
      洛知卿:“?”

      似乎也知道自己的方向不对,程西顾轻咳一声,正色道:“当年的争论具体内容不得而知,而我此时想说的重点也并非其内容,而是这次争论发生的时间。”
      他道:“乃是元景二十五年。”

      洛知卿不免一惊。
      也就是说,在这次争论发生后的不久,恭王便病逝了?

      这未免太过巧合。

      程西顾微微放松了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他望向窗外难得的艳阳天,眼中却沉下了一层暗色:“你恐怕不知,当年恭王病死西燕一事其实另有隐情。”

      洛知卿眉头缓缓皱了起来,未曾言语。

      “元景十四年,当今陛下即位后提拔我父为将攻打西燕,又将正愁没处安放的亲弟弟恭王放其旁边,拨了一队兵马,任命偏将,令其监军。”他说到此处,朝着她笑了下,笑容很淡,带了丝微不可察的嘲讽,“不过这监军的真实目的你应当能猜出来。”

      程西顾没等她的回答,继续道:“但恭王在军中甚为勤恳,便是我父都曾私下与我可惜其人‘温善不争,却生而为错’,陛下自然得不到任何把柄。而在元景二十五年到来的时候,世人知晓,他病死了。”
      “但事实究竟如何?”他转过头来,“前一日尚且能与同袍谈天说地的人,第二日便呼吸断绝,若此种状况尚能解释为急病故去,但当我偷入营帐却发现其尸体已成青黑,这又作何解释?”

      洛知卿皱眉:“中毒?”

      “不知。”程西顾双腿交叠,两手交叠支着下颌,“父亲将消息封锁了,没过多久,陛下派人将尸体收敛送京,恭王身死的消息这才传了出去,但我也是后来接了爵位才发现,那日收敛的人,似乎出自大理寺。”
      即使他再见对方时,对方已是一具尸体了。

      洛知卿一愣,这倒是与先前从洛长墨口中得到的消息对上了。
      但她并未说出口,只是道:“侯爷与我说了这么多,似乎也并没有回答,你因何着急。”

      程西顾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洛知卿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不由道:“侯爷有话不妨直说。”

      程西顾闻言笑了一下:“我如今已经很少有话直说了。”
      顿了顿,他道:“我希望洛大小姐能帮我查到大理寺内有关恭王的案宗。”

      洛知卿眼皮一跳。
      这还不叫直说?

      她笑得礼貌而疏离,缓缓问道:“这便是侯爷的‘与己方便’?”
      程西顾不置可否:“你也可视作如此。”

      洛知卿奇道:“侯爷是否忘了我的身份?”
      “洛家洛大将军嫡女,洛少卿之妹,京城美人排行榜榜首。”程西顾弯了下唇,“忘了谁怕是都忘不了洛大小姐的。”

      前面的话听着尚算正经,直到“排行榜”几字出来的时候,洛知卿脸上终于浮上了抹绯红,有些难为情。
      她掩饰性的抿了下唇,语气仍是淡淡的:“侯爷既知我身份,便知即便我与我父亲关系不好,却也算是站了洛家的阵营,与侯爷对立,又怎么会帮您呢?”

      “但此事与阵营无关,只与大魏百姓有关。”程西顾正色,不等洛知卿有何反应,他继续道,“半年前,我从埋在南疆的探子口中得知,南疆正在密谋某件大事,这件事若成,大魏尽入南疆之手,只是未曾得知这件事为何,那名探子便消失了。之后不久,大魏内部便开始频繁出现南疆人活动的踪迹,我从南境一路追查,至寒泉寺后线索消失,如今得知这寺庙与已逝恭王有联系,我不可能放弃这条线索。”

      听他说到此处,洛知卿也没时间去想对方为何如此坦然相告,只顺着他的话思考下去,问道:“南疆可是出了何事?”
      程西顾眼中浮现出一抹欣赏:“三月前,南疆女帝病重。”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因此,才导致了南疆计划的加快,南疆女帝怕是想在所剩不多的时日中拿下大魏。
      南疆与大魏对战多年,国虽不大,但胜在其国中人皆擅长巫毒控蛊之术,易守难攻,因而这么多年大魏依旧未能如攻破西燕一般攻破疆国城墙。

      若是南疆人下决心在大魏内部搅起浑水,虽不能借此灭国,却定然消耗国力,而北狄向来虎视眈眈,若闻此事,定然横插一脚,那时大魏危矣。

      洛知卿沉默下来。

      她其实心中已然有了决定。
      政事或许可以成为两人不可合作的缘由,但在国家存亡这样的立场上,她没办法拒绝。

      只是,为何选择她,而非身份更为方便的洛长墨呢?

      这样想着,她便也问出了口,却没想到那人闻言一声嗤笑,果断回道:“洛少卿不会答应的。”

      洛知卿虽然心底困惑,却能明显感到这人应当不愿多加解释了,便熄了追问的念头。

      下一瞬,那人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抬步向窗边走来。
      与此同时,洛知卿也抬起了头,向窗外看去。

      京城内街巷繁多,并不复杂却能在最大程度上将人口分流,即使在年节时分,规矩、习惯与官兵的巡逻也能让节日过得热闹而不杂乱,因此很少会出现嘈杂拥挤的情况。
      而一旦出现了,便意味着有大事发生——比如许久未见的大将军,归京了。

      层层叠叠的人群在开道士兵的控制下慢慢分开,那一队兵马终于在远远旁观的人眼中,变得清晰起来。

      鹅黄色的旌旗上血红的“洛”字随着风张扬地飘荡,那马上的将军一身银色铠甲,如冬日堆积的雪,耀眼得刺目,令人心间泛冷,但他偏偏是笑着的,温和得过分,一下子便中和了那种彻骨的冷意,即使即将步入不惑之年,却仍旧难掩气质上的霁月清风与儒雅风流。

      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了,自梦中逝去,从她以为永别之日算起,恍惚好似差了一生。

      再见她才明了,怨存在,但原来,想念亦存在。

      眼眶瞬间红了,在她险些控制不住情绪时,程西顾道:“看来我该走了。”

      而后说走便走,在洛知卿将目光从窗外收回的时候,那人的身影已经移到了门边,长长的马尾一晃,似乎下一刻便能如来时一般,闪出门外。
      “侯爷!”

      洛知卿起身,下意识唤出声去,在那人微微停顿的一瞬间问出了从方才起便一直存于心中的问题:

      “为何直到如今才去细究呢?您明明早已起疑了,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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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恭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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