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尾声告别
世上牢狱总是相似,阒静,森冷,灯火晦暗。
喧闹过后,是非成败尘埃落定,初时的安静使人心有余悸。辰光愈久,逐渐升起一种侥幸,纵使命悬他手,至少,不必再费心算计。
凌罗与盛竹非隔着两个牢房,进来之后便不曾通过言语。有些事,话语无从解释,只有交给沉默。
许久,凌罗抬起头,才发现对面小窗外一束月光投照着盛竹非,而他的目光投照着她。他看了多久?
盛竹非向她一笑,温和如一介平常书生,“还是白衣衬你。”
素烟罗,他在锦雀绣庄替她买的那一身。
“临行匆忙,没找到旧衣。”她忽然喉中一哽。
“好看,往后该多穿。”
她望定他,仿佛他讲了一个很难理解的玩笑,往后,哪里还有往后?
但她并不觉得遗憾,她突然有些理解了李南麒,虽然他在河西究竟经历了什么、知道了什么以致做出最后决定,她再也无从知晓,但他给儿子起名“小北”,是希望儿子与自己“南辕北辙”,他已解释了一切。
“三长老说容后细审,兴许还有转机。”
盛竹非侧首一笑,随后摇了摇头,“他们很快就会明白,我说那些,不过为了拖延时间。”
“拖延什么时间?”
外面突然传来铁器撞击的轻响,接着是火折子点燃的微光和刻意压低的脚步声。
凌罗凝神等了片刻,等来一个蒙面的狱卒停在自己牢门前,开锁时,向她低吼一声,“快!”
一阵忧疑后,她还是起身,缓缓步出牢门。
“从侧门出去,有人在外面等你。”狱卒压低了嗓音。
她停在盛竹非的牢门前,他仰首又是一笑,“你来河西的任务完成了。”话音透着洒脱。
她微张了张嘴,有好多话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在狱卒焦急的催促中问出一句,“为什么?”
“你信不信,此刻言行纽出一个结,往后便会有个扣来配?”
凌罗想起来,不久之前他在右庭的竹林茅舍为她做过一道腌笃鲜,当时,他也问过她。
“我时常梦见棹子巷,梦里我总是奋不顾身地冲上去,可巧晏还是消失了。世人的每一个选择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码。你无从知晓,自己会为一瞬间的犹豫和怯懦,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盛竹非……”
一开始他们就是分了边站的敌人,如今,她发觉自己连道歉的立场都没有。
“活着吧,”盛竹非没有等她说完,唇角浮起一抹谑笑,“活人总比死人有用。”
狱卒急不可耐地几乎要动手,凌罗甩开他的手,定身最后看了盛竹非一眼,好似要将他的模样认真地刻在脑海里。
暗道的尽头闪过一个从头到脚裹在罩衣里的黑影,狱卒不由催促凌罗加快步伐。一瞬借着灯影,凌罗认出了来人唇边横贯半脸的刀疤。
“如此磨蹭,看来是想陪他死!”周博压低了嗓音,一手捂着肋下伤口,一手粗暴地扯着凌罗,连拖带拉地出了地牢。
她远远地看见一匹马,随后身子一轻,霎时被摔在泥地里。
周博轻蔑地一笑,“帮主开始念旧了,看来是真的老了。”
他看着她爬起身,又道,“记住老子冒险救过你一条命,这恩欠以后再找你要。”
“盛竹非,他们如何处置?”凌罗几乎咬牙切齿。
“天一亮,处死。”
说完周博指了指她,意在让她少管闲事,继而转身,迅速消失在逐渐稀薄的夜色里。
梁河津渡,天际已微微泛白,一弯残月却还在半空留连,迟迟不肯离去。
凌罗下马,望见河对岸茫茫雾色里藏着几骑人马。她忽而想起南麒,当初他从此岸望向彼岸,又是以何等心绪?
栈口下摆渡人传来苍老的嗓音,“姑娘,可是要过河?”
凌罗漫无目的地转身四望,突然身形一滞。不远处停着一人一骑,那人身前还似抱着个孩童。她牵马上前。
石峻抱着沉睡的小北,坐在马上睥睨着凌罗。
“照顾好小北。”凌罗伸手摸了摸他的马,马通人性,嫌弃地转过头。
石峻不说话,她看向他右手中的长剑,“可否借剑一用?虽则,也许再无还期。”
石峻顿了片刻,随后解剑丢给她。“我石峻小气,借了我的东西,就一定得还。”
凌罗一笑,执剑上马,调转方向后策马扬鞭。
秋浓意冷,她缩了缩身子,抬眼望天上残月,濛濛如霜降。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