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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青榕的传说
期末考试之前的学农是高一高二的学生们最盼望的活动之一。地点在城北的北村里，为期三天，当得知给大家安排的是二十个人的大通铺，男生女生混住的时候，高一高二都沸腾了。据说，老师们的理由是“这样比较安全，男生可以保护女生”。
不知道谁冒出来一句：“不是吧，这样才不安全呢！”大家纷纷点头同意：“是啊是啊，这也太夸张了吧？”我们就是这样，大人要是拼命压制我们，我们就一个劲地偏要叛逆。真给我们“放纵”的机会了，反而一个个都好像懂事起来。
不管怎样，怀着无比激动兴奋期待向往的心情，大家背着被子和生活用品，坐上了开往北村的卡车。一路上欢歌笑语，令N城人人为之侧目。
一天的参观讲座结束，到了傍晚，升起火堆，几百个学生都坐在草地上谈笑玩耍。我和新绿都坐不住，加上我同桌何亦，三个人四处乱转。新绿和何亦打打闹闹，我心里暗想：其实他俩才真是一对儿，偏新绿老惦记着帅哥——也难怪，这年纪的小姑娘，哪懂得谁是真心喜欢呢。
我们三个人在草地上奔跑追逐得正起劲，哪知道这草地坑坑洼洼，天已经黑了，根本看不见脚下。我突然脚下踩空，居然！
……我都不好意思说给大家听……我居然一脚踩进一个大坑，然后趴地整个跌了进去。
而林新绿和何亦这两个家伙，一个跑一个追闹得不亦乐乎，根本就没有发现他们的好朋友我凭空失踪了！
我悲哀地叹了声交友不慎，从一滩泥水中爬起来。好在这里很偏僻，应该没人发现我。
刚从大坑中探起头，眼前晃过一个身影。咦，那不是我们学生会的副主席文馨，祝今词的女朋友吗？她飞快地走开了，我也没多想，继续爬起来——
啊，走过来的不是祝今词吗？刚才他和文馨大概在说悄悄话吧？可是为什么他们不一起走，却要一前一后呢？连校长都知道，他们根本用不着避嫌，难道是闹了什么矛盾？
我在那里露着半个身子呆呆地想着。
却不知祝今词乍然间在黑暗里看见地上露出半个身子，当真吓了一大跳，一下子顿住脚步。我这才想起来赶紧说：“祝学长，是我是我！”
祝今词仔细一看，哑然失笑，赶紧走过来蹲下身扶我。我挣扎着从坑里往外爬，可是湿泥太滑，使不上劲。祝今词两手抄在我腋下，把我拔萝卜一样往上使劲一提。人倒是上来了，可我脚下一滑，直统统地往他身上倒过去。
祝今词猝不及防，被我整个儿地压倒在地上。
多少电视剧里的经典姿势啊！照惯例男女主角的四片嘴唇一定是好巧不巧的对上了，从此谱写一段情缘……
事实是由于鼻子的存在嘴唇是对不到一块的。而且由于身高的差距，我的额头狠狠地磕在他下巴上，我痛得叫了一声，捂着头，也顾不得先要爬起来，趴在他身上就顾着痛了。
过了好一会，才听见祝今词含着笑意的声音：“同学，你可以起来了没？”
我抬头，看见他笑意盈盈的眼就在二十厘米不到的前方，再低头，眼前就是他形状柔和的嘴唇……
我脸通红，赶紧爬起来连声道歉。我自己浸透了一身泥水不说，祝今词的外套上也被我带得沾满泥泞。
新绿和何亦这两个家伙也不管我了！（后来新绿告诉我，当他俩发现我不见了回头找的时候，正好看见我和祝今词这一幕，于是很识趣地走开了……）
祝今词自然连声说没关系，他就是这样好，即使本是别人的错，他也不愿意让别人对他抱有歉意，甚至会因为我的困窘而感到不安。
看我俩这一身狼狈，我当然不愿意让大家看见这副模样，两人异口同声地提议——溜回去洗澡换衣服！于是和他偷偷摸摸地溜回去，好像做贼似的。到了住地这才放下心来，对望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洗了澡换好衣服，不好意思用那些农家的洗衣机，祝今词借了一个洗衣盆出来，在户外的水龙头下接了水，就开始洗起来。
我一阵汗颜，但是我是完全不会洗，只好一边说：“真不好意思，我一个女生都不会洗衣服让你来做……”一边认真观摩学习。
祝今词微笑说：“没关系，女孩子应该被人疼的。”
啊……这不正是女孩子们梦中的理想情人，把你捧在手心里的那种绝对好男人吗？
我被这一句话就感动了，不由得说：“学长，你真好。——就像……就像……就像我爸爸一样好！”
祝今词忍不住又笑了，看着我的眼里，温柔的目光荡漾，含笑说：“是吗，那我还应该每天晚上在你床边讲一个故事哄你睡觉咯？”
我傻傻一笑：“是啊，小时候我爸爸是每天晚上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的。现在都好多年没听了。”
祝今词又笑了起来，说：“你这么说，看来我还是非讲不可了。好吧，说个故事给你听。”
我很好奇地问：“什么故事？”
祝今词抬起头，望着天空，淡淡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发出柔和而朦胧的光芒，像极了童话里的王子。
他说：“你知道青榕的传说吧？”
“哦，知道，就是说那个七月三日得到心上人校服上的第二颗纽扣，就会永远相爱的传说吗？那不是从日本流传过来的吗？”
祝今词摇摇头：“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发生在我们学校的哦。”
“其实故事的情节挺老套，但它是真的哟。那是战争年代，那时候咱们学校就很有名了，那棵榕树也早就在了。校园里有一对小情人，女孩叫青，男孩叫文。十六岁的感情最纯真，他们常在榕树下相会，许下不离不弃的誓言。但文为了保家卫国，参了军，临行前和青约定，万一两人失去了联系，一定要在每年的七月三日，也就是毕业的这一天前来这棵榕树下等候。然后把中山装上第二颗纽扣交给青留作纪念。
“仗打了很久，直到抗日战争胜利了，文许诺迎娶青。然而另一场战争又开始了。最后，文身不由己随着部队去了台湾，根本没有来得及和青见一面。这一走，从此生离死别，音讯渺茫。很久以后青知道了心上人也许再也回不来，可她记得他们的诺言，留校做了教师，每年的七月三日都会在榕树下徘徊。很多年过去了，她没有等到他。她终于还是没有嫁人，领养了一个女孩儿，慢慢变老。
“她老了，生了病。养女把她接到美国去治病。终于她还是不行了。不顾亲人和医生的反对硬要回国，要死在她生长的地方，也是和他相爱的地方。几次说病危，可她却一直苦苦支撑着，等待着七月三日那一天。那一天，她坚持要养女推着轮椅带她来到学校。一进门，就看见榕树下有一老一少两个男人。那老人回过头……
“是的，你猜得没错！就是她的爱人文！那一年台湾的老兵终于可以回大陆看看了，文第一个来的就是学校。他身边的年轻人是他的儿子——他等了二十年，一直等到再也没有希望，为了不‘断了香火’，才结婚生子。将近四十年过去，他们终于重逢。也许太激动，也许心愿已了，没几天青就去世了。
“文捐资帮学校建了新的实验楼，就是我们的‘青榕楼’。问一问十几年前的校友，他们还会记得那个常在榕树下徘徊的女老师。——但个故事还没完。还记得文有个儿子吗？青的养女生了一个女儿，他们竟然在短暂的相处中产生了感情。没过多久男孩子要随父回台湾，而女孩子还在我们学校上高中，以为没有希望了，就像奶奶一样，要了他的第二颗纽扣作为纪念。
“两年过去了，女孩毕业的时候，还是七月三日那天，她竟然在榕树下看见了男孩。他要到大陆来读书，父亲也支持他，仿佛是为了完成自己未了的心愿。于是他们俩有情人终成眷属。至今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所以，咱们学校才会流传这样的说法，并且大家都对此深信不疑。”
祝今词回眸微笑看着我的眼睛：“故事说完了，好听吗？”
这是多么美妙的夜晚——夜风轻柔，月色缠绵，听到这样动人的故事，身旁站着的是英俊温柔的学长，他的眼光也温柔，他的笑容也温柔。他看着我，眼里尽是笑意。
我的心好像要随着夜风荡漾起来了，只是望着他深黑的双眸，点头说是。祝今词突然凑近我，眨了眨眼睛：“那么你有没有想要问他要纽扣的人呢？”
我一愣，他秀气的双眼轮廓如此清晰，表情却带着几分狡黠和玩笑。平日大家所见的主席大人一向正经严肃，其实他这样的表情真是很可爱呀。我心想，学长其实你才是我心目中的理想男友啊，又英俊又优秀，温柔体贴，大家都爱慕的白马王子啊。可是脑子里立刻出现了庄寂那晶亮的眼眸。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还有狄野岩那可恶的笑容。
祝今词看我愣愣的样子，在我脸前摇摇手指，笑着说：“哈，不要害羞啦，告诉我，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连忙摇头：“没，没有。真的没有！”
祝今词微笑着拍拍我的头：“总有一天会有的，到那时候，千万别忘了，七月三日，青榕树下，问他要制服上的第二颗纽扣哟！”
我脱口而出：“那要是他不给我怎么办？”
祝今词禁不住笑了，轻轻拍我的头，说：“傻孩子，要是他不给你呀……”他顿了顿，我无比期待的看着他，不知道他会教我什么高招？
他强忍笑意，一本正经地说：“他要是不给你呀，你就抢呗！”
——原来大家误以为很严肃的主席大人，其实并不是那样呢。
回到我们住的地方——向当地小学借用的几间教室，同学们仍然高度兴奋，玩得不亦乐乎，老师们来催查多次，才终于在12点的时候把所有人都弄上床。
我躺在床上睡不着。……突然想上厕所……
可是这个村里小学很简陋，厕所在学校外面要走一段夜路，又没有路灯，很可怕。我悄悄推推临床的新绿，她已经睡得昏天黑地，哼哼几声把我的手打开。怎么叫没效果，我只好贴到她耳边说：“跟我去找帅哥啦！”
新绿一个激灵坐起身：“帅哥？帅哥在哪？”（果然“帅哥”二字比什么都有效……）
我赶紧说：“小声点，悄悄的，跟我来，包你有帅哥！”
祝今词刚才跟我说过，今晚是他和高二年级各班班长值夜，我顺便有机会和他套套磁，培养培养感情。可是狄野岩身为高二3班班长当然也在，大概又会找我麻烦，为了搞定他，我只好派新绿“调虎离山”了——如此这般向她“交待”一番。
到了楼下，看见祝今词和另外五个班长都在，四个人在打牌，而祝今词却和狄野岩在聊天，很投机的样子。看来狄野岩说他和祝今词关系很好，并不是骗我。
祝今词看见我们两个就迎上来微笑着问什么事。我挠挠头，只好老老实实说：“我想上厕所。”祝今词哦了一声，说：“那我陪你们去吧。你们两个女生太不安全了。”
“啊？”这个……不太好意思吧……
狄野岩也走过来。新绿于是按照我的交待，迎着他笑：“狄学长，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今天我的热水瓶找不到了，我想是不是你们高二的学长学姐拿错了呢？你可不可以帮我找一下。”然后又对祝今词说：“祝学长，我就不陪小五去了，有你陪一定很安全的！小五就交给你了！”
我暗笑，她对狄野岩说起这番我瞎编的谎话居然连个顿都不带打的，一脸的真诚。祝今词笑着说：“当然，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的小五完好无缺的交到你手上的。”然后拿着手电筒陪我走出校门。
一路泥泞的走到厕所，更郁闷的事情发生了——
厕所的灯坏了。这种农家简易厕所，又黑又臭，我哪敢进去。只好用求助的眼神看向祝今词。他比我见多识广，一定能想出办法吧……
尴尬……尴尬……
祝今词平时处理众多学生会事务，大概也从来没处理过无法上女厕所的问题……
过了好一会，他很艰难的开口：“要不，那边的草丛……？”看见我脸色大变，他赶紧摇手说：“不不，我随便说的，这个不行不行。”
我俩大眼瞪小眼的又过了好一会。
祝今词忽然眼睛一亮：“啊，我想起来了，离这边不远是枫山，那里是旅游景点肯定有公共厕所的。如果，如果……”他顿了又顿，还是说出口……“如果你不急的话……”
于是，我们俩又踏上了前往枫山的路。路不长，祝今词迅速而高效地找到了公共厕所——果然不愧是能干的学生会主席啊……
我心满意足的出来。看见祝今词，有点尴尬。祝今词真是善解人意，十分自然的岔开话题：“你看，天上的星星。”
抬头看见夜幕一色的黑，我们在小山上，前前后后都是夜色。星星不多，却格外的亮。天空看上去如此接近，在城市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顿时觉得仿佛身心都在夜空中飘游。
祝今词微笑说：“好看，那就上山多看一会吧。”
枫山上有许多为游人设的双人秋千。我们坐在秋千上，轻轻摇晃，其实有点冷，不过为了和仰慕的学长共度美好夜晚，听他讲星座的传说，冷一点又怕什么呢？浪漫么，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想起那个浪漫的传说，不由得问：“学长，你说，如果我要到了喜欢的人的第二颗纽扣，他真的就会和我在一起吗？”
祝今词笑着说：“是啊，不信你去试试看。”
我叹了口气摇头：“哎，不会有那么好的事情啦。怎么可能你喜欢谁，他就一定会喜欢你呢。”
祝今词扬眉一笑：“怎么，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可能，这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
说着这样的话，他淡定的微笑掩不住坚决与自信的眼神，还有一份年少的神采飞扬，不知不觉中激励着我。
——“可是，就好比祝学长你这样优秀的男生，就是不可能喜欢我这样的小丫头呢。”说完，我垂下眼，偷偷用余光看他的反应。
祝今词非常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转头看着我：“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我一怔——“啊？？”不用这么吃惊吧……
祝今词笑了起来：“我还不知道不可能呢，你倒知道了？”
我不服气地说：“那，本来就是嘛！你和文馨学姐是我们樱林公学公认的最般配最形影不离的‘第一对’嘛！这根本就不可能！”（唉，我和他辩论这个干嘛，我应该顺着他说才对嘛……）
祝今词的笑容却变得十分无奈。他转开头，说：“很多事情看到和实际是不一样的……”
我不明白，很茫然：“啊，什么意思？”
祝今词摇摇头，笑了笑：“没什么，你还是小丫头，不明白的。”说着拍拍我的头：“来，我们继续讲故事。”
其实我很想说：学长，我真的不是小丫头。我虽然很多事情不明白，可是你们永远都不和我说的话，我永远都不懂啦。
这旷野的黑夜给了我莫名的勇气，我提着胆子，说出口的却是一句：“学长，可以借你的肩膀给我靠一下吗？”
祝今词非常自然的说：“没问题。”
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终于靠在我心仪的学长肩上了，好幸福呀。
听着祝今词温柔的声音慢慢讲述着星座的传说，我渐渐感到倦意，慢慢沉入了梦乡。
可是，等我醒来的时候，却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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