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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哥哥。”
谢怜的睫毛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熟悉的声音像迷雾一样层层叠叠,环绕在谢怜的身边,让人分辨不出到底是从何处响起:“哥哥可不可以不要丢掉我?”“我以为你也被我吓走了。”“是我的错,哥哥不要生气。”
谢怜皱起了眉头,细细聆听,想努力分辨出发出声音的方向。
接着,那个声音突然变了——谢怜说不出哪里变了,但就是觉得和之前那个不一样。这个声音一会儿像是在他耳边回响,一会儿又像是从天边传来,他说:“哥哥,莫怕。”“不必在意他们的话。”“听我说,你很好。”
谢怜听着这些话,莫名以为自己身处职场谷底时,那段最痛苦的时期。奇怪的是,此时他并不觉得有多痛苦。相反,听着这个声音,他觉得非常安心。
“哥哥,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实现梦想。”
直到听见这句依然带着温柔力度的话,像是有不祥的奏乐突然鸣泣,让谢怜一瞬间心悸起来。他控制不住心脏的剧烈起伏,就猛地一起身——呆滞的目光看了看自己被冷汗浸湿的睡衣,又看了看酒店包间的精致墙壁和天花板,目光却始终聚焦不起来。过了不知多久,他才慢慢从莫名的梦里醒过来,眼神逐渐恢复清明。
他想起来,自己请假当天晚上就快速得到了想知道的答案——高速度果然不代表高效率,得到的那个答案让他简直学偶像剧里找辆车撞个选择性失忆。
他也忘了自己是怎么就近找了家酒店住进去的,反正一路上他东扯西扯地想了很多。比如,据老板所说,花城的“可怕”吓哭过小孩,也就意味着在谢怜之前,花城所在的玩偶也存在过买家,但最后偏偏是他买走了花城。再比如,花城和自己第一次见面就称呼他“哥哥”,之后和谢怜相熟得也很快。
自昨天回来,谢怜心里就一直有一个猜测——花城寄宿在玩偶体内时,并没有失去生前的记忆。也许……只是也许,是花城主动吓走了之前的买家,一直在等他。
其实,这个猜测无论是真命题还是假命题都没有意义了,反正这个鬼已经从世界上消失了。权威人员裴先生已经给出了标准答案,谢怜已经没有任何纠结的意义了。
谢怜深知这个道理,也自认平时不是什么钻牛角尖的人。可谢怜必须承认,在得知花城魂飞魄散后的一天里,他的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挤满了回忆。什么拍戏、什么粉丝、什么娱乐圈,都到后面排队去。有限的片段、声音被无限地拉长,像单曲循环一样不停地重复,每次回忆又像刀片刮磨一样,不是多疼,却带着火辣辣的余味——可谢怜控制不了自己,索性放任大脑自残似的爱怎么想怎么想去。
他起床刷了牙洗了脸,泡了一碗速泡蘑菇汤,坐下来一边喝,一边用除了花城就是三郎的大脑挤出了一点可怜的地方想想工作。在他喝到第四口汤的时候,可能是他自残式的回忆终于感动了吃着爆米花看好戏的上帝——他想起了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
他立刻放下勺子,从锁骨贴身处扒拉出一个吊坠。此吊坠极其简陋,一根不长的黑色细绳上只套了一颗深红色的小珠子,拿出去说是地摊买的,人家地摊都得喊冤。
但是此刻,谢怜盯着那颗小珠子,眼中却闪出了异样的光芒——这是花城送他的红珊瑚珠。
他忽然想:如果精魄在玩偶身上存着,玩偶借精魄的凝聚力不会碎成粉;可如果,精魄在这颗小珠子里存着,在谢怜脖子上挂着呢?
此想法未免太过自作多情——精魄对鬼来说是生命之源,是凝聚七魄的核心,说是一只鬼的全部家底都没错,怎么会说送给他就送给他。何况这玩意儿是花城认错时送的赔礼——虽然谢怜一直没明白他错在哪里。总而言之,精魄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在这颗小珠子上?
可是谢怜其人,天生是个不怕失败的物种——反正都已经失败很多次了。只要有希望,他都愿意闯一闯。
谢怜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先上微博连着转发三条锦鲤,接着还想找菩萨拜一炷香——酒店不提供这个服务,于是他的念头只好被打消了。他几乎是带着高考前对答案的虔诚,无论是佛祖还是耶稣都二话不说就给予了十二万分的信任,然后才抖着手拨通了裴先生的电话,以工作的名义花两万约他出来看一看这珠子。
裴先生对于这种浪费时间的行径有些不满,因为感觉自己堂堂一个道士,干的事像个鉴定珠宝的。不过白跑一趟还有钱赚,这种好事砸谁身上谁都得豁牙,所以他还是一边抱怨,一边掐着时间赶去约定的餐厅。
裴先生赶到时,手里拿着谢怜付的“出场费”,在旁边不停地哼哼唧唧,样子极其欠揍。谢怜一边掏出珠子,裴先生就一边苦口婆心地劝解失足少年:“死都死了,我知道你伤心,但你这么年轻,未来还很长,总要放下的……”
然后,裴先生一堆废话的叨叨就在看到珠子被掏出来的一瞬间止住了。
裴先生很倒霉,他终于要付出些汗水,不是白出场了;谢怜很幸运,锦鲤神看在他转发了三次的份上,终于原谅了这个愚蠢的人类。
裴先生只好苦笑了一下,为自己接下来要做的大工程而哀叹:“好吧,你赢了——那只鬼的全部精魄,都在这颗破珠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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