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女巫

　　没空担心叶道长那边，我专心篆刻符文。但是第四个符文只起了头一笔，一团黑紫色火焰包裹的人影就重重砸在地上，整个空间为此震荡。叶道长凭虚御风，站在虚空之中。她手拈灰白拂尘，像一支黑色利箭，携一点寒芒冲向地上的人影，不过一息之间，两人便缠斗了十几个来回。

　　便在这时，一心双手合十，手中菩提佛珠圣光流泻。就在我以为她要吟唱什么天龙吼之类的，一心手缠佛珠，上去对黑影就是暴揍。

　　我都看呆了，怪不得以前母亲说其实修行者都很凶残。这什么和尚道士，一个个都是物理系的吗？仙风道骨，卓然而立？果然都是小说里写来骗人的。不过见她们暂时还能压制黑影，我也不再分心在她们身上，而是专心篆我的符文。

　　如果有人以上帝视角看这场战斗，一定会觉得很滑稽。因为一心和叶道长在全力揍一个黑影，而我在对着空气墙涂抹，看起来简直像个局外的神经病。

　　这套符文是我这两日把过去十几年所研究的符文总结成系统所得，加上新编的一个，统共九字。符文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字，看起来更像是图画。为了方便叙述，我为它们都取了名字。每一个符文都蕴藏着不同的力量，比方说【氣】字，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控制空气的密度、流向。如果我的实力足够强，我甚至可以改变人体内气体的成分，也就是说我可以直接在人体里以空气为媒介散布毒素，或者周围气压，让人体自行爆炸……当然，这个我足够强，少说得有五百年的修为。

　　我刻第六个符文时，叶道长被掀飞到我身边，她像断线的纸鸢从高空中坠落，然后重重摔在我脚边。符文最后一笔正在关键时候，我强忍住去接她的本能反应，稳稳当当得将第六个符文刻下来。叶道长抬手擦去唇角鲜红血迹，问我：“时小姐，你还需要多长时间？”我看向勉力支撑的一心，苦笑道：“你还有时间可以给我吗？”

　　叶道长轻甩拂尘，拂尘尾巴掠过我的鼻尖。她端着拂尘，淡然道：“自然。只要时小姐一句话，便是以命相搏，此身何惜？”

　　她话音刚落，便听场上传来桀桀怪笑声。一心被震退数步，场上顿成三足鼎立之局。黑影傲然道：“以命相搏又如何？此地便是尔三人葬身之处！”我这才看清，黑影是个接近一米九的虎背熊腰的壮汉，但他的手却像枯死的树枝一样细长干瘦，皮肤松弛得贴在骨头上，经脉血管鲜活得跳动着，一看就有异。而他的脸更是可怖，从额头一直到脖子以下被衣服遮住的部分，有一道被线缝起来的伤痕，仿佛曾被人劈成两半。

　　“叶道长，你长得这么好看，姑且还是惜一惜吧。”我转过来，轻声对叶道长道。随后我用乌金篆划破左手手掌，一章拍在结界之上边缘的“墙壁”之上。手掌火辣辣得痛，血液从其中溢出，烙印在刚刚刻下的符文之上。被我的血唤醒之后，符文的纹路渐渐亮起，这是符文生效的证明。我毫不犹豫往回数步，手掌从刚刚刻过的地方划过，留下一道血纹。六个符文被唤醒，我凝神静气，催动巫力，顿时，巨大的阵法立刻布满了整个空间。从脚下到头顶，上面都是我的阵法所留下的纹路。

　　“臭娘们居然也是个巫？”疤脸壮汉有些意外，他立刻向我冲过来，那只诡异的手在瞬间便到了我眼前，离我的脑袋只有半指的距离了。他实在太快，叶道长和一心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我在他说话时，已经本能催动 【時】字符，在他将要得手时，符文生效，他又回到了原地。

　　“臭娘们……虽然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你挺有意思的，呵呵呵呵……”疤脸男这次没有贸然再攻上来，显然另有所图。而叶道长和一心却不会跟他耗着，两人又冲了上去。

　　我咬破舌尖，剧痛让倦怠的身体清醒许多。我转身继续在墙壁上刻剩下的三个符文。

　　篆刻符文看起来简单，其实是一个消耗精神力的工作。通俗点来讲，精神力就像游戏里法师的蓝条，蓝会自然回复，但需要时间。如果持续消耗大量消耗，那很快变会出现空蓝的情况。玩过这类游戏的人都知道，法师空蓝之后就废了。我在篆刻的时候没法维持阵局，也不能催动符文。篆刻六个符文其实已经耗费了我大半的精神力，这就是我现在的极限。

　　但是剩下的三个符文跟之前的六个相比，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东西。如果要刻完它们，我基本上就丧失自由行动的能力，只能靠阵法和符文来战斗。不过在和疤脸男接触之后，我判断这样做是值得的。

　　疤脸的这次行动中最大的变数，他没有我最先预计的那样强。他超脱出了时间，却没有超脱出轮回。他还是活在这个时空规则之下的东西，正是因为如此，我的符文在完成之后，可以对他发挥最大程度的效力。相信叶道长和一心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为什么他没有那么强？他没有完成144次灵童活祭吗？问题的背后有多种可能性，但现在不是思考问题答案的时候，在这里解决掉他之后，我们会有很多时间去找寻答案。

　　我将内心的想法完全摒弃，心如止水，以最快的速度篆刻符文。我不知道自己用了多长时间，符文完成之后，我立刻在左手上划开第二道伤口，用血液唤醒符文之后，我靠着结界边缘倒下去，让阵局再一次在空间之中铺展开。

　　阵局是施展符文的基础。符文生效是有一个范围限制的，而阵局就是将这个范围变得明晰，同时对符文有加成。阵局是以我的巫力构筑，只要我所用的阵法没有错误，所成的阵局就不会有纰漏。如果我修个十万年，说不定有能力构筑可以全天候覆盖整个地球的阵局。

　　总之，从这一刻开始，这个空间内的一切存在，已经完全任由我支配了。

　　而在阵法之中，叶道长和一心还在和疤脸缠斗。和方才不同，叶道长和一心的动作已见疲态，但疤脸男却越战越勇，越打越快，他的手又快又诡异，上面缭绕着黑雾，还能延展出藤蔓进行攻击。

　　不对，不对，不对！这太反常了。

　　我通过符文来控制空间之中的物理法则，以此限制他的行动和力量，局势一下子就逆转了。但我心头的疑惑却越来越强烈：他明明是一个器巫，但为何到现在，都没拿出任何“器”，只是单纯用自己的身体进攻？

　　这种疑惑让我感到不安，为了不让自己被这种不安占据。我强迫自己将全部的心神都放在疤脸男身上。无论这背后有什么原因，先杀掉他总归是没错的。

　　就在这时，疤脸男身上发出阵阵红光，他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身体也开始膨胀。但叶道长和一心却不约而同选择对他进行攻击。

　　我沉喝一声，运起最后的精神力，催动【天】字符。天之一字，极其霸道。这是我最后篆刻下的符，它的效果简单来说，就是心想事成。

　　在我的阵局范围内，运用【天】字符，只要是我想的事，这整个时空的一切东西都会帮我达成。而我现在的愿望十分明确，我要这个危险的疤脸男死。

　　这是我第一次使用【天】字符，当我生出这个念头之后，这个时空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改变了。我可以看到空气中流动的元素力，山川大地的灵气走向……时间被无限放慢，叶道长和一心的动作我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叶道长左手持拂尘，右手运太极掌，脚下踏八卦步法，掌手凝聚着万钧之力，往疤脸的心脏位置击去。而一心双手捏拳，指间菩提佛珠光芒大绽，金刚之力聚身，背后圣佛之象隐约可见，她这一双拳，将要打向疤脸后心窝。

　　令我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在我这样看着他们时，除了一心大师背后的佛象，疤脸的眼神也转向了我。圣佛是超脱这个时空的存在，它有这样的力量，我并不奇怪。但疤脸为什么也可以？他的眼神冰冷恶毒，同时带着一种讥讽，我几乎要被他这个眼神给震慑住了。然而下一秒，时间的流速恢复正常，叶道长和一心双双得手，疤脸男倒下了。

　　只见一道白芒闪过，叶道长骤然出手，疤脸身首异处。

　　我终于长舒口气，靠着空气墙瘫倒。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它们一直在不停颤抖。我试着挪动，发现自己是真的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了。别说巫力，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我还是第一次把自己耗到这个程度，果然理论和实践还是有差别的。

　　叶道长确认疤脸断气之后走过来：“时小姐……”

　　我看了眼她身边跟过来的一心，赶紧摆手道：“我没事。这事儿算结了吗？我有点没实感。”

　　叶道长和一心都有些疑惑得看着我，我把自己的疑惑一一说出来，两人的表情都凝重起来。片刻后，一心道：“不管真相是什么，我们在这里愣着也不是办法。五万现在动不了，其实我也够呛。要不这样吧，我在这里守着五万，见势不对我就用神境通带她逃跑。小叶子你往那头熊的老巢再探一探，看看那孩子在不在里面？在就带出来，不在你就回来这里。如果我们已经不在了，那就说明事情有变。如果我们还在，咱们再合计。”

　　我仔细一想，也没别的办法了。叶道长看了我一眼，最后什么也没说便走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蓦然生出强烈的不祥的预感。我喊住她道：“叶道长，要不咱还是先走吧？”

　　叶道长转身看着我，并没答话。一心在旁边挤眉弄眼得问道：“你担心她吗？”

　　我想到这两人的关系，立刻摆手道：“不是，不是，你别乱想，我就是……哎哟，其实我也说不上来怎么了，就是觉得不踏实。”

　　一心笑起来，对我道：“别瞎担心了，小叶子很厉害的。咱们就在这儿等着吧，她一会儿就回来了，说不定还拎着你侄子。”

　　叶道长不等她说完就走远了，一心走到我旁边来坐下。她眼神平静得看着叶道长离开的方向，忽然出声问我：“五万，最后那时候，你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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