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当真霸道

　　大理寺升堂，审理刘婉婷被绑架一案，传唤细刀出堂作证。

　　一大早，细刀还在吃早饭，木豆就引着何尚找上门来。

　　原来，韩靖得知大理寺升堂审案，就命何尚来寻细刀。何尚以为细刀住在药铺，去到药铺却被告知，梅九娘另外赁了屋子住家，这才由木豆带着何尚过来。

　　“何尚，你找我作甚？”

　　“韩大人得知大理寺请姑娘今日作证，特命属下暗中关照姑娘，”何尚回道，“韩大人说，不论别人如何，姑娘只管据实说话，不用担心。”

　　细刀正在喝粥，听着，就抬起头来，可张开嘴巴却看到站在一旁的梅九娘和芳姑姑，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舔舔嘴角，问道，“你吃早饭了吗？”

　　那日在药铺看到何尚，吓得梅九娘不轻，她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锦衣卫，又见他对细刀毕恭毕敬的，当时一句话没问，这些日子，竟更加疑三惑四起来，所以，细刀不愿让她听到太多。

　　“属下吃过了。”何尚倒没多想，细刀问一句就答一句。

　　“再添些吧！”自何尚进来，梅九娘就不知如何招呼，干巴巴陪站着，此刻听细刀这般问，似想起什么一般，忙叫芳姑姑添碗筷。

　　何尚接触的人不多，要么是需要他听命的上峰，要么是需要他拔刀的敌人，剩下的，就是对他敬而远之的普通人，面对实心实意的梅九娘，他也不知如何应对，还得看着细刀。

　　“他吃过了就算了，我们还赶时间呢！”细刀抹抹嘴站起来，“九姨，何尚来了，你和芳姑姑还要去吗？”

　　“这，”梅九娘不放心，本打算陪细刀一起去大理寺，可此刻锦衣卫过来了，她想跟着又有些不敢，“我只远远跟着，也不进大理寺，行吗？”

　　“怎么不进大理寺呢？”细刀就知道她会这样，不动声色道，“我今年才到顺天府，对这边不熟悉，到时候估计还要问我祖籍详细咧，你去了，也好帮我解说！”

　　一听这话，梅九娘就道，“你是保定府人氏，父母早逝，自幼跟着祖父母过活，祖父梅定保，祖母梅月娥，世代匠人，一直定居在保定北川县！”

　　这身世是对外的说辞，细刀早已滚瓜烂熟。

　　“这我知道！”细刀见梅九娘又想多了，有些后悔不该打此算盘，暗道，罢了，那就一起去吧！

　　梅九娘又将细刀身世跟何尚反复絮叨了几遍，一直到外面，正要锁门时，她却停住了，一顿脚，道，“我还是不去了，细刀，大人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不要乱走动，不要乱说话！”说着，又对何尚拜了拜，道，“何千户，细刀年纪小，又才来的京城，平日淘气惯了，说话行事没个分寸，然她心地是再好不过的，绝不会做坏事，求您千万多看顾些，莫叫她冲撞了贵人，惹出祸事来！”

　　她这么郑重其事，倒叫何尚手足无措。细刀知道她又乱琢磨，想到她自己的出身，怕别人看出些什么来，拖累细刀，她自己先紧张起来，这才又临时决定不去了。

　　细刀心里叹了口气，知道劝也没用，索性就点头答应了，又温顺听了梅九娘好些嘱咐，一一点头答应，看梅九娘稍微放松了些，这才离了家。

　　直到拐了弯，细刀才长长叹了口气，又转头看何尚，问道，“今日会有意外么？”

　　何尚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他就是这点好，从不察言观色，不胡乱揣摩，说话行事只凭耳朵，别人问出口的才答，不问绝不多话。

　　“今日大理寺提审谈府管家，刘主簿夫妇作为原告该要到场，其余证人也有传唤，不过恐是家人去应话。”

　　这么说，吴周等几位小姐今日估计是不会去的。当日从谈府搜出刘婉婷，谈琼不在府中，大理寺带走了谈府管家。后来复命时，周少卿暗自庆幸赵头役带回去的是谈府管家，而不是谈琼本人，从周少卿的反应，细刀不难看出他的意图。如今大理寺就事审案，只怕会从小处着手，若往小处审，这就是恶仆狐假虎威，可刘婉婷又没伤及性命，也砍不了谈府管家的脑袋。

　　但这事明明不是谈府管家做的，而是谈琼做的。细刀没打算说假话，可也仅仅只想说几句实话而已。她已经救出了刘婉婷，给自己摆脱了嫌疑，其它的事，她觉得，不管自己的事。

　　细刀点点头，又问，“那韩大人叫你来做什么？”

　　“韩大人说，谈琼逃不脱责任。”

　　何尚的话很简短，可意思却也清楚明白，韩靖这是要细刀指正谈琼。

　　细刀低头走着路，速度放慢了下来，心思也慢慢展开来。

　　谈琼是坏蛋，该要绳之以法，可大理寺又不是她开的，她说几句证词，就能判谈琼的罪了吗？另外，谈家会怎么应对？刘婉婷会怎么说呢？那四位小姐会怎么说呢？

　　刘婉婷也就罢了，可一想到那四位小姐，细刀就觉得生气，她们还诬陷过细刀呢！细刀倒要看看，她们这回又怎么说，还能不能将黑的说成白的，还有没有勇气面对自己！

　　“我会据实作证。”细刀对何尚说道。

　　何尚点头，回道，“韩大人说，这就够了。”

　　细刀听了耸了耸肩，她还真有些奇怪，韩靖是为的什么呢？他又有什么暗招？有多少能耐呢？

　　两人不再说话，一路沉默到了大理寺，那边已经开堂提审，没过多久，就传了细刀上堂。

　　果然，堂上端坐着周少卿和大理寺丞陈大人，刘主簿坐在堂下木椅上，下面跪着脚上带着铁镣的是谈府管家，而一边跪着几个老嬷嬷，应该是吴周等几位小姐的家人。

　　周少卿穿着官服，威严得很，似第一次接触案情一般，对着细刀从头问起。细刀耐着性子，一一答了，并未做什么思考，一板一眼地据实回答了。

　　然后，周少卿又让那几个老嬷嬷说了证词，最后才审问谈府管家。

　　不出意料，谈府管家哭丧着脸，说是他那日出门办事，喝醉了酒，碰到了那几位小姐，而后色迷心窍，掳走了最漂亮的刘婉婷，又借自家主子的名，威胁余下的四位小姐，将刘婉婷带回谈府，藏在柴房。而那几个嬷嬷，则是众口一词，几个小姐吓坏了，没看清贼人，又受了恐吓，回去后都吓病了，不敢告诉家人更不敢报官，然而，对她们之前作伪拱诬陷细刀一事闭口不提。

　　周少卿也不问伪供一事，仿佛事情就是刘婉婷失踪，大理寺寻人，从谈府救出刘婉婷，而后找到几个小姐来作证。

　　真是气死个人！

　　“周少卿！”刘主簿从座椅上站起来，愤愤不平，“此事明明是谈琼所为，那衣冠禽兽绑走我家女儿，侮辱虐待，见事情败露，又指示他家奴才作替罪羊！”

　　“刘主簿，”周少卿安抚刘主簿，“你与本堂同僚多载，此事本堂也甚是痛心疾首，早允诺定会找到刘小姐，还你公道。只是本堂审案，不能妄作论断，要讲求人证物证俱全。”

　　“我家女儿是从谈府找出！”刘主簿捶胸顿足，“这些日子，分明就是谈琼那个畜生对她行了恶事，这难道还不是说明？还要什么人证？还要什么物证？”

　　“刘主簿，你先不要激动，事已至此，切莫太过悲伤！”周少卿头疼，看了身边大理寺丞一眼，大理寺丞会意，走到刘主簿身边，想要宽慰他。

　　“多说无益！”安抚的话刘主簿早就听了许多遍，却都不能解他心头只恨，他对着靠过来的大理寺丞摆摆手，又几步走到细刀身边，痛苦万分地问道，“杨姑娘，那日多谢你的提议，事情经过你最是清楚，你说，真相是什么？我女儿又是从哪里找到的？是不是谈琼掳走我家女儿？”

　　他虽说得伤心疾首，可细刀却是听得皱了眉头。本来，这事也该怪他，如果他早些报案，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糟；现在事情已然如此，他只看到自己的冤屈，却忽略了细刀的不平，连他也不提那四个小姐做伪证的事；还有，他这话问得，是不是谈琼掳走他家女儿，叫细刀来答，细刀还真给不出他想要的答案！

　　“刘大人，当日，我是最先离开的，是谁掳走刘小姐，我没有看到，”细刀开口，想帮着他把侧重点拐回来，“不过，刘小姐是从谈府找到的，她被关在谈府柴房中，被救出时奄奄一息。”

　　“那不就是谈琼那个畜生做的！”

　　“刘主簿，”大理寺丞打断刘主簿，“谈琼是有嫌疑，但现在谈府管家已经认罪，就不能再指罪于谈琼了。”

　　“这分明就是谈琼指使他认罪的！你们怎么都看不出来，还睁着眼睛说瞎话，你们有没有秉公办案，有没有公道，有没有天理？”

　　“刘主簿，”周少卿捻须皱眉，冷声开口，“大理寺断案，只讲证据，你若坚持是谈琼，就拿出证据来！”

　　“证人都在此，却都不肯说真话，还哪里去找？”刘主簿心灰意冷，意气消沉。

　　“刘小姐是受害者，”细刀看不过去，开口道，“她可以为自己作证。”

　　“婉婷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夜里做恶梦，日里哭得死去活来，”刘主簿痛哭流涕，“她名声前程尽毁，这辈子只怕都不会出门，哪里还能出堂作证？”

　　这般说着，也是句句在理，着实可怜。可她跨不过心里害怕那一关，自己都不敢给自己作证，将名声看做比公道更重要，又怎么要求别人来替她伸张正义，将坏人绳之以法？

　　细刀不再多说，她已经说了自己该说的，做了自己该做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虽然心里不痛快，可她能奈何？

　　周少卿看了寺丞一眼，两人默声进了后堂，也不知道如何商量，过了好一会，直到刘主簿都哭累了，呜呜声变成了抽咽，周少卿二人才又回到了堂上。

　　周少卿端坐正中，头顶着“正大光明”四个字，一拍惊堂木，就要盖棺定论。

　　“查，京师闺秀刘氏失踪一案，系谈府恶奴恃势凌人，假借家主之名，强抢良家妇女。今判，谈府恶奴谈望三流放凉州，刑二十年，谈府治下不严，罚银一千两，赔与原告，以儆效尤。”

　　“我不服！”听到宣判，刘主簿又似回过神来，拔身而起，就要冲向堂上，却被左右衙卫拦住，可他还是用尽全力，几欲疯癫，歇斯底里道，“我要上折子，我要告御状，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公堂上乱作一团，四五个衙卫挤着去拉扯刘主簿，刘主簿叫嚣着，话还没说完，就听外面一个爽朗明亮的声音响起，瞬间，就似一束光般照射进来——

　　“乖乖，大理寺是戏台子么，如此热闹，是谁要见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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