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尘的伪证

　　原来是微博推送的吴晨新闻。

　　被八卦的正主不禁顺手点入，意外发现林砂对自己悄悄关注。

　　吴晨挑眉：干嘛要偷偷摸摸？

　　难道……他有点在意自己？

　　还是觉得和流量艺人扯关系比较丢脸？

　　吴晨笑了笑便把手机塞回去，并没有为此太过纠结。

　　——

　　次日，北京的大雪积了白茫茫的一片。

　　林砂被窗帘缝隙的明光惊醒，片刻后记忆复苏。

　　他意识到身下是床，伸手胡乱摸了摸，身边还有别人躺过的痕迹。

　　是吴晨吗？他真留下了？

　　林砂心情微妙，脸有点不自觉的发烫，甚至觉得如果没睡着就好了。

　　可惜，另一个更严肃的问题转瞬被推到眼前：轮椅……不在床边！

　　他不安地睁大双眼。

　　——

　　因为半身瘫痪又要独居的关系，林砂的每样东西都要循规蹈矩的摆好，更何况赖以移动的轮椅？想必是吴晨把自己抱过来的，想必他根本无意识轮椅的重要性，所以就这么莽撞走掉。

　　巨大的郁闷和自卑击中林砂的心。

　　他没办法，只能扶着床头柜努力坐起，然后摔到地上爬去书房找轮椅。

　　明明是自己的家，却要在地上爬，这样子真难看啊。

　　早已习惯现实的林砂瞬间被拽回车祸后的绝望日子，以至无意识地掉了眼泪，而后赶紧狼狈抹掉。

　　——

　　“老师？你怎么掉下来了？！”

　　吴晨吃惊的声音响起。

　　坐在地毯上的林砂茫然回头，看到这家伙裸着上身、搭着毛巾，漂亮脸蛋湿漉漉的满是关切之色。

　　吴晨冲过来，轻轻松松地把他扛回床上：“我洗脸呢，你醒了叫我一声嘛。”

　　林砂沉默。

　　吴晨蹲下来抬头仔细瞧他，不安道：“你哭了？”

　　林砂飞速侧头：“你在说什么，你怎么还在我家？”

　　虽然面颊还是如往常那般苍白，可是鼻尖红红的，长睫毛上也粘着细小的泪滴，分明就哭过！

　　吴晨皱眉：“老师是怕我不声不响走掉吗？不会的呀，我——”

　　林砂努力克制：“轮椅帮我推过来。”

　　“哦哦！”吴晨这才意识到，马上跑回书房照做，然后回来套上衣：“我帮老师把花浇了，微波炉热了包子，还有什么需要做的吗？一会儿我得出门录节目。”

　　林砂仍旧呆坐在原处：“没有，谢谢。”

　　吴晨偷看他消瘦的身影，心里有点不忍，轻咳了声：“那我走啦。”

　　林砂点点头。

　　吴晨收拾好东西准备动身，走了两步又回头笑：“老师，你微博为什么悄悄关注我啊？不小心发现了。”

　　林砂立刻抬眸，脸以可见的速度从苍白变得通红，凝固了好几秒才说：“我，我可能点错了。”

　　吴晨笑容更甚，摆摆手道：“苏秋姐要年前帮我把歌录掉，到时候老师来帮忙吧！约好啦！”

　　仍没回过神来的林砂点点头，等他消失，才像往常那样爬上轮椅，转出了卧室。

　　微波炉里果然放着速冻包子，旁边还有杯刚泡好的牛奶。

　　林砂拿起来小心翼翼地咬了口，也不知道为什么，方才明明憋住的眼泪，又没出息地掉了下来。

　　——

　　这个年代，只要社会资源愿意往一个人身上倾斜，无论这人原本多么平凡，都会发出光怪陆离的光来。

　　如果没有身家背景，此时的吴晨正是读大学的年龄。

　　可他偏比大部分人命好些，连眼神都还透着稚嫩，就已经声名显赫。

　　——

　　几日后，受邀去录音棚的林砂挺不自在。

　　且不论严阵以待的苏秋和编曲师、录音师都在严阵以待，单说那些前呼后拥的助理们便吵的人脑袋疼。

　　好在吴晨自己没有半点架子，等到林砂迟迟进门，便露出安心的笑：“老师终于来了，下次还是让我去接你吧。”

　　林砂瞬间被大家关注，不自在道：“有点堵车。”

　　吴晨脱下外套：“替我加油，哪里不对的千万要告诉我。”

　　林砂点点头，对视上王智虎视眈眈的眼睛，转而安慰：“歌是你自己写的，你肯定比谁理解的都好。”

　　——

　　搞艺术和娱乐的人，很在意老天爷赏不赏饭吃。

　　好似非要把虚无缥缈的天赋，化形为喜恶分明的神灵。

　　不过，如果当真有老天爷的话，他一定也很喜欢吴晨吧？

　　给了他精致的脸、动听的声音，还有治愈力爆棚的笑容，明明只是唱着简单的校园情歌，就足以把在场所有女性的心都融化了。

　　林砂隔着玻璃听得很专注认真，偶尔还给些讨巧的建议，加之吴晨谦虚配合，没几个小时就把单曲录制完毕。

　　吴晨喝着水出来，第一个问林砂：“老师，不算让你失望吧？”

　　林砂淡笑：“挺好的。”

　　苏秋说：“挺纯的。”

　　“我怎么听着秋姐像在说我没灵魂。”吴晨打开王智早就准备好的便当：“我已经尽力了。”

　　苏秋笑：“哪有，是你的个人特色，不过让经历丰富点的人唱就是另外一种味道了。”

　　吴晨忽然问：“林老师会唱歌吗？”

　　林砂没来得及回答，苏秋快人快语：“当然了，他可是音乐学院的才子好不好？”

　　吴晨说：“那林老师给我示范下吧。”

　　林砂拒绝：“我只是写歌的，表演这种事我——”

　　“没关系啊，反正录音棚订都订了，不录也浪费。”吴晨挥手吩咐杂七杂八的工作人员：“你们都快出去，下午拍摄的东西准备好了吗，跟杂志社确认下，我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林砂瞧着大部队消失，才没办法地进了录音室。

　　他不怕音乐，音乐几乎是他人生中唯一的光，只不过从来没在吴晨面前唱过歌，才有点不安。

　　但这也没什么，唱歌远比说话要简单。

　　——

　　其实吴晨只是好奇，但当前奏完毕，第一句歌词响起时，他就忘记吃手里的饭了：明明林砂的声音是那么温柔平静，可是他吐字的微妙、换气的技巧和高潮时犹如点缀的瑕疵却又恰到好处，比起吴晨的直来直去，更像是这首歌百转千回的主人。

　　苏秋听的很享受，瞧着林砂出来便鼓掌：“哇，我又快变你的粉丝了！”

　　吴晨还没有完全回神，王智却显得不悦，给苏秋个眼色示意她出门详谈。

　　林砂地笑：“你还有其他事要忙吧，既然录好了，我就回家了。”

　　“别急，一会儿送你，苏秋姐还给你餐厅订了饭呢。”吴晨终于重新拿起便当扒饭，表情微妙的问道：“老师没想过当歌手吗？”

　　“我？”林砂好笑，摇摇头，因着屋里过度安静而扭头望向窗外：“你看，又下雪了。”

　　吴晨：“不是下了好几天了吗？”

　　林砂没再吭声，吴晨默默地盯着，他压不住心底奇怪的情绪，却又不知道那是什么。

　　——

　　孤僻的林砂最后还是坚持独自离开，为了节省时间，苏秋跟着吴晨上了保姆车，在路上拿着笔记本确认发单曲的各个事项。

　　困顿的吴晨挨个答应，低头三心二意打游戏。

　　苏秋把备忘录存好，感慨道：“雪真大啊，车都开不动。”

　　“北京还好吧，反倒是南方下的更凶。”吴晨闲聊。

　　“是啊，朋友圈天南地北的晒雪景，都快成告白神器了。”苏秋笑。

　　吴晨疑惑：“告白？”

　　苏秋：“对啊，没听过夏目漱石把‘我爱你’说成‘今晚月色真美’吗，现在流行想念对方的时候，就说——下雪了。”

　　吴晨握着手机呆坐。

　　其实中午他在录音棚听到林砂唱歌，身体就酸酸沉沉的，现在想到林砂说的那句话，酸还是酸，沉重却变成轻飘飘的羽毛。

　　这是怎么了啊？

　　全是捕风捉影，却在心跳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