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有繁花

　　这天又是周三，早课，繁花不得不早早到校。

　　其实她的内心深处有一件事，就是占领教室角落的位置。一来，上课可以轻松点；二来，这付朗总不能明目张胆扭头看她吧。

　　结果到了教室，得，角落已经被班上的情侣们给占了。人家各自两人低头絮语，恩爱有加。

　　唉，真是，单身狗连教室角落都坐不成。而且那里这么闪，自己还要远离他们。

　　事已至此，只能认命。

　　而且繁花是走读生，虽然在寝室占了床位，但是没住过几次，人家三三两两室友结伴，自己交好的苏玥他们又没到，一时之间，繁花竟不知该坐哪里。

　　“想什么呢。”

　　“想该坐哪儿。”

　　繁花闻言回头，是顾炎生。

　　“那和我坐呗。”顾炎生微微一笑。

　　真是太有同学爱了。

　　“好的好的。”繁花忙不迭点头，跟着顾炎生走。

　　“这里可以吗？”顾炎生走到靠窗的一个大组略略靠后的位置，又解释道，“这里靠后脖子不会太累，临窗上课也可以稍微干点别的事情。”说完眼里带了点狡黠。

　　——深得我心！

　　繁花完全没意见，坐到了里面的位置。

　　对于顾炎生的印象，和玄夜表面温和实则腹黑不同，在繁花眼里，顾炎生可以说是真正的有匪君子。

　　他身上带着些民国书生的味道，一如他的名字。

　　繁花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就想起民国时候那些大学生，满腹经纶且活泼有生气，带着新思想和不破不立的勇气，一心想要振兴中华民族。

　　可以说繁花对顾炎生非常有好感了，他对每个人都这么有礼。

　　你看今天，又解她燃眉之急。

　　“你人真是太好了！”繁花由衷赞道。

　　这种称赞顾炎生已经听惯，还是笑着回答：“应该的，何况我也是一个人。有个同伴我也很高兴。”

　　“诶，你室友呢？”

　　“他们不习惯早起，有两个会踩点到，还有一个，今天要帮他答到了。”说着顾炎生脸上又生出了一丝调皮，放了东西把后面的两个座也占了。

　　“你是和谁住啊？”繁花忍不住好奇。

　　“陈正，赵子齐和周现。”

　　“哦。”繁花点点头表示明白。说完拿出教材和笔记。

　　顾炎生下意识看了一眼，只见笔记上端端正正写着夏行。

　　心道女孩子果然都这样，字迹秀气整齐。

　　结果繁花一翻开顾炎生就惊呆了——这什么啊！

　　额，难道她人格分裂？

　　顾炎生嘴角不自觉抽搐了一下。

　　繁花不好意思的解释：“额，我一般笔记都写草书，笔记嘛，我想着自己能看懂就好了。”

　　这样啊，顾炎生一脸了然的点头，心头却想，谁能草到这种地步啊，书上那些古人的毛笔字？

　　突然，顾炎生眼睛直了，几秒后，又恢复了自然。

　　繁花奇怪得很，忙问怎么了。

　　顾炎生只是笑笑，说自己刚才看错了。

　　繁花心下奇怪，却不多问。

　　每个人，都有沉默的权利。

　　心里却实实在在叹了口气，可别又来个付朗啊，她是真的挺喜欢顾炎生这个人的。

　　最近也是怪了，怎么一个二个的都显得这么神奇。

　　转眼到了去看江小姐的日子。

　　繁花对于赚钱的事情一向上心，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神色，整理衣裳，准备在形象上就先给江大帅吃颗定心丸。

　　玄夜并不在意，只是白衬衫，黑色九分裤，蹬着锃亮的皮单鞋。

　　繁花在衣柜里挑挑拣拣，力图营造神秘气息。

　　玄夜简直无语：“你别想了，你直接这样去人家只会认为你在cosplay。”

　　“是吗？可是你不觉得这身很精神吗？”繁花转了个圈，镜子里的女孩明艳如花。

　　岂止精神，甚至妩媚。

　　这是繁花天师服里很普通的一件，但也是很精致的一件——她的每一件衣服，就是在天师当中，都非常拿得出手。

　　大红色的主调衬得她肤白如雪，上面暗金色的花纹随光影跳动，甚至很有现代的设计感，下身裙摆繁复，上身样式却力求简洁，露出她精致的锁骨。

　　衣袖和腰间坠着华丽的饰品以定型，祖母绿、蓝宝石、缠丝黄金，和头上束发的银龙扣一起，庄重却又妖娆。

　　每一处都是匠心，无一处不细致，华丽却不过分。

　　—— 繁氏一族，到底底蕴深厚。

　　玄夜也觉得很好看，但她不能这么穿。

　　繁花显然也知道。

　　她很喜欢她这些天师衣服，做工考究，漂亮得不得了。但是她不能给别人看，即使她穿在身上。

　　她只能隐去这一身华服，再套上一层凡人的衣衫。繁花撇撇嘴，真是遗憾。

　　“其实你这样也很好看。”

　　热裤露出繁花修长笔直的双腿，玄夜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咳，他到底是个男人，两百多年他没起过那种心思才奇怪呢。

　　只是繁花性格实在跳脱，两人又太过熟悉，玄夜每次也只止步于初期的视觉震撼——再往后想······玄夜觉得自己很可耻。

　　很快心思便恢复如常，玄夜把包递给繁花，两人出了门。

　　可是顾炎生怎么在这儿？！

　　看见江大帅客厅里的顾炎生，繁花欲哭无泪。

　　这种事儿怎么能遇见熟人呢？！难道告诉他自己是个神棍来掩饰自己实际上很不平凡的事实吗？

　　付朗那是避无可避，不说他也不信他们，再说他自己也见着女鬼了。

　　可顾炎生怎么回事啊啊啊啊啊！他为什么在这儿？

　　这日子还经过周密推算······去你妈的周密推算！

　　跟江大帅打完招呼，玄夜示意到一边单谈，一时之间客厅只剩下繁花和顾炎生。

　　“你怎么在这儿呀？”繁花问道。

　　顾炎生露出得体的笑容：“我的父亲和江叔叔是很好的朋友，前两天我父亲出差带了些特产，让我给江叔叔送些过来。顺便……看看江妹妹。”

　　“……这样啊。”繁花点点头。

　　心中却道干嘛非得今天来送啊，这下撞个正着，你先走还是我先走？

　　“那你看过江小姐了吗？”

　　“还没有……不知道你是过来干什么的？你们也和江叔叔有什么渊源吗？”顾炎生满脸真挚。

　　屁个渊源！我是你江叔叔请来抓鬼……啊呸！看病的！

　　“和你一样的。”繁花打了个哈哈。

　　你也看她，我也看她，一样的，没毛病。

　　“一样的？那你……”

　　“夏行。”顾炎生还想问些什么，被玄夜打断。“跟你江……叔叔说了，现在咱们去看看江妹妹吧。”

　　嗯？江叔叔江妹妹？

　　繁花回头，果然江大帅点了点头。

　　那就是默认了，也不知道玄夜说了些什么。繁花也不细究，起身去江小姐的房间。

　　“我也去吧。”顾炎生站起来想跟上去。

　　“人太多恐怕会打扰到她，我们走了你再去吧。”玄夜也露出得体的微笑。

　　顾炎生不与玄夜多做纠缠，转头和江大帅打商量：“江叔叔，我也一起上去看看江妹妹吧。免得二次打扰。”

　　我去！

　　繁花含恨，这个理由好像很有说服力啊！

　　却见玄夜露出神秘的微笑。

　　只听江大帅开了口： “那个炎生啊，你再陪我聊会儿天吧，这么久没见了。”

　　那就是要他留下了。

　　顾炎生猛的回头看着繁花和玄夜，眼里全是焦急。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松开了紧皱的眉头。

　　他重新变成温润如玉的人：“好吧，我先陪江叔叔聊会儿天。”

　　繁花一笑：“放心，别担心你的江妹妹。”

　　“她吉人自有天相，我不担心。”顾炎生整整衣服重新坐下来，“你们好好聊。”说完便转过头去不再看繁花玄夜。

　　繁花笑笑，拉着玄夜上了楼。

　　繁花上到楼梯一半，回头看顾炎生。他正和江大帅聊天，说到什么，江大帅似乎很是开怀。

　　“你朋友？”玄夜开口问道。

　　刚才一看见他，繁花的反应就告诉他，他们认识。他把江大帅叫到一边讲清其中利害关系，回头一看繁花已经聊上了。

　　“同班同学。”繁花眨眨眼，“不过我平时只觉得他风度翩翩，这两天倒是觉得他有点古怪。尤其今天，你看他刚才那个反应。”

　　“风度翩翩？”玄夜歪头看她。

　　重点是不是错了啊大哥！

　　繁花扼腕——这几天难道水逆？她就说了一个个都显得这么神奇！

　　说话间已经到了江小姐门口。繁花抬手敲门，只听“邦”的一声重物砸门，震得门一抖。

　　繁花也一抖，下意识去看玄夜。

　　玄夜与繁花对视了一眼，转头看楼下。

　　江大帅担忧得很，抬头望着他们。而顾炎生……竟然准备走了？

　　是的，繁花也看见了。

　　顾炎生站起来，有礼的告别。他回头看了繁花一眼，微笑点头，然后迈步离开。

　　“刚才还非要看他的江妹妹呢。”繁花嘟囔了一句。转身继续敲门。

　　这次迎来了声嘶力竭的“滚”。

　　繁花果断退后：“同性相斥，你来。”

　　“异性也未必相吸。”说完玄夜上阵。

　　这次是重物砸门附带声嘶力竭的“滚啊”……

　　“……那硬闯吧，总不能人都见不到。”说完繁花就去扭门把手。

　　咔嗒一声，门没开——锁了。

　　唉，繁花哀叹，这么快就要展示自己惊人的技巧了吗？

　　正准备捏个诀开门，只听江大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两位，我这儿有备用钥匙。”

　　唉！

　　繁花再次哀叹，自己百般手段无用武之地。

　　玄夜见了好笑，拍了拍繁花，两人进了屋。

　　“你们看，这如何是好？”江大帅叹口气。他似乎想靠近自己的女儿，又生生止住了脚步。
　　他是她的父亲，可她连父亲也不让靠近。

　　江小姐并没有缩在墙角，也没有瑟瑟发抖，她甚至很平静。

　　她穿着睡衣坐在自己的床上，长久不出门已经让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房间里有散落各处的玩偶、衣物，所有能摔碎的玻璃瓷器一类已经在这个房间绝迹。

　　门前倒着个凳子，门上还有凹痕——江小姐刚用凳子砸了门。

　　繁花一挑眉，这江小姐力气不小。

　　这个时候繁花才想起来一件事，而玄夜已经开口了：“请问夫人在吗，有没有试过让夫人和小姐进行接触？”

　　“总不能两个人都在家，公司一点儿也不管啊。我夫人去公司了，而且······其实已经试过很多次了，她今天不在也是实在不忍再看了，这两个月，她经常为这事儿哭，我看着也心疼啊。”

　　江大帅言辞恳切，又无奈又心痛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那么，请给我们一点空间吧。”

　　“好。”说着江大帅退出屋子。但他没有关门，就站在门口，看着屋内的一切。

　　玄夜繁花对视一眼——他不信他们。

　　“就这样吧，反正有什么也是要说的。”

　　“嗯。”繁花点点头，开始试图探询江小姐“生病”的原因。

　　但是很奇怪，传言中屋顶都要掀翻的江小姐，除了一开始砸了两次门，在繁花他们进屋之后竟十分规矩。

　　她没什么好脸色，但也没什么动作。

　　江大帅几乎把这微弱的变化看做了滔天的希望，繁花觉得他眼神都要亮一些了。

　　繁花抬手，开始感知屋里的气息。

　　除了江小姐，确实有不同寻常的味道。但很奇怪，她没见过。

　　她活了近四百年，竟然没见过！

　　江大帅看见繁花伸着手，在前方缓慢的左右移动，像是在虚无的空气中感受什么。接着，她皱起眉头，似乎很是困惑。

　　江大帅的眉头也跟着皱起来了。

　　繁花转头看向玄夜：“我感受到了一些东西，但是······我觉得你应该再看看。”

　　玄夜也皱起眉头，因为繁花的感知力不比他弱。

　　虽然他年长一些，但繁花是氏族出身，从某些方面来讲，要比他好上不少。

　　很少碰上这种繁花不确定的情况，此时她要他再看，也是知道他年长一些，也许在经验方面，有繁花没有的东西。

　　江大帅看见那年轻男子闭上了眼，几个呼吸之间，眉头越皱越深。

　　他又开始害怕了，怕这对年轻男女和前面所有人一样，下一刻就来到他面前说无能为力。

　　他本来是不信的。

　　这两人看起来太年轻，他刚开始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女儿的同学。

　　直到那叫万象的男子把自己叫到一边，跟他说今天是他和钱隆约好的日子，他才明白，这两人就是董存口中的“高人”。

　　然后他开始半信半疑。

　　可即使半信半疑，他还是抱了希望。此时，他心如油煎。

　　玄夜睁开眼，眼里却带着疑惑。刚才，他和繁花一样感觉到了，但是，他竟然也没见过。

　　“你也没谱？”繁花问。

　　“说不清楚，感觉什么都像，又什么都对不上号。”

　　“其实还是可以有些范围的。”繁花走到江小姐前方三步处，江小姐抬起头直望进繁花的眼中，“房间虽然凌乱，却并不阴冷，唯一看着吓人的也就是江小姐本身了，可以排除鬼魂作祟。”

　　“的确。”玄夜在房间粗略走了一圈，接着道：“而且这气息比一开始我们进屋，淡了不少，说明那东西走了，而且刚走不久。”

　　“嗯。这江小姐本身没什么问题，你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几同木偶，应该是被吸了精气。”繁花抬起江小姐的手。

　　她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毫无表情的脸上，两个眼珠子转了转，最后落在和繁花交叠的手上。

　　“身体上也没有沾染阴气，虽有那东西的味道，却很淡，排除附身。”

　　“那么当务之急，先隔绝她和那东西的联系，至少，她不会继续消减，还能慢慢恢复。”

　　“好。”说完，繁花背对着江大帅，手一翻，几张黄符出现。

　　她在窗户上贴了两张，又在门上贴了两张，她要守住玄关，先让那东西进不来。

　　做完这些，两人就准备下楼。

　　“这······这就完了？”江大帅一脸紧张追了上来。

　　“当然没完，这只是第一步。”繁花边说，边往楼下走去。

　　虽然无法判断具体是个什么东西，但是其他的都大同小异。

　　很明显，那生物的法力并不强，否则也不会繁花玄夜一来就逃了。

　　这还真不是繁花吹，此等情况，她和玄夜见得多了。

　　要说是它主动走了？

　　不可能！

　　精气也不是随便吸的，那也是要有条件的，好不容易找到个符合条件的人，岂会轻易放弃？否则也没前面那些事儿了。

　　江大帅满脸焦急，问道：“那，我这女儿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玄夜很淡定：“没什么大事儿，被吸了精气而已。”

　　“啊？！”江大帅很不能淡定，“是什么东西吸的啊？我这······不会还在我女儿房间吧？我有什么能做的？要不要黑狗血？要不要鸡冠血？要不要······”

　　“打住。”繁花抬手制止了江大帅，都什么跟什么啊？

　　玄夜企图让自己如沐春风的笑容缓解江大帅的紧张：“江先生不要担心，这件事情我们有把握的。有那几张符在，江小姐在房间里很安全。这几天好好调养，等我们捉住了妖物，再回来撤走黄符，然后，您就可以安心了。”

　　可江大帅并不放心：“可是···到底是什么呀？就这么几张符，能行吗？”

　　“放心~”繁花摆摆手，“那妖物修为不高的，对我们来说，小事情啦~”

　　“这样啊·····”江大帅似乎松了口气，却马上又问道：“那，那到底是什么妖物啊？”

　　繁花：······

　　有完没完？！

　　繁花简直想打人。

　　他们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啊！你问了我也说不出来。

　　还这么锲而不舍。

　　还是玄夜，镇定自若，招牌微笑——“江先生，天机不可泄露。”

　　嗯。繁花也跟着点头，镇定自若，招牌微笑。

　　又解释安抚了半天，江大帅看到了希望，终于露出个真心的笑容，将两人送出门外。关上门，繁花龇牙咧嘴活动面部肌肉。

　　玄夜被繁花的表情逗笑了，刚想说些什么，看见花坛的那边站着个人。

　　——他在等他们。

　　看玄夜不说话，繁花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我去！

　　繁花有点不淡定了——“顾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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