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夜幕中来

　　孩子本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纯净的天使，然而他们却用最稚嫩的声音说出最恶毒的语言。

　　他们围上邹云朵，朝她扔石头，像个冲锋陷阵的将军高喊着口号，“破鞋，打倒破鞋……”

　　石子虽然很小，但一颗一颗地打在身上还是很疼。邹云朵始终垂着头，环抱着双臂锁紧着身体，这是她的习惯性动作，下意识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被动地承受着那一颗颗小石子冲击力，一颗没有什么杀伤力，聚在一起就巨大的伤害。

　　全身都疼，身上的每个痛处都在无时无刻地提醒她，她是这个岛上连小孩子都不待见的人。

　　徐海浪愣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震惊，不可思议，气愤，还有一堆他自己也搞清楚的莫名情绪像潮水般涌来，将他仅有的理智都淹没了。

　　他两大步冲过去，一把拎起那个带头的小男孩，发狂地吼道：“你叫她什么？谁是破鞋，谁让你这么叫她的……”

　　男孩被他癫狂的模样吓得‘哇’的一声就嚎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老实地回答，“是我妈说的，他们都这么叫她。”

　　其他的孩子早就一哄而散了，只有两三个胆子大的站在一旁看热闹。

　　徐海浪恨不得捏碎了他，“她不是破鞋，不是……以后不许叫这么叫他，谁也不行……”

　　男孩听不懂他说的话，哭的晕头转向的，嘴上像是念经似的固执地强调着，“她是破鞋，破鞋……”

　　徐海浪怒不可遏，大手一甩，男孩摔倒在沙滩上，哭喊着找妈妈。

　　徐海浪指着男孩，恶狠狠地警告着，“以后你再骂她破鞋，我就摔死你，听到没有……”

　　男孩一直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两句，谁也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徐海浪也没有细追究这些，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一幕，孩子围着邹云朵，一声一声地叫着‘破鞋’时，她木然的神情，比局外人还冷漠。这才是最让他心疼的，到底怎样的精神折磨让她连一个人最基本的情绪都没有了。

　　没一会儿，男孩的妈妈来了，一个很普通的中年女人，头发有些蓬乱，衣裤皱巴巴的，手里攥着一根烧火棍，出来的时候应该正在烧火做饭，脸上盖着一层黑灰，看着有一点狰狞，像个母夜叉。她走过去，一把拽起男孩，一边给他打扫着身上的沙土，一边问他，“哭啥，谁打你了，说话……”

　　男孩有了妈妈的撑腰，也不那么害怕了，哭声逐渐平息，抽泣着说：“破鞋……”

　　男孩的话还没说完，孩子他妈就冲了过去，伸手就是一巴掌，嘴上不干不净地骂着，“你小biao子勾搭男人不算，连个小孩你都打，还要脸不要脸……”，边说着边去扯邹云朵的头发，手上也不分轻重，没几下子，邹云朵的头发就被扯的飞飞扬扬的。

　　眼前的变故不过两分钟的事，徐海浪回过神反应过来的时候，邹云朵已经吃亏了。徐海浪两个箭步窜了过去，一把推开孩子妈妈，“你个死老娘们……你家那个死孩崽子是我打的，关她什么事？你凭什么打她？”

　　孩子妈妈踉跄地后退两步，差点没摔跟头。徐海浪她当然惹不起，只能把气都撒在邹云朵身上，反正也赖这个贱丫头，不因为她徐海浪能无缘无故地打她孩子，“小sao货小jian人，仗着男人给你撑腰，你就美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了。我呸，十六七就跟男人睡觉，咋这么没皮没脸，上辈子窑子里出来的吧，没做够，这辈子接着做……”

　　女人越骂越难听，徐海浪都听不下去了，他转头瞧邹云朵还是一脸的平静，心脏像是被人捅了一刀似的，喘口气都觉得浑身跟着疼。他走过去揪着女人的衣领子，平静地说：“你再敢骂她一句，就给我滚出大屿岛。”

　　女人停下了谩骂，怔怔地看着徐海浪，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他的眼神像隐匿在黑夜深处的狼，深邃凶狠，有种随时都会扑上来的危机感。

　　“为什么骂她？”徐海浪的态度还算平和，没了刚才的戾气。

　　“她……她……”女人支支吾吾的，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骂邹云朵，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人见人夸的乖女孩就变成了眼前这个人见人骂的小贱人。

　　“问你呢……”徐海浪提高了音量，语气也强硬了，“为什么骂她破鞋？她勾引哪个男人了？”

　　女人被逼的语无伦次，眼珠子转来转去的，“她……就是她那个死鬼爸爸……要不是邹老鬼你姐也不会……”

　　“那关你什么事？嗯？”徐海浪加大了手劲，“我家的事用的着你跟着操心吗？破鞋？哼，就你这双鞋上赶子还没人穿呢。”

　　女人害怕了，一边小幅度地挣扎着一边解释着，“我没那个意思……”

　　徐海浪撒开了手，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走向邹云朵，恨铁不成钢道：“他们那样骂你，你为什么不还嘴？”

　　邹云朵苦涩一笑，回道：“他们说的也都是事实，不是吗？”

　　徐海浪被怼的哑口无言，过了半晌，才不甘道：“那你就任打任骂？”

　　邹云朵轻声道：“习惯了……”

　　就这轻飘飘的三个字却让徐海浪眼眶发酸，他心里清楚邹云朵现在的处境一多半都是他造成的。他从没想过伤害她，可不管怎么样，伤害还是造成了。徐海浪暗自发誓，只要她不离开大屿岛，以后一定好好对她，不让她再受到半点委屈。

　　“以后他们再欺负你，你就告诉我。”

　　“告诉你？”

　　“嗯，我收拾他们。”

　　徐海浪的那点小心思邹云朵不是没有察觉，只是一直没有当做一回事。现在他说的这些更像是猫哭耗子假慈悲，邹云朵一点也不想领情，甚至更厌恶他。但凡他有一点恻隐之心，也不至于在看到刚才她被人人喊打的局面时无动于衷。

　　“你收拾他们，怎么收拾？堵住他们的嘴？”

　　“……”徐海浪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你管得住他们的嘴，能管住他们的心？”邹云朵目光飘向远处，像是说给徐海浪听的，又像是自言自语，“就算他们嘴上不说了，可是心里还是那样想的。堵他们的嘴又有什么意义呢？”

　　徐海浪以为她在跟自己抱怨，陌生的愧疚感搅得他心烦意乱，皱眉不耐烦道：“那你想怎么样？”

　　邹云朵扭头看向徐海浪，一字一句地说：“我想再也看不见他们……”

　　徐海浪脑筋稍微一转就明白她的意思了，气愤取代悔意。他“噌”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邹云朵，蛮横道：“你还是想走是不是？”

　　邹云朵垂下头，没有回答他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她不认为这里有她不想走的理由，她厌恶这里的一切，包括眼前的这个人。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