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混沌纪事：神州奇情劫

　　在纳措与峥荣约定决战的前两天，莲晶夫人又从齐哈勒僵土传来密信，说是从蜂王那里套出消息，达庆就被囚在北境前七大血池的其中一个。
　　一百年前，九源水君在与玄一天帝的恶战之中被残杀分尸，浓郁的鲜血兼浓烈的怨气在下界凝成数百个血池，以东、北境居多。
　　北境有大大小小一百二十二个这样的血池。
　　掺杂着九源水君怨气的血池，一般被简称为九怨血池。北境最大的七个九怨血池，刚好分散在各地，倘若这是个假消息，借此来分散峥荣的人力真是再方便不过。讨厌的是只要这消息还有一分真的可能，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峥荣也必须派人去找，不然决战的时候真的让纳措带着达庆来要挟他，就麻烦了。
　　蜂王大概也看准了这个机会，派各路魔怪大举侵扰东西边境以及进攻血池，峥荣的人本来就不太够用，这下更紧张了。要是让魔怪攻破结界直接跳进血池，估计随便洗个澡就能加血加成无数直接连升几级，这仗还打个屁，北境神族可以直接赐自己一个痛快了。
　　要说这九源水君也真是，不知道哪来那么重怨气，死了也不让人省心，还要浪费一大堆力气布结界。听说三少主有可能被扔在血池里，北境神族赶紧连夜召开高级干部会议，商量着是不是忽略了地脉及地底的防护以及如何补救优化未来结界布防。要我说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们，血还好办，怨气这玩意儿虽名为气，但更接近‘念’的范畴，一般的结界对之根本无效，偏偏最深的怨气都是隐藏得最深最难发现的，还会和别的东西结合生出新的怨气，指不定就在哪儿钻出个洞来，实在防不胜防。

　　我这个替补荣幸地被抽签派去了第三血池，打退一堆杂兵之后又很巧地对上那只自恋的老狐狸，我第一反应是你怎么还敢出现，第二反应是我怎么这么倒霉，第三反应是不对没准这是个速战速决的好机会。谢天谢地我遵循了第三反应，于是二话不说对准自己的鼻子狠揍一拳，然后化出了个冰盘开始接眼泪。狐狸在对面看得目瞪口呆。
　　当啷当啷当啷，眼泪变珍珠。鲛人泣珠这种设定只要想想就觉得很梦幻，真正用起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珍珠在南海老家那边完全不值钱，在外边又因为值钱经常被邪恶势力觊觎，于是某某鲛人旅游团又被抓起来虐待强迫流泪取珠的事儿简直成了每日新闻，没鱼真以为有人会远远地安静守候把你的流泪当艺术行为欣赏。其他时候它最实用的用途也就是为异乡游子强行解决经济危机了吧。
　　这狐狸既然是两面派，拿这个收买她说不定管用，丢点脸算什么。
　　又补了几拳之后总算凑满了一盘，大概五十来颗吧。我已经尽力了。
　　“给你，别打了，让我进去吧。”我捧着一盘子的珍珠给狐狸，一脸真诚。
　　狐狸抢过珍珠一脸羞涩。“唉呀讨厌啦这么直接。”
　　“直接个屁你想哪儿去了！我让你放我进血池！”
　　狐狸收起珍珠让开路。“可以呀。”
　　……真的好直接。话说纳措贿赂她的钱难道真的没我随便哭出来的多吗？果然如传言所说北境干部走的是一穷二白艰苦朴素路线吗……不过也有可能是这狐狸太没节操了……
　　“不过我可提醒你，这个血池里面什么也没有。”
　　“……啥？”
　　“不信你照一下呀。”
　　于是我开启了莲晶夫人加持牌北境军中常备光明丸，一照，果然什么都没有（除了九源的肠子？）。
　　……感觉白哭了，好亏啊。
　　“别难过，再附赠你几个情报好啦。”
　　“啥？”
　　“第一，其他几个血池也可以排除掉了，直接去第一血池找就好。
　　第二，小心朗瑛那女人的装死神功。”
　　“……我凭什么信你。”
　　“信不信由你咯。”说完她就飘然而去。

　　话是那么说，我还是下意识地跑去了第一血池。
　　雾气浓重，伸手不见五指，渲染着不祥的气氛。
　　果然，我刚踏进林子就感觉脚下一绊，然后被刺绳捆在树上捆了个结实。
　　可怜我白嫩的皮肤又开始触目惊心地血流不止。该死的鲛人肉，口感好有什么用？
　　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逐渐向我靠近。
　　“小狐狸说的没错，你果然很好骗。”
　　是朗瑛。她现在的样子简直跟之前的怯懦柔弱判若两人。
　　“我特意交待她要把你留给我的，就算你不来，我也会去找你的。”
　　这语气，这表情，好像跟我有什么血海深仇似的。
　　“你很讨厌我吧，因为我娘？还是说，那什么，峥耀公主？”
　　她微笑。
　　“这可是个漫长的故事，一下讲完太耗时间了，不过我又真的很想叙叙旧，怎么办呢？”
　　叙旧好啊！爱讲多久讲多久！废话越多对我越有利！
　　“啊，不如这样好了，我讲一句话，就在你身上钉一根销魂蚀骨钉，这样又没耽误事儿，又把该说的说了~你要不要来赌赌你会在第几句话的时候惨叫？”
　　她说着，就举脚用钉鞋在我脚踝上狠狠地扎了下去。
　　我仿佛听到了跟骨断裂的声音，咬紧牙不叫出来。
　　“不过你想听什么呢？是峥耀把身为累赘的我从被同伴欺凌的困境中拯救出来，再置于她的光环之下的故事，还是她自顾自地逃婚离开，她的好哥哥为了帮她圆场，让我代替她嫁给纳措的奇遇？”
　　她指尖又现出两枚螺旋状的红色铁钉，扎进我胸口，一脸悠闲地深入深入深入旋转旋转旋转。
　　我的常识告诉我这应该叫粉碎性骨折。比起这种疼嘴唇被咬到流血真的不算什么。
　　“明明也是个废物，却因为出身高贵长相甜美而成为万众宠儿，偏偏还心性纯洁善良无比，愈发映照得我心理阴暗污秽不堪……真是可耻，可恨呐……”
　　她又化出两根比刚才的大一号的铁钉，照着我的左右手，一手来了一个。
　　很好，这次是经脉断了动脉喷血，下一步应该到扒皮了吧？
　　说好的一句话一个呢？为什么又来俩？果然不能期待这种人有什么信用……
　　“你们的恩怨……关我屁事。”我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你这话就错了，报复一个人的最好方法，永远不是杀了对方，而是夺走对方最重要的人。”她说着又现出锐器，不过这次是小刀，而且刀口还闪烁着黑紫色，一看就是喂有剧毒。
　　“没想到你还挺能忍的，不如我再加点料吧？”
　　她果然开始剥皮了，手法之纯熟利落，不愧是常下厨房的贤妻良母，但我毕竟不是没知觉的食材，何况那毒又带着三伏天油锅一般火辣的激情，猛地一感受，一个没忍住就叫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一声惨叫着实把朗瑛吓得不轻。
　　因为她发现自己听了之后竟然有头晕眼花心神震荡之感。
　　而且这声音是从她身后发出来的。
　　她眼前的“我”则开始模糊，插着五钉一刀的冰镜，开始碎裂。
　　“什么……”
　　其实这只是鲛人必修课里很基础的一个幻术而已，配上我的默法化现优良演技以及鲛人音波，使用效果更佳。哼，叫你小看我。叫你沉浸在复仇快感中不能自拔。
　　其实刺绳刚碰到我我就闪开了，除了擦破点皮并没别的，只身踏入这个危险之地，我多少还是有点防备的。
　　看到她打算怎么对我，我也就不打算怜香惜玉了，直接拽住她的长发把踩地上，按着她铁钉的模样观想化现出五个巨大的铁钉，弹指间，蹭蹭齐降在她胸口和四肢。
　　“这是还你的。”
　　她开始毫不含糊地吐血，要不是用光明丸照着知道这是真的，我真会觉得她演的太拼了。
　　然后她就昏死过去，尽管看不出异样，但想起狐狸的话，我还是不敢大意。
　　我装模作样地说了句：“哼，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转身走了几步，她居然真的诈尸爬起来抓住我的脚。
　　幸好我早有准备，一用力又把她踹翻，顺便补了几刀，还直接化了个冰棺材把她厚厚实实地盖里面。
　　嗯，这下应该没问题了吧？
　　忽然一想不对，她说不定也只是来拖延时间的，万一达庆也不在第一血池……
　　想起光明丸还可以照见人虚弱之时的思维与记忆，我试着向朗瑛一照，惊得倒抽了几口凉气。
　　我急忙跑到第一血池告诉驻守刚斩了几路魔怪正杀得眼红的达茂：“达庆，达庆他不在血池，他在蓝月家的熊洞。”
　　达茂脸色一变：“此话当真？”
　　“我看到了朗瑛的记忆，你要小心，他被……”
　　话没听完，他甩下一句“这里就拜托你们了”，绝尘而去。
　　剩下半句“洗脑了身边还有两个同样被洗脑的小女孩总之看起来很诡异很恐怖”就硬生生被我憋了回来。

　　歧流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
　　“别发呆了，一大波魔怪正在逼近呢。”
　　我想起某件事，直面她总是不大痛快。于是扭扭捏捏地侧过身去回了句哦。
　　“结界受损，我修复大概需要一刻，这期间，魔怪们就拜托了。”
　　驻守的另一个哥们儿爽朗地抛来一句：“没问题，包我身上了！”然后转向我：“兄弟，兔子就交给你了，老哥负责打野猪！”
　　本来还在想兔子或许比野猪好对付，看到本尊之后我发现我大错特错。
　　喔，我怎么忘了，齐哈勒僵土的物种不能以常识来衡量。
　　那一仗简直打出了我对兔子的万年心理阴影，从此看到小巧可爱的兔子也下意识地发抖，觉得它们随时会突然变大变凶残露出獠牙狞笑着扑过来。
　　看到巨大的东西飞快地移动的感觉是很震撼的，尤其是你还被那东西撞飞弹到结界上反弹回去再撞飞再弹回再撞飞反复好几回吐血吐了个痛快。感觉脆弱的鱼骨头在这几个来回间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半。
　　我本来应该已经计算好，躲开了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皮肤发痒血液逆流骨头酥麻使不上力。
　　闭上眼我感觉走马灯在飞快播放，多年累积的强烈求生欲和不甘心的感觉，似乎瞬间把视觉以外其他感官放大百倍，自己仿佛化身千万，无处不在地流动着，光速流动着。兔子的运动相对而言地，似乎越变越慢，越变越慢，直到逐渐静止，成为耙心。
　　我听到了。
　　兔子带动的风声和移动轨迹，听得一清二楚。
　　最厚的护体气流凝聚在额头。
　　无形的脉络，通过额头处的管道连接着他身后的一大波兔子。
　　他们也在不断逼近，踩着一堆尸体过来。
　　东偏北五十只，北偏西六十只……
　　一共有几百只来着？五百？六百？
　　……看来只好一次性来个大的了。
　　观想千剑，千剑如一。
　　其坚千锤，其锋百炼，其微如尘，其聚如风，其巨如山，其动如光。
　　回照我心，心如离弦。
　　人剑合一。
　　生，聚，出，斩，灭！

　　“呼……”
　　猛地从意识世界回到现实，从光影勾勒的轮廓中回到高清百色的实体，我恍惚间好像看到血光漫天，血柱交错如林，远处不断响起庞然大物倒下的声音。
　　怎么了，为什么都这么看着我？
　　我刚刚，做了什么？
　　“居然用意念强行粉碎了十二族联合结界……这下我可修不好了，得禀告神主让他们重新设一遍才行。”
　　“这也不能怪他，毕竟化现本来就是就近取材原则，刚好最近的水池就是这血池嘛……”
　　“这说明他还不能控制自如，仅得物势而已……不过，就这个年纪来说，也算不错了。”
　　“等等大妹子，先别忙着唠嗑，你觉不觉得这兄弟……情况有点不对啊？”
　　“什么？我看看，这是……”
　　歧流惊恐的神色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我我我我又怎么了？
　　一种钻心的疼痛传来，我顺口咳了几口血，只见一片暗黑中扭动着几只红色的小虫，片刻就化为脓血。
　　……这是什么鬼？？？！！！太恶心了吧？？？！！！
　　我一下子来了精神，又爬起来把昨天前天大前天的饭吐了出来。
　　这下真的感觉自己虚脱了，随时会被吹走。
　　歧流来到我身边，摘下她的风车花为我治疗。
　　那放大了的风车花悬在空中，转转悠悠晃得我眼晕，但却感到很舒服。
　　紫黑色的气，一点点从我身体中溢出，消失在那一片纯白之中。
　　她轻叹道。“你这蠢货，自己中毒了都不知道吗？而且这毒，越用功运气扩散得越快。幸亏发现得早，要是让这销魂蚀骨吸血虫钻到你骨头里，一百条命都不够你赔的。”
　　我想要不就是朗瑛的刺绳有问题，要不就是她抓我脚那下不知道怎么放出了那些虫子，反正一定是她。这女人还真可怕，想起我还曾经真心实意地想救她，就觉得透心凉。
　　我有点委屈。
　　“可是我刚从朗瑛那里脱身就急着跑过来，哪里有心关注别的，而且是你叫我……”
　　“别说了，我知道的。”她忽然握住我的手，我一愣。
　　我忽然觉着所有委屈都烟消云散，内心为自己刚才表现出的狭小气量而汗颜。刚想再说点什么挽回一下形象，却忽然觉得无比困倦，眼前恍惚浮现一个幽暗的洞穴，吸引着我朝它走去……

　　我这一觉足足睡了三天，睡到了三月初二。我睡得有多香甜，醒来之后看到满世界都挂着黑纱，人人都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就觉得有多惊悚。爬下床连鞋也没穿就四处乱窜，出门跟歧流撞个满怀还把她端着的滚烫汤药洒了自己一身。
　　但我顾不上这个，一把攥住她的手摇晃。“发生什么事了？谁死了？”
　　她脸一红，一皱眉。“你先把我手放开我再跟你说。”
　　我一呆，第一反应是这可是个调情的好时机，第二反应是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于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她的手，正色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她也正色道：“你先坐下，不然我怕你听着听着会晕倒。”
　　我乖乖坐回了床上。
　　她神色沉重地开始讲述三月初一那天在通心岭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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