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京

　　望着眼前面生的锦衣公子，卓云曦拉了拉缰绳，追云便偏头绕过了他。

　　“唉，七姑娘！”

　　那公子见自己被无视，面色一僵，不过还是不死心地追了上去，边跑边自我介绍道：“在下葛柳鸥，家父乃大理寺卿，久仰七姑娘大名，不知能否结交一二。”

　　他两条腿跑路自然比不上四条腿的，再加上卓云曦也没有想等他的意思，所以他跑的气喘吁吁，说完一席话已是十分艰难。好不容易等马停了下来，他本以为得不到回应了，却见卓云曦骑在马背上逆光望向自己，不由仰起了脑袋期待地望向她。

　　“让开。”

　　他一愣，却见卓云曦秀眉微动，身形一闪，就由另一侧下了马。他脸上顿时一红，原来是自己挡道了。

　　葛柳鸥回过神来，见卓云曦已经走远，他不禁觉得恼怒和羞辱，眼中甚至划过一丝怨毒，但想到他人的吩咐，只得硬着头皮追了上去。

　　那边，绮罗见他又追了上来，轻轻扯了扯卓云曦的袖子。卓云曦会意，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一个名声臭的老姑娘，能有人这么锲而不舍地追求，换做别人恐怕早就感动到动心了。

　　卓云曦却是见多了。

　　这一切，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乾元帝。

　　乾元帝登基二十年，已是不惑之年，东宫之位却至今悬空。如今，皇子们私底下的暗潮汹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皇后虽无儿无女，但抚养了五皇子，也就是如今的赵王殿下，赵王殿下为人谦恭，深受乾元帝器重，又有皇后撑腰，算是唯一的正经嫡子，被不少人看好。

　　而卓信霖战功赫赫，深得乾元帝重用，又是赵王名义上的舅舅，早就被当做是赵王那一队的。

　　联姻是最好的结盟手段。

　　卓云曦作为卓信霖唯一的女儿，若不是名声实在太差，多得是有心之人求娶。不过，也有不少不死心的人，只不过上门来的这些人要么是因学业不精前途暗淡，要么就是人品差，总之都是被家族抛出来联姻换取利益的。

　　卓云曦本就对婚姻一事看得较一般女子清楚，自然不会轻易委屈自己。她会理会才怪了。

　　“七姑娘，那边似乎押了什么好东西？”

　　春猎形式自由，第一日无事可做，便有人拿出些宝贝来比赛助兴了。

　　葛柳鸥见卓云曦正是循着自己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心中一喜，殷勤地介绍道：“那边那位林兄是在下同窗好友，听说他拿出了一本绝版游记作彩头，据说是无意间淘得，后来有不少人出重金要买，他都没舍得卖，看来今日是下了重本了啊。”

　　卓云曦闲暇时就爱看这类闲书，听葛柳鸥这么一说，登时便有了兴趣，往那位王公子处走去。

　　只见王公子那里聚集了不少人，有男有女，甚是热闹。卓云曦方一靠近，便听有人在喊自己，偏头一看正是卓佳宁。

　　“看到这里热闹就过来看看，没想到碰到了七姐姐。”卓佳宁浅浅一笑，继而美眸一转落到葛柳鸥身上，“不知这位公子是？”

　　葛柳鸥原本对讨好卓云曦就心怀抵触，现在又受了不少冷遇，心中不忿，此时见到卓佳宁扶风弱柳，身姿款款，只觉眼前一亮，精神一振，马上俯首作揖：“姑娘，在下葛柳鸥。”

　　卓佳宁颔首，回以一礼，说明了自己的身份。

　　“原来是十姑娘。”

　　“我是第一次参加春猎，不知能不能与姐姐和葛公子同行？”

　　卓佳宁微微低头，似乎有些羞赧，看得葛柳鸥心头一痒，忙说“无妨”。

　　两人自说自话地聊了起来，此情此景，就是冰山脸如绮罗也要忍不住翻个白眼了——葛公子，你的存在就已经很“有妨”了好吗！

　　卓云曦浅浅一笑，静静听他们说话，只觉得原来恭维人也是一门极为讲究的学问。太过华丽则不实；太过含蓄则可能表意不明，达不到目的；太过明显则又落了下乘……唯有恰到好处，方能让被恭维者听得通体舒畅，事半功倍。这却是最难的，不过观他二人，于此道上可谓是游刃有余。

　　那边，一名小厮正在说明规则。

　　“射箭？我记得七姐姐箭无虚发，很是厉害呢！”卓佳宁突然偏过头，笑意盈盈而又崇拜地望向卓云曦。

　　“是吗？”葛柳鸥马上附和，“那七姑娘可得试一试啊！”说着，便朝小厮挥了挥手，要给卓云曦报名。

　　而坐在一旁的锦袍男子见状，马上走了过来打招呼，正是葛柳鸥口中的同窗王公子。

　　王公子上前，与几人一一问好，听闻卓云曦要参加，没有多言，只笑道：“我这里的规则可不简单啊！”

　　原来是场上的靶子不是简单的木靶，而是活靶。木靶下面带着一个木座，木座下带着两个木头轮子，两侧系有粗绳，由场地两侧的小厮拉拽移动，是为活靶。比试者需要在五支箭以□□中六个靶心，计时一刻钟。

　　“这有何难？这样吧，我也参加，我们今日定要把这彩头赢走！”葛柳鸥也不等卓云曦回应，就自说自话地应承下来，说完，还对着卓佳宁温柔一笑，倒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今日自己是来讨好谁的。

　　卓佳宁将他的嘴脸看在眼中，心中暗嗤“蠢货”，再看卓云曦，只觉得也就只有这种蠢货才配得上她这个七姐姐了，可惜最后还不是被自己迷得团团转？

　　卓云曦上前一步，场中正好有人在射箭。只见那人面如土色，额角冒出豆大的汗珠来，就连握着弓箭的手也抖个不停。卓云曦微微摇了摇头，射箭讲究的不光是眼力，还有臂力，此人手臂抖个不停，已经失了先机。

　　只听“哐——”一声铜锣响，原来是时间到了。

　　眼见此人铩羽而归，卓云曦眼中反而流露出一丝玩味，伸手接过了绮罗递上的弓箭。

　　见上场的是个姑娘，不少人正要散去了，毕竟在场的都是出身官宦，并不是真正的武夫，也不需要以此谋生，因此只能说是对于武学有所涉猎，并不能算是精通，如今过来不过是凑个热闹，况且王公子的要求十分严苛，前面已经有不少公子失败了，这一个姑娘家能成什么事？但当他们看到那张弓，又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只见那张弓弓身乃紫檀木所制，紫檀木比钢铁还要坚硬但非常轻，因为制作过程繁杂，因此十分难得，而那弓弦就更有来头了，乃龙筋所制，传说是一条黑蛟龙的背筋。这是一把自古传下来的名弓，有识货的人已经认了出来——龙石，正是卓云曦上一回春猎所得。

　　卓云曦就位，场中的活靶马上移动起来，她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靶子的移动毫无规律，但也不恼，取了一支羽箭搭在弓上，瞄准目标。

　　众人并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只见说时迟那时快，羽箭破空而出，正中靶心。

　　“好！”

　　一时间众人竟看呆了，惊呼一声。

　　“不过才第一箭，有什么了不起的！”

　　人群中忽然响起一声娇斥，虽然听起来有些酸溜溜的，但她说的也没错，这才是第一支箭呢，兴许只是运气好罢了。

　　剩下的四支箭要射中五个靶子，可不容易啊！

　　众人朝场中望去，只见那抹红色身影轻松拉开一张大弓，上面竟然搭着三支箭，而场中活靶毫无规律的移动，看得人眼花，那人却毫不迟疑地放箭，不由屏气凝神，只听“嗖——”地一声，活靶应声而倒，不多不少，正是三箭全中。

　　场中登时一片寂静。

　　卓云曦却没有心思去管他们如何，眼睛余光瞄到一旁的沙漏里时间所剩不多，而她只剩下一根箭，却要射中两个靶子才能赢。她将最后一支箭取出，专心地寻找着目标，忽然，她眸光一闪，手上一松，羽箭果然正中靶心。

　　这还没有完，众人只听“砰——”地一声，羽箭竟然穿过木靶，木靶应声而裂，众人只见羽箭稳稳地插在后面一个木靶之上。

　　她竟然已经算到后面会有木靶出现！

　　直到“哐——”地一声，众人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

　　五支箭射中六个靶心，竟有人做到了，且这人竟是女子！

　　见状，王公子直冲着葛柳鸥挤眉弄眼，葛柳鸥愣了半响才回神。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今日这一出原本是一盘局，由他的同窗王惠开出一个难度较大的比试，而他将卓云曦引来，好好表现一番，赢得美人心。至于他怎么破解这个箭术难题，便是此局设有活靶的原因了——自有人在背后操作保证他心想事成。

　　却没料到，卓云曦竟然凭自己就做到了。

　　那还有他什么用武之地呀！

　　他呆呆望着卓云曦接过那本绝版游记，只觉肉痛，那本书其实是他的宝贝啊！

　　这回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卓云曦正要接过她的奖品，只见眼前一闪，面前的书就到了别人手上。

　　来人是名十四五岁的少女，一身缃色骑装，容色清丽，此时正一脸挑衅地瞪着自己。

　　“这才是一场，急什么急，后面的人还没比试呢，怎么知道孰强孰弱？”

　　“安惠郡主！”

　　不少人认出了女子身份，纷纷行礼。李可泠面上一喜，得意地望着卓云曦，唇角扬起，嗓音如出谷黄莺，娇俏又带着一丝霸道。

　　“你不就是比本郡主早到了一会儿吗？若是本郡主先来，哪里有你什么事？”

　　闻言，卓云曦还未发话，却见两人不约而同地站到了自己身侧，正是卓佳宁与葛柳鸥。

　　葛柳鸥原本正心痛自己的损失，见到安惠郡主出现，只觉眼前一亮，这正是自己表现的时候啊！

　　说起来，安惠郡主虽然贵为郡主，但是其母亲青阳长公主并不得先帝宠爱，她父亲更只是在京中领个闲职，若是细究起来，济国公府就有权有势多了。因此，葛柳鸥倒也不怕得罪她。

　　“郡主，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这便是春猎的规矩。”

　　“哦？规矩是吗？”李可泠冷哼一声，指着卓云曦道，“那本郡主就和你比试一番，若是你输了，就要当众向我作揖认输，并且把这本游记双手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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