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

　　楼道口最后一盏灯被老严校长关上，四个人借着对面楼上透出来的光往巷子外面走。
　　蒋慈溪走在最后面，他准备找着机会走上前去拉上景山脱身。
　　杜西韧却像是猜到了蒋慈溪的心思，和老严校长他们搭着话的同时不着痕迹的走位到了第三个，就在蒋慈溪的前面。走进巷子里之后，蒋慈溪被杜西韧堵住，和前面两人分开，并且不管蒋慈溪怎么走，杜西韧都能挡在他的前面。
　　蒋慈溪第六次企图越过杜西韧失败，终于死心。看向杜西韧的目光是哭笑不得，心里想着他空长了个子和岁数，德性和半大小子的时候丝毫未变。
　　“又要跟我说什么？”蒋慈溪之前被杜西韧那句遂心如意给打懵了一下，这一回不躲了，迎上前去。
　　“我想接送你上班。”杜西韧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是高兴的，因为老师的目光这次没有避开。虽说那眼神是颇有些苦恼的，但总比不看着自己要强上许多。
　　蒋慈溪摇摇头，“这不是个好主意。”
　　杜西韧没回话，面上是仔细斟酌的样子。
　　蒋慈溪看了看这样的杜西韧，忽然有种不管说什么这家伙都有办法收拾自己的感觉。于是，蒋慈溪警惕地闭上了嘴。
　　杜西韧把蒋慈溪警惕地样子看进眼里，对着蒋慈溪轻声说：“给我一个能见到你的机会，不然我就变成他们头痛的主要原因了。”说这话时，杜西韧朝着前面的景山看了看。
　　蒋慈溪想起了之前景山和梁小福背着自己的谈话，以及从自己出狱那天就步步紧逼上来的杜西韧，深深觉得他这话威胁到点子上了。
　　景山和老严校长说得热烈，想是替蒋慈溪安排周到了，那老严校长回头来叫答应了蒋慈溪说：“慈溪啊，明天先来熟悉一下，就三点半过来吧！”
　　“委员长明儿我送你过来。”景山接着也让蒋慈溪安心。
　　蒋慈溪看一眼杜西韧，杜西韧迎着他的目光一副平淡的样子。自然是不愿再给景山两人添麻烦，蒋慈溪轻声喊了景山说：“不是年终了么，你忙你的，我自己过来。”
　　“还跟我客气，送你不耽搁。”景山不知道蒋慈溪和杜西韧这边的曲折，笑着驳回蒋慈溪的提议。
　　蒋慈溪还没说话，杜西韧说：“我和老师约好了接送，景先生不用麻烦了。”
　　这话音落下的时候四人正好走出巷子，站在明亮路灯的街边上，每人的表情都能清晰可见。
　　景山询问的目光看向蒋慈溪，蒋慈溪顿了顿点着头说：“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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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对呀，委员长你这是闹哪出啊？”景山看看副驾上认真看窗外街景的蒋慈溪，他那副淡定的样子让景山着急了，“那小子到底是谁？之前不见，怎么又让他接送了？”
　　蒋慈溪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景山的这几个问题，每一个都很难回答。
　　杜西韧是谁？杜西韧是蒋慈溪的学生，是蒋慈溪无法拒绝热烈至极的一束光，是蒋慈溪为之尽用人生的一簇火，是蒋慈溪的不后悔，是蒋慈溪之后人生要做的断舍离………
　　这些话蒋慈溪没法对景山说出口，等到景山快要耐心尽失之前，蒋慈溪说：“得意门生，没想到这么多年还记着情意。人家都没端着，我就受这人情了。也等你年尾这茬忙完，权当少给你和小福添麻烦。”
　　景山一听这话觉得假，想要嚷嚷出来，一撇头看见了蒋慈溪诚挚的目光，混蛋如景山也看懂了蒋慈溪目光的意思是拜托别再问了……
　　于是景山点点头继续开车。蒋慈溪心中涌起对景山不追问的感激，撇头看向流光溢彩的街景，心潮渐渐平复。
　　景山不知道蒋慈溪心里的起起伏伏，憋到家终于没忍住，拉住蒋慈溪说：“那小子不是个容易对付的，我怕你折进去。”
　　蒋慈溪一听这话，笑了，心中思忖道：“早就折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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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锁好门，蒋慈溪不紧不慢朝小区门口去。约好了两点五十门口见，现在出去时间刚刚好。
　　冬天的阳光没有什么温度，看在眼里却是让人心生欢喜。
　　蒋慈溪望着那些星星点点阳光撒在四周围，目光里多有些贪恋。走到林荫毓秀的小区主道上，蒋慈溪听见一声鸟鸣，不由得抬起头来循声望去，一只灰褐色鸟儿在头顶的树枝上跳跃扑腾。那鸟儿蒋慈溪叫不上名字，它那自由雀跃的样子让蒋慈溪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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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西韧停车在小区门口，一抬头便远远看见了站在道路中间仰头望着什么的蒋慈溪。
　　这模样的蒋慈溪让杜西韧想起和他一起在夏夜里仰望星空的往事。
　　杜西韧记得那天夜里没星星，月亮在云朵间穿梭逡巡，月光时有时无。两人默默无语坐在教室宿舍的银杏树下。自己是霜打的茄子，手臂用纱布挂在脖子上。蒋慈溪仰头看着天空，良久之后跟自己说：“杜西韧，想过星空之外的世界什么样吗？”然后，自己就和他一起抬头望着天空，目光穿透层层薄云，心思随着目光往高天之外飞去，不再是个霜打的茄子了…
　　杜西韧远看着仰头的蒋慈溪，猜度他是否还记得这件小事。如果他不记得了，杜西韧想要告诉他，告诉他那天晚上第一次抬头仰望星空的自己是怎样的明白了宇宙的浩渺，怎样的豁然开朗了心胸……
　　杜西韧从车里出来想要张口喊他老师，张开了嘴却没发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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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西韧开起快车来丝毫不比景山逊色。蒋慈溪双脚紧紧贴地，在杜西韧又一次换道往前冲了一段路程之后，忍不住开了口，“杜西韧，你就送我这一次就好了，我还是比较愿意坐公交车。”
　　杜西韧嗯了一声，车速并没有减下来，反而伸手从置物格里拿出一张淡绿色的公交卡递过来，看也没看蒋慈溪说：“据说公交车两小时内转乘只记一次，也可以乘地铁。”
　　蒋慈溪说不出话来，接过公交卡时看见杜西韧嘴角有细小的笑。看着公交卡上憨态可掬的熊猫图案，蒋慈溪也笑了，无奈道：“谢谢。”
　　蒋慈溪的回应像是给了杜西韧进一步鼓励，他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部手机，再一次递到蒋慈溪面前。
　　这一次蒋慈溪却没有伸手接，而是从自己大衣兜里掏出一部和杜西韧手里的一模一样的手机，笑道：“苹果七土豪金，你们都觉得适合我？”
　　“我觉得你会对它技术方面感兴趣。”杜西韧看一眼蒋慈溪手里的手机，不但没有收回自己的，反而更进一步递到他眼前去，“用这个，比景山给你的好。”
　　蒋慈溪不接，说：“参数一样就没有好坏之分。”
　　开始倒车靠边停的杜西韧并没有着急分辩，停好车后，一手拿过蒋慈溪手里景山给的，一手把自己准备的塞到蒋慈溪手里，看着他认真又认真地说：“这个里面存有我的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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