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君诺

作者:疯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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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持


      第十三章扶持

      程诺浑浑噩噩,他感觉身子很脆,只要轻轻一动就支离破碎。可总有什么人牵着他的手,小心翼翼的,生怕他散了跑了。

      那人跟在他的身后,他回不了头,看不见那人的模样,也不知那人是谁,却是直觉那人身上有很熟悉的味道。

      若辰,他好像听到那人这么喊他。

      八年了,他都快忘了,君若辰,是自己曾经的名字。

      他想回家,想回银安古城,想见一个人。那人又呆又傻,一上学堂就打盹,每每被蓝先生的戒尺敲醒,可怜兮兮的罚站在私塾门口。那人生得一双灿如明星的眼睛,总是追在他身后,安安静静的杵在角落看他作画,听他念诗。

      他的小安,许思安。

      程诺伸出手心,一片雪花落下,在他手掌融化成水。想小时候,他闲来无事,写了些许童谣,他最喜欢的那首,写的就是古城银安下雪的时候。

      他想家的时候,受委屈的时候,就自己哼唱一段,想些过去美好的事儿。安慰自己,一切会好起来。

      会好起来。

      人之一生,困境无处不在,有人深陷在困境里不断沉沦,自怨自艾,有人挣扎着想要跳脱出去,哪怕鲜血淋漓。而人性最可敬之处在于,哪怕身处困境中,也不违背初心,放弃善良与希望。

      ……

      山洞里,许思安试了试许思安的前额,不烫了。

      高热退去,整整一天一夜,他终于安下心神。换了三次药,伤口的血止住了。

      “给,喝水,”程牛牛递水给许思安,他不情愿自己先低头道谢,可傲娇小孩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了个跟盲叔叔和好的理由,“你也喝点水,如果小爹病好了,你却又病了,小爹还要花心思照顾你。”

      许思安笑了,程牛牛跟着许思安一路,第一次见他如此平淡和睦的笑意。

      那一瞬间,程牛牛觉得这个人像极了小爹。

      许思安没有喝水,嘴里咬碎的草药,苦味还在,他咽不下去。他就着水洗干净自己的脸,洗干净手指的血水,把乱发顺了顺,用草叶绑起来。

      衣服脏兮兮的,没得换,如今处境,又不能洗。

      他想,若辰醒来时,看见自己美好的样子,而不是一个狼狈难堪的窘迫相。

      程牛牛笑话他,什么时候了,还在意打扮,“臭美。”

      许思安得多谢程牛牛,与清轩一样的年纪,却比清轩懂事多了。这孩子昨夜忙里忙外给他打下手,被他呼来喝去一句怨言都没有。小孩对若辰是真心实意,拿若辰当爹亲近关切。若辰在世上多了这样一个亲人,他为若辰高兴。

      “牛牛,给我讲讲你小爹的事儿吧,”许思安不爱说话,是因为没话可说,并不是自作清高。如今,他想知道关于若辰的一切,若辰的性子,又肯定不愿意告诉他,不如从天真的小孩下手。
      程牛牛问,“你先回答我,你为什么忽然就对小爹在意了?”

      八岁的孩子都看出来,许思安前后对程诺的态度,何止天地之别。

      许思安想,这么小就知道讨价还价了,挺有经商的天分。

      “他为我找到了平安符,”许思安指了指程诺脖子上挂着的金线绣的小布囊,“平安符对我很重要。我对你小爹好,是报答他的恩。”

      程牛牛挠挠头,既然很重要,该好好收着,为何挂在他小爹的脖子上?他昨夜亲眼见盲叔叔把这个叫做平安符的东西,挂在他小爹的脖子上。

      “送我平安符的主持说过,平安符随缘而安,谁捡到了,就是谁的缘分,”许思安知道小孩想问什什么,“既然它与你小爹有缘,也唯有跟了他才有用,保佑他平安喜乐,长命百岁。”

      程牛牛毕竟是个小孩,把许思安的胡说八道当了真,没发现许思安的答话,是前言不搭后语的,只觉得小爹没吃亏就好。

      他想起许思安问的,说道,“奶奶说,我出生的时候,我爹病的很重,我爹的病,是鬼附身,要破煞才能治的好,必须娶一个男人回家。我娘亲本来就难产死了,我爹正好也缺个媳妇。爷爷奶奶就信了,卖了耕田的老黄牛,买了小爹回家。但爹还是病死了。”

      小孩对亲爹亲娘没什么印象,也不因说起爹娘去世而伤心难过,他的亲人,只有爷爷奶奶与小爹。

      “奶奶还说,拜了天地过了门,就是老程家的人。可是小爹总想跑,所以奶奶就拿着一筐子鸡蛋,跟人换了一条铁链子,锁住小爹。小爹不会干农活,身子骨也弱,奶奶对小爹不好,不是打就是骂。还有,奶奶不想小爹教我认字背书,她说写字当不了饭吃,会干活才能养活自己。”

      小孩说到此,回头看了看安睡的程诺。他喜欢听小爹讲故事,喜欢小爹教他识字,他觉得奶奶说的不对。

      要是人只会干活,与地里的老黄牛,又有什么区别?

      他不想一辈子呆在程家村,他想去看花灯会,吃女儿红,听老先生讲山河图,想看一看潮水比人还高的河流,瞧一瞧无边无际的大海,还有墙壁上贴满了金子的皇宫。

      想到这里,小孩儿又低下头,他想起了死去的奶奶与爷爷,还有程家村里的玩伴。

      或许程家村的人该庆幸,早早的死在了泥石流之下,落到“盲修罗”手里,那可是生不如死,许思安既已知道程诺就是若辰,又岂能让这些对不起若辰的人好受。

      许思安问,“你小爹的声音,是生了什么病,才变成现在这般的?”

      程牛牛也说不清楚,在他的认知里,只有“有病”与“没有病”两种分类。

      “小爹遇上了狼……”程牛牛努力回忆,那时候他还小,不怎么记事,“小爹在山上干活的时候,遇上了狼,吓坏了,奶奶嫌弃小爹不中用,只是两只狼崽子,就吓得病了好几天。那时候小爹的额头很烫,也像昨夜那般,说了许久的梦话。”

      许思安沉默,若辰自幼与他一样,生在银安城富贾商户,虽说君家是后娘主事,却也不敢在吃穿用度上苛责嫡子。他们的童年,无忧无虑,除了吃喝玩乐,就是读书识字,关于狼、老虎这般凶猛的动物,都是在先生的课本里读到的。

      若辰被卖来这西南十万大山穷苦村落,就如同把凤凰丢进鸡鸭的笼子里,不说吃穿习惯,所思所想,就算这里的地方话,都要适应上一阵子才听得懂。第一次扛锄头劈柴烧饭,怎会熟练?第一次见狼,又怎会不怕?

      许思安的心,像是被利刃狠狠的砍了一记。

      半晌,他问,“你知不知道,是谁把你小爹卖到程家村的?”

      程牛牛那时候还是个婴儿,怎么可能认得人贩子的模样。买男人做妾,也不是值得四处炫耀的事,程牛牛也没听过爷爷奶奶说起过。

      “忙了一夜,你也累了吧,我守着你小爹,你睡一会儿吧,”许思安很多事想不通,却也问不出其他,之后还要赶路,去华明镇路途遥远,小孩需要充足的休息,补足精神。

      程牛牛不依,“你去睡,我守着小爹,我不累。”

      小孩倔强,心眼却好,许思安倒是挺喜欢这孩子的脾气。

      “你先睡,睡醒了我再睡。”

      “我不!”

      “程牛牛,我是大人,你是孩子,孩子该领受大人的好意,”许思安给足了耐心,换做他家清轩,他一个生气的表情,小屁孩乖乖的听话,哪还敢顶嘴。

      “我听小爹的话,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许思安气笑了,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跟个小屁孩讲什么大道理,“你若路上困了累了,走不动了,拖累我们,我们就把你丢进山里喂狼。”

      程牛牛气鼓鼓的跑到小爹旁边,“你欺负我,小爹醒来我就告诉他,你趁着他生病欺负我。”

      “牛牛……”

      虚弱的声音,一大一小正吵架的男人,异口同声道,“你醒了!”

      程牛牛扑过去,呜呜的掉眼泪,“小爹,小爹……”

      许思安也想像程牛牛一般扑上去,奈何他是个大人,不能跟个孩子似的肆无忌惮,再说,若辰还不知道,他已经心知肚明程诺是谁。

      若辰没有说穿的事,他也不会说穿。

      若辰想做程诺,想要继续瞒他,他也由着若辰,装作不知,把若辰当成程家村的程诺。

      程诺睁开眼睛时,许思安正盘腿坐在不远,那双灿如明星的眼眸,含着柔和,静静的看着他。

      腿酸酸痒痒,却是不疼了。

      他轻轻动弹,许思安说,“别乱动,刚上了药。”

      难怪。程诺知许家大嫂精通医理,许思安自幼耳濡目染学了个一知半解,当年经常被蓝先生责骂不务正业,却在此时用上了。他捡回一条命,托许思安的福。

      山林间药材无数,找到能止血化脓的药材不难,但许思安看不见,程牛牛又不知药材是何模样,想来找药配药之路,艰辛非常。

      自己昏了多久?一定给小安添了不少麻烦。

      “谢谢许老爷,”程诺沙哑着嗓子。

      程牛牛哭够了,忙扶着小爹坐直,递上干净的清水。

      程诺润了嗓子,感觉脖颈有东西冰凉,他低头看,许思安的平安符,正挂在他的脖子上。

      他连忙要解,奈何双手没有力气,死疙瘩解不开,程牛牛在旁道,“小爹,平安符被你捡到,说明你们有缘分,所以就归你所有。”

      “牛牛!”程诺以为是程牛牛偷偷给他系上的。

      程牛牛委屈,“是他送你的。”

      “许老爷,对不起,牛牛年纪小,他不知道平安符是做什么用的,”程诺哪会相信,这么宝贝的平安符,许思安怎么会送给一个讨他嫌弃的陌生人。

      许思安道,“我送出去的东西,绝不会再收回来。你若不要,扔了就是。”

      程诺惊讶的看着许思安,仿佛不认识眼前的盲眼许老板。

      “外面雨大,赶路不成,”许思安努力保持表情的冷淡,“你的腿,也需养些时日。”

      “老爷……”

      “我们同路,理应互相扶持,深山老林,除了我们该是没有别人。你无需喊我老爷,我今年二十三岁,没有你想的那么老。”

      程诺噗嗤笑出来,他忙捂住嘴,“对不起,许……老板……许……公子???”

      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许思安想了一会儿,说,“我们虽认识不长,却也算生死之交。我这人脾气怪,也没什么要好的朋友,同生共死的机缘不是常有,我们还要互相扶持走出山区,既然老天有意,我想交程公子做朋友。”

      程诺受宠若惊,他醒来之后,许思安的言行举止,说不出的怪异。

      “程公子不愿意,我也不强求,”许思安掩住笑意,这些年他走南闯北,学到的本事可不只有经商。商道即人心,揣摩人心的功夫,他练就的炉火纯青。

      程诺哪里敢说不愿意,只是事情的发展,忽然超脱了他的想象,他一时半刻想不明白为什么。

      小安认出他了?

      不可能,若是小安认出来,一定会问他为何变成现在这幅落魄模样。

      是因为……感激他吗?

      他为了找护身符被狼咬伤,所以许思安过意不去,对他的态度好了许多。

      得了程诺肯定,许思安道,“既然是朋友,公子相称太客气,这样吧,程公子称呼我乳名小安,我称呼程公子小诺,可好?”

      “嗯。”程诺轻声应答。

      “就这么说定了,”许思安得逞,名正言顺的先把名字给正过来,“小诺。”

      程诺觉得,自从他与许思安之间改了称呼,许思安就更加难伺候了。

      许思安要树枝。

      程牛牛出去捡树枝,没有一条是合许老板的意,不就是长了就是短了,不就是细了就是粗了,许老板挑了半天,摇摇头,“还是不成。”

      “小爹,你看他……”程牛牛撇着嘴告状,“他故意的。”

      “牛牛,”程诺把孩子搂过来,“不许胡闹。”

      因为腿伤,程诺起不了身,他见许思安摸着墙走出了山洞,忙让程牛牛去跟着,嘱咐牛牛好生照顾,心里急的恨不能腿伤马上好全。

      小安看不见,外面雨刚停,泥泞山路不好走。

      他不知为何,小安会让他称呼乳名,心里却是欢喜的,两人在这山区的几日相伴,能亲近一些,也算是圆了他的愿望。

      许思安出了洞口,沿着之前程牛牛带他走的山路走,他走出不远,忽然驻足,蹲下身,手心抚上一棵树。

      “帮我个忙,”许思安知道程牛牛跟着他,“帮我在附近找块儿尖利的石头。”

      山上最不缺石头,程牛牛找了好几块,递给许思安,“你做什么?”

      小孩儿有些埋怨,瞎子还到处乱跑,惹得小爹担心。

      许思安没有说话,他用手上的石头,在树上刻了个几个字,程牛牛跑过去看,看了半天没看出是什么,笔画太多,连着树皮的坑洼皱成一团。

      小孩识字本就有限,“这是什么字?”

      许思安笑而不答,他按着原路往回走,程牛牛怀疑,这位真的是眼盲吗?

      两人回到山洞,沿路采摘了不少野蘑菇,程诺怕有毒,程牛牛说,“是他让我采的,他都试过的,说这种深棕色的没有毒。”

      许思安点头,“放心吧。”

      程牛牛又依着吩咐去捡了些许木柴,许思安很快就打起来火,山洞被火映的通红,程诺看着许思安又用树枝搭起来了个架子,把蘑菇穿成一串一串的,放在架子上烤。

      在他的印象里,许思安是比他还要金贵的少爷,如今,更是吞并南地粮田的老板,亲手做这些杂事,竟是比做了八年农民的他还要熟练。

      程诺想帮忙,刚挪动身体,被听见动静的许思安止住,“你的腿有伤,坐着别乱动。”

      程牛牛还捡了几个红薯回来。他学着许思安,把红薯也穿进了木棍,跟着放在火上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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