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锦瑟付流年

　　紫环从外面匆匆进来，萧锦瑟抬眸眼锋扫过她，紫环只觉得一股冷意，吓得她结结巴巴道：“小姐，戚家表少爷刚派人来传话，说皇上可能要把郡主赐婚给那蛮子库戎。”

　　“什么？”苏灵枢惊呼道。

　　萧锦瑟眉头一皱，手里却还稳稳地。她将碗举起，一饮而尽。然后举起帕子，慢条斯理地擦起嘴来。

　　须臾之后，方沉声道：“慢慢道来。”

　　紫环这才将朝堂上的争论一五一十道来。

　　听完苏灵枢呼出一口气，“还好还没定下来。”想了想，又不安起来，“如果圣上答应了怎么办，可有转圜的余地？”一念至此，慌张地在屋里团团转，语速很快地说道：“锦瑟，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我要写信给父亲和祖父，可不能让你嫁给什么库戎。”说罢想往外走。被萧锦瑟伸手拦下。“不急。舅舅和外祖父都在京外，这一来一回肯定不行。戚表哥如今恰在京中，只是我们镇南王府与水师可不能有结党谋私的名声，所以也不便见面。为今之计只有靠我们自己，你别慌。这事会有办法的。”

　　苏灵枢被萧锦瑟重新按回椅子上，只见萧锦瑟沉吟一会，吩咐紫环：“吩咐下去，此事暂时不要惊动老夫人。你让紫竹去找岑先生和任先生说我在中正斋等他们。”紫环领命速速去了。接着她又转向苏灵枢，道：“灵枢，劳烦你走一趟，去和母妃讲，我同两位先生商讨完毕就来见她。”

　　苏灵枢有些担心，反倒是萧锦瑟冲她一笑，“这事尚未有定论，慌什么。”苏灵枢匆匆去了。

　　萧锦瑟的表情这才冷下来。她换了一身墨色的素袍，未着任何装饰，款款而行。近看却是眉头深锁。

　　岑之洞和任鸿新是镇南王手下两名谋士，岑之洞年逾五十，人瘦如枯柴，常年粗布麻衣，一身墨迹斑斓，不言则已，一言惊人，素日只是坐在王府外院的潇湘馆内，画竹为乐。

　　任鸿新刚过而立，锦衣素袍，方脸阔眉，乍看极为忠厚，却是擅长揣度人心，是镇南王府暗地产业的操纵者，富甲天下也不外如是。

　　岑之洞今日虽仍是着灰白色的粗布麻衣，却是异常整洁，任鸿新却一反常态的一身狼狈，萧锦瑟挑了挑眉，看着他。任鸿新方拜了一拜，“不负王爷、世子和郡主所托，鸿新于蜀州、云州、忻州三地购粮三十万石，不日将分批运往凉州大营。”

　　萧锦瑟点点头。数月前，西征军粮草不足，恐朝廷延误战机，父亲来信于自己，便着了任鸿新去购粮。

　　萧锦瑟看向岑之洞，轻轻问道，“皇上下旨议婚一事，岑先生怎么看？”岑之洞想了想，“徐世图是老糊涂了，被沈石溪牵着鼻子走，圣上疑我西征军已不止一日，沈石溪老奸巨猾，料得王爷不肯放弃兵权，借得此次粮草危机，释我镇南王府的兵权。”

　　任鸿新道：“若是真的没有粮草，估计王爷和世子也不得不从，怕就怕在没了兵权，王府上下也都保不住。”

　　萧锦瑟迟疑道：“圣上真的会如此赶尽杀绝？”岑之洞接口道：“圣上哪里是能容人的。便是放过我们一时，稍有风吹草动，那就是第二个福王府。”福王是圣上的弟弟，当年也是有拥立之功的，却因为替当年失败的九王求情，被陛下囚禁至死。萧锦瑟一凛，沉声道：“圣上不能容人。我们与沈家也是姻亲，沈石溪何故如此算计我王府？”岑之洞摇摇头，道：“正是因为是姻亲，沈石溪更要如此，方能显示他没有与我们拉帮结派。”略一停顿，岑之洞轻声道：“怕是沈石溪要做是皇上的孤臣。至于牺牲一个女儿来换得圣上的圣眷，这笔交易可是划得来的很。”

　　萧锦瑟想沈靖澜若是知道自己是被牺牲的，饶是她虽素来冷静，恐怕也会伤心的。又或许，她根本就知道？她无从选择，或是甘愿成为牺牲品。萧锦瑟想了片刻，这局里的每个人都怕是早已明白了自己的角色，她虽说不上心机深沉，却也不至于愚钝至此。终于，叹了口气，恐怕灵枢说的没错，自己包括整个镇南王府都该防着她。

　　任鸿新踱了踱步接着说：“当初联姻的圣旨下来，我们都当皇上是拉拢我们，却没想到是为了让我们放松警惕，兵权一日在手，圣上一日不能安寝啊。这一次我们是看到了圣上的决心。”

　　萧锦瑟想了想。“那将我下嫁给库戎是何意？”

　　“照理说，虽说库戎与王爷有仇，但圣上也不可能冒险让我们与库戎联合才是。恐怕郡主和库戎联姻的主意背后另有其人。”

　　岑之洞在旁叹道：“未曾想这申时温竟然不是沈石溪的人。”

　　萧锦瑟问道：“依岑先生之见，我们该如何行动？”

　　岑之洞坐下喝了口紫竹泡的六安茶，道：“着人查申时温，越快越好。背后的人一日不出现，我们就一日不知道对方手里到底有什么。”岑之洞顿了顿，又道：“至于婚事，郡主不用担心。圣上已经驳回了，沈石溪提上去的名单里也不会有郡主的名字的。只不过，粮草已筹备成行一事不能让外人知道。西昌之行怕是要劳烦郡主了。”

　　“既不是联姻，如何要我去西昌？”萧锦瑟不解道。

　　岑之洞笑了笑，枯瘦如柴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狠厉：“去替申时温做他应该做的事。”
　　“岑先生的意思是？”萧锦瑟有些迟疑。

　　“申时温既然敢说，那必然预料到了这一天。放心吧郡主，我们不要他的命，他的命还有其他用处，我们只是需要他暂时不适宜出远门罢了。”岑之洞说的轻描淡写，仿佛并没有说什么谋财害命的事情。

　　萧锦瑟想了想又道：“即便如此，我去做说客合适么？”

　　“郡主还怕做什么不合适的事？郡主早有不按理出牌的好名声，如今正好一用罢。有什么比郡主亲自去求仇人的粮草更显得出我们的急迫？”

　　萧锦瑟沉吟半晌，点点头，“恐怕要劳驾母妃去宫里同娘娘们讲讲情了。其他事宜就劳烦岑先生了。”

　　岑之洞微微点头：“属下分内之事。”萧锦瑟回头道：“粮草的事麻烦任先生了。”任鸿新轻轻抱拳：“定不辱命。”

　　待两位先生走出良久，萧锦瑟道：“绝地！”阴影中出现一个黑衣男子，看不清面容，只听他道：“属下在。”

　　“让腾雾和挟翼去查查申时温的背景，尽快报给我。顺便...”萧锦瑟眼神冷了冷，“让他在家里好好休息几个月，不要出门。”

　　“属下领命。”

　　“让逾晖和超光去跟着沈靖澜，保护她的安全。还有...”萧锦瑟想了想，冷冷道：“查查她和谁接触，一有消息即刻回报。”

　　绝地、翻羽、奔霄、越影、逾晖、超光、腾雾、挟翼是萧锦瑟的八个暗卫，而绝地正是其中的头领。萧家有一个绝密的刺客组织，而这八个暗卫正是其中的佼佼者，负责保护萧锦瑟的安全。

　　待绝地隐回暗处，萧锦瑟才缓缓踱步来了镇南王妃的枕霞阁。镇南王妃正素手煮茶，萧锦瑟一贯知道母亲想事情的时候喜欢煮茶，于是只是站在一旁缓缓一拜，“母妃。”

　　镇南王妃没有说话，示意让她坐下，“且尝尝我这六安茶，这是旧年涓的雨水。”说罢将手里的茶水倒入一个汝窑的天青釉小盖盅，萧锦瑟喝了半盏，略想了想，“灵枢说沈靖澜也略通茶艺。”王妃微微一笑，“靖澜这孩子与我甚为投契。这六安茶就是她昨日送来的。”萧锦瑟略想一下，没有接话，只是喝完了剩下的半盏茶。

　　王妃看来她一眼，笑道：“锦瑟如今倒是比灵枢沉稳多了。”

　　萧锦瑟苦笑道，“父王常教导锦瑟，越慌乱的时候越是要沉住气。”

　　王妃赞许地点点头，又道“先生们怎么说？”萧锦瑟遂一一道来。

　　王妃听罢问道：“你怎么看？”萧锦瑟想了想：“先生们的想法虽有些险，但是如果我们毫无作为，无异于坐以待毙。这趟西昌，锦瑟想去。”

　　王妃略一沉吟，眼里如水般沉静，轻声道“你长大了，家里不过你和慕言两个，如今慕言远在凉州，你父王更是分身乏术，只能辛苦你了，只是，你的病……”

　　说到这儿，王妃脸上略有忧色。萧锦瑟慌忙摇头，“不碍事的，如今已然控制住了。按灵枢的药方来服药即可。何况锦瑟精通武艺，又有暗卫跟着，母妃且放心。”

　　王妃点点头，“那让灵枢陪你一起去西昌吧。”萧锦瑟本想拒绝，看了看王妃的样子，忍住了。

　　镇南王妃想了想，挑起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容，看着远方：“如今，我也该进宫，去会会两位娘娘了。”她转瞬低头，眼里闪现一丝柔光，“也是许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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