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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疑心
陈深从一丝掀开的窗帘缝隙间,望着天边绯红如火的云彩。太阳会照常从东方升起,他却不能肯定,这一番美景,那个身陷囹圄的人,还能不能再次欣赏到。
即使一夜无眠,即使心急如焚地想知道叶子的情况,陈深还是强制按捺着自己,他必须向往常一样,熬到八点钟才出门,他必须装作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而这等待着的每一秒,对此时的陈深来说,都是度日如年。
终于熬到了“起床”的时辰,陈深换了身衣服,撑着懒腰走出办公室门。
扁头听到动静,着急忙慌地从值班室里跑过来,口里直嚷嚷着晚了晚了,他一路冲进办公室,拎着水瓶和保温饭盒再度冲出来:“先给你打水,再给你买早点啊!”
陈深打着哈欠:“今天怎么迟了?”平时都是扁头敲门叫起他。
扁头及时刹住脚:“这不昨晚上摊我们一分队值班嘛,守着犯人呗,我刚从牢里头上来!”
“早上才过来啊,那人还有气儿吗?”陈深不在意地问。
“有啊!”扁头叫道,“昨天喝多了酒,她睡得可香了!现在还没醒呢!”
陈深哦了一声,不着痕迹地打探:“就昨天那情报,到底是怎么来的呀?”在他离开行动处之前,也没听到有什么特别的动静。
“抓着一共/党,打了老半天,招了!”左手水瓶,右手饭盒,也没能影响扁头绘声绘色地描述,“你别看那女的蛮文气的样子,在共/党那是个头儿,叫什么,宰相!”
“呦~,这么大呀,只比皇帝小一点!”陈深从不怀疑扁头打探消息的能力。
可是毕忠良怎么确定她就是宰相呢?明明宰相是自己的嫂子,昨晚还和自己接上了头。
“那可不!”扁头被他头儿说笑了,“就咱找的那麻雀,都归她管,你想,够大吧!”
“大,真大。”陈深点头附和,心里却在计算。
他昨晚建议把人送往医院,却被毕忠良十分警觉地驳回,彻底断绝了他想伺机救人的打算,只要人出不了76号的门,他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无计可施。
扁头突然凑近到他耳边,小声问:“头儿,你不会还惦记着那女的吧?不是,头儿你可千万别想不开,你说你找什么样的女人不行啊,这万一要是被处座知道了,可是要掉脑袋的!那女的她真不……”
陈深一指头敲在扁头脑门上:“越编越没谱了!我说你是一晚上没睡觉脑子糊涂了吧?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扁头赶紧撤到安全距离,揉着脑袋暗自嘀咕:“我说说那有什么,就怕你一抽风什么都敢做。”
“你嘀咕什么呢?”陈深横他一眼。
“没!我去打水!”扁头撒腿就跑。
陈深收敛了神情左右看了眼,走廊里依旧安安静静地,估计都还在审讯室忙活着捞功,整晚上睡不着觉的也绝不止他一个,处里好不容易抓到了“大人物”,他们一定像是见了血的苍蝇,无缝不叮。
到底没让扁头出去买早点,陈深“心疼”扁头一夜没合眼,借着买早点的空隙出去透透气,回来的时候顺便给扁头带了份他最爱吃的生煎,在他一叠声的不好意思和万分感谢中,提留着自个儿的豆浆油条,跟平常一样走进了会议室。
行动处的人不少都在这里头吃饭,档案室的柳美娜一见到他,连饭也顾不上吃了,连忙招呼着他,想让他帮忙给剪一剪碍眼的刘海。
美人有事,陈深自然爽快的有求必应,他像平时一样和柳美娜相互打趣,交谈甚欢。
“对了,听说你们抓了很多个共/党啊?”柳美娜好奇。
“你消息挺灵通的嘛!”陈深哈欠不断,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
能在行动处混出个人样来,没几个会是真正简单的人。
柳美娜看着嘴碎八卦,却掌管着档案室的钥匙还有机密,从没有出现过差错,其实她心里最是门清儿,什么是该说的,她可以闲言碎语,什么是不该说的,她绝对闭口不提。
撕了个面包条塞到嘴里,柳美娜略有些小骄傲:“一早上来大家都知道了,一个共/党在牢里,八个嫌犯全招了!”
陈深叹了口气,却是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是啊,老毕头疼的时候到了!”从纸袋里抽出跟油条。
此时,伍志国从外面走进来:“陈队长,处座请你过去。”
“哦,我知道了。”陈深回头应了声,面上虽不乐意,却动手转上了饭盒盖,他看了眼坐在旁边拿着化妆镜孤芳自赏的柳美娜,“我先去见老毕,回来再帮你剪头!”
心有预感,这顿早饭,估计是吃不上了!
雪夜之后,天光大亮,却始终照不进这间充斥着腐朽气息的审讯室。
陈深一路尾随着毕忠良穿过昏暗的过道,灯影里,他瞧着老毕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明。
不耐烦管事儿的陈深,依旧是满口吊儿郎当的说辞,被毕忠良骂了句不正经,于是他侧坐在桌子上接过审讯报告,故作正经地对着几个血迹斑斑的疑犯,低头看得仔细,抬头一一比对。
毕忠良坐在椅子上抖动着几根手指头,看着对面站成了一排,在受刑后皆已认罪的八个嫌疑人,意外地捕捉到其中一个小平头看向陈深的意有所指的眼神。
整个行动处都知道,刘二宝是处座面前的红人,但陈深却是处座过了命的兄弟,所以两人的关系就有那么点微妙。
刘二宝自然是不服气陈深的,现在肚子里还憋着一股气。他累死累活地折腾了一大晚,这人倒好,轻轻松松睡了个囫囵觉,照样可以分走一杯羹。
陈深合上供词还给了刘二宝,对他的皮笑肉不笑视而不见,向着身后的毕忠良递去一个眼神,两人前后脚走出去。
审讯室外,陈深倚着面墙,给此时想必十分头疼的处座出了个主意:“你就随便找一个,另外七个处理掉就行了。”
毕忠良立刻转过头,看向他,有点不可置信:“完了?”
“嗯。”陈深点头肯定,不是挺好一主意?
“看这么半天,你就跟我说这话啊?”还以为他会说出什么高见,毕忠良单手插着腰,一手指着他脑袋,“这用得着你教我吗?!”
“没法看呀!”陈深朝后趔了趔,表示很冤枉,“除非你挨个查他们的底细,喔,跟她说过话就算是接头的?那我还跟她说过话呢!”
以毕忠良的谨慎,迟早会发现自己和她有过接触,那八个人当时或多或少都在场,这是隐瞒不了的事实,在小平头看向他的瞬间,陈深就发现了,只有自己先向老毕交代了,才能降低他的疑心。
毕忠良果然质问道:“你还跟她说过话?”
当面开口问,就说明毕忠良还愿意相信他,虽然在背后也少不了小动作,但是只要他还念着几分旧情,这就够了。
陈深不在意的嗯了声:“我还请她喝过汽水,长得还不赖,不是吗?”
毕忠良问:“你都跟她说什么了?”
陈深勾唇,邪魅一笑:“小姐,想剪个头吗?”
“去!”毕忠良就恨他这点拎不清,“你能不能有个正经样子?别整天到晚吊儿郎当的!”
“我怎么不正经了?”陈深替自己辩驳,“难得有这么漂亮的姑娘,当然要认识下了,机不可失嘛。”
毕忠良气急,声色俱厉:“她是什么身份?!你不知道自己也在刺杀名单上吗?你怎么确定这个机会不是对她而言的?我看你早晚要死在牡丹花下!”
“那我做鬼也风流了。”陈深撇嘴。
毕忠良被噎地别开头去,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蒋总裁真应该为黄埔十六期有你这样的教官而感到耻辱。”
陈深跟着笑了声,浑不在意:“所以我出去都不说我是从黄埔出来的。我就说我是从六十六军出来的,就是一伙夫!”
“滚蛋!滚蛋!”毕忠良摇着头撵人,再说下去他怕自己会被气死,到头来成了新政府第一个被活生生气死的人,他怕军统飓风队知道了都会笑掉大牙,丢不起这人!
“让我再说一句,好吧?”好像是过分了,陈深收回玩笑。
毕忠良懒得理他。
“你确定那女的是中/共?”陈深用肩碰了碰他,却被气头上的人给晃开了。
毕忠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到底没跟他计较下去:“之前逮的共/党安六三来牢里看过了,就是她!”
老毕的话却让陈深有些糊涂了。
宰相明明是自己的嫂子沈秋霞,可安六三为什么要指认是她呢?这个安六三既然招供了,就一定知道宰相的真实身份,难道他还念着往日的几分旧情,企图利用别的什么人蒙混过关么?他笃定那个看着弱不禁风的女人,一旦被76号的大刑伺候上,就一定会对一切供认不讳?
这个安六三,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到时候,他既可向老毕交了差,又可保全了真正的宰相,他想的倒是挺美的,想着为自己留一条退路,可他就不怕一朝东窗事发了,老毕再拿他寻晦气么?要是真到了那地步,他为自己留的后路也会被作成了死路。
陈深知道那个女人不是宰相,但他却绝不能让老毕知道,自己知道真正的宰相是谁,而且还见过这个宰相。
“她该不会,是故意接近我的吧?”陈深捧着心脏,作惊吓后怕状,“这中/共什么时候也跟军统一样,学会用美人计了,不像他们以往的作风啊?”
毕忠良斜睨着他:“他们什么作风,你还挺了解?”
“不了解。”陈深立马摇头,转而又不怕死地打趣老毕,“不过,你说她找我一个没权没势的小喽喽做什么,要找也是应该先找你啊,是吧?”
“是什么是?你找打呢是吧?!”毕忠良一掌抽上去,被陈深灵活闪开。
“我知道,你就是怕嫂子知道呗!”陈深挥挥手,在毕忠良一句小赤佬的咒骂声中,急急跑开。
刘二宝从审讯室里溜出来,见毕忠良直勾勾盯着陈深离开的背影,他跟着处座时间也不算短了,还是能猜出几分他的想法的:“处座,您是怀疑陈队长么?”
毕忠良思索片刻:“把里边那个小平头给我带出来,我要亲自审问他。”
“是!”刘二宝清楚,处座心里还是偏向陈深的。
“叫伍志国盯紧了陈深,千万不要让陈深和嫌犯有任何接触。”
不是毕忠良不相信行动处的铁桶防卫,而是陈深一向在行动处里来去自如,毕竟是日本陆军学校教出来的人,看紧点,才好以防万一。
“明白!”刘二宝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还有疑心就好。处座的疑心越大,他就越有空子可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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