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潇湘

作者:山水萦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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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蓄谋


      文登敖两父女有点急了。按说乡试开榜已过了好多天,楚潇湘应该回来,怎么没一点动静。楚娃几天都到路口张望,也不知道有谁同考乡试,好打听打听。无奈只好忍着性子,等着。
      楚潇湘一回来。听说高中解元,文登敖连声说:“我眼光不差,眼光不差。潇湘终非池中物。”文紫姗满眼含笑,走路都差点失了稳重。楚娃象自己高中似的,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文登敖特意叫老仆买来个红灯笼,点亮挂在厅堂,照得一屋子喜气洋洋。当晚,大家围坐一起吃饭。楚潇湘细说乡试前后的情形,不过没有提起秋娘及贺萍相送的事,怕文紫姗误会。随后,文登敖举起酒杯:“贤侄,今日真是可喜可贺。再过半年就是春闱,到时一登龙门,前途不可限量。如今先贺你一杯,待明年会试,相信你一定不辜负老夫厚望。”楚潇湘亦举杯道:“多谢文老先生相勉。我当再进一步。”一夜大家尽欢。
      次日,楚潇湘与楚娃刚练武完后,回到屋内,只听见外面有人高声喊道:“楚解元在家吗?”楚潇湘正纳闷:叫谁呢?楚娃推了他一下说:“叫你呢。”楚潇湘才醒悟:怎么解元成了我的名字?出门一看,两个衙门差役站在门前。一人问道:“您就是解元老爷吧?”楚潇湘道:“我是楚潇湘。请问有何公干?”两差役毕恭毕敬抱拳行礼,稍年长的一人道:“县令大人知道我县出了个解元,很是高兴。特差我两人来请楚解元,今夜到郴州酒楼厢房一叙。”潇湘婉拒:“我的面子也太大了,怎敢惊动县太爷大驾。”差役道:“请的都是今年新进的举人老爷,恳请大人万勿推辞,以免县老爷说我俩办事不力。”楚潇湘见此,便道:“先谢过二位,我依时前往便是。”差役刚走,楚娃便道:“你中解元,关他苟布衣什么事?”楚潇湘笑道:“他是县的父母官,子民中举,他脸上自然有光,也是治理的政绩。”楚娃“哼”的一声:“倘若我俩愁吃愁穿,他来过问才好。”
      是夜,苟布衣对众新进举子逐一勉励,对楚潇湘则特别亲热。苟布衣捋须道:“众多生员中举,且楚潇湘高中解元,足见我县地杰人灵,替敝知县亦增光不少。望你等明年春闱个个高中进士,甚至出个把状元、榜眼、探花也未可预料。尤其是楚潇湘,早就该出来应试,要不如今或许官做得比我还大,断不止小小县令。老兄今后前程远大,到时可别忘了我这个老朽,方便时也提拔提拔于我。”楚潇湘笑道:“我哪里比得上县老爷学富五车,我真是碰巧而已。”众位学子道:“楚兄,谦虚了。”一位年长的举子道:“我考了这么多年,才中了个第五十六名,又不曾见我碰巧?”苟布衣道:“正是,正是。举子可说碰巧,解元却是千挑万选才出来的。你看唐解元,即是千古奇才。你医道了得,文彩四溢,将来必成大器。”诸多溢美之词,令楚潇湘坐得不甚自在,只想早早散席回“也是园”。
      过了两天,胡二也找上门来。开口便行礼道喜:“我胡某人眼拙,竟不知近邻有如此人才,可喜可贺!”楚潇湘道:“不必客气,每次秋闱都出几十个举子,算上历年,总有几百上千的,算不得什么。”胡二道:“那又不一样,几百上千的,我一个都不认得,你可是和我一起吃过饭的。”楚潇湘心想:说是近邻,可隔了两里地。说到一起吃饭,那天苟布衣生日,你在里间,我在外厅,这也算?胡二并无恶意,攀点近乎,只是为以后或许有用。胡二拿出廿两银道:“小小贺仪,不成敬意,还望笑纳。”楚潇湘忙摆手道:“这可使不得,无功不受禄。我断不可收受你的银两。”胡二急道:“楚兄,你如此推托,便是嫌少。一点心意而已,又不是行贿于你,你中了解元,我身为同县,也觉光彩。”他硬塞过去,回头就走,道:“不必送,不必送。”楚潇湘只好摇头苦笑。
      胡二回到家里,夫人没好声气问道:“半天不见人影,上哪儿去转游去了?”胡二告之楚潇湘之事。夫人又说开了:“人家中解元,关你屁事,白送银子给人家。”胡二斥道:“说你不明事理。连县太爷都去贺他,为什么?还不是着眼以后,有几个解元最后不当官的?和一个当官的相熟,比与一百个平头老百姓来往都不吃亏。”夫人道:“你这呆子。他当官未必就正管着我们。”胡二道:“我们与长沙,江淅都有生意往来,搞不好有生意瓜葛或有官司纠缠,那一样不可去求人家?到时才烧香,你不怕晚吗?”夫人道:“这也是。不过你就这廿两的交情,能指望有用?”胡二道:“人世间没有比官场和送礼这两件事学问深。官场不必说,送礼就太多讲究。给谁送,送多少,怎么送都要计算得精准。送楚潇湘廿两银子,他会记在心上,这是雪中送炭。他一月能挣多少,我看也就二、三两银子。倘若给严公子送礼,你送上五百银,他也不会哼一声。就说楚潇湘,以后官当大了,你就算给他送两百两,我看还不如今天这廿两。”夫人打断他的话:“行了,行了,我不说你是呆子可以了吧。”胡二摇头晃脑地说:“谁不呆,谁发财。”
      苟布衣宴请众举子,其实是师爷余仁的主意。余仁观察楚潇湘,越觉其将来非蓬蒿之辈,果然这次就中了解元。他对苟布衣说:“听说楚潇湘与文老夫子有所往来。”苟布衣不明所指:“那又怎样?”余仁道:“文登敖何许人也?原吏部侍郎。能据此位,当心明眼亮,阅人无数。他能看上的人,实属非等闲之辈。楚潇湘的明日,可不会就是一个解元。文登敖不肯屈服于严氏,手里总得有些棋子。楚潇湘来日正可为他所用。”苟布衣点头道:“官场变幻,是要看清楚为好。不过,我有一事不明,严大公子,一向心狠手辣。凡事一上心头,便想到手。为何上次之事,不了了之?”余仁道:“严氏并非莽夫一个,他向来行事狡黠,谁知又会想出什么主意。”苟布衣:“我想也是,幸好没有再差使我等,我乐得袖手旁观。”
      严世蕃几番没有得手,直恨得牙根发痒。一时又没有好主意,又不便强抢,只好暂且放在一边。况且近来事忙。其父年迈体衰,穷于应付,时常将要拟之事,交付代拟。圣上又要新开丹炉,急待青词,这青词写一、两篇好写,多了则不好对付。青词文体工整,词句华丽,要篇篇出新意,非其中高手不可。严世蕃聪慧过人,也算是青词好手,却也需殚智竭力,才可应付。
      说到青词,严世蕃并不喜欢。这是骗老天的东西,说得天花乱坠,其实空洞无物。谁见哪篇青词流传千古?再好的青词,写了,对天烧了,也就完了,还不如一首民谣俚曲寿命长些。但青词有用,写得好看,念起来悦耳,便可使龙颜大悦,圣心舒畅。于是官升上去了,银子涌进来了,宅弟越来越奢华,妻妾越来越多。严世蕃这些年来,凭着父亲的荫庇,揣猜圣意,撰写要拟,研制青词,捞了大把的银子,娶了二十多房妻妾。所以这青词是万万不能掉以轻心。为了这篇青词,他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两天,心无旁骛,连他平日最要紧的两件事-美酒女人都丢在一边。
      两天以后,他走出房间,象结束闭关的道士,伸伸腰,深深吸口气,立刻精神奕奕。青词写好,万事无忧。下人立即奉上好酒。他搂着两妾,斜靠华榻,单眼半眯。丝竹缭绕,歌舞回旋,似乎不再有什么烦恼之事。一曲方罢,一曲又起。唱的是张羽《着色兰》“芳草碧萋萋,思君漓水西。盈盈叶上露,似欲向人啼。”吟唱的是小妾方芷兰。
      方芷兰是现长沙之府方正之女。生得姿容端正,能歌善琴,本颇得严世蕃欢心,其父因此由郴州知县,提为长沙知府。无奈不知何故,自入严府,方芷兰一直不苟言笑,整个冰美人模样。严世蕃只以为其天性如此,觉得她与其他妻妾不同,别有一番韵味。但时间长了,就觉得兴致大减。今日听其唱这首《着色兰》又勾起他的欲念。一曲听毕,便令她一人留下,其余悉数散去。
      入夜,暖阁中燃着红烛,熏炉内闪着蓝焰的龙涎香,飘散着馥郁的香味。严世蕃少有地花了些心思,营造出煽情的氛围。他要看看,能否熔解这个冰美人。方芷兰沐浴已毕,端坐在他面前,也不言语。严世蕃亲自斟了两杯酒,一杯递与方芷兰,自己一杯饮尽。方芷兰只是轻轻抿了一口,半低着头。严世蕃笑道:“娘子今天唱的曲子甚是好听。”方芷兰仍是半低着头,并未搭话。严世蕃又道:“我自从娶你入门,并未见你展露笑容,不知何故?”方芷兰轻轻地答道:“本无可喜之事。”严世蕃道:“你一入我家门,你爹便升做长沙知府,难道不是可喜之事?”方芷兰道:“是他做的长沙知府,又不是我。”这一句把严世蕃呛得不是滋味。严世蕃有点不悦:“你是否不欲嫁入我家门?”方芷兰轻道:“父母之命,本不须征询小女子的意思。”严世蕃再说下去,亦没甚意思。命丫环吹了红烛,只留一灯笼淡淡地照着,搂着方芷兰上床。折腾了半夜,方芷兰也不迎合,也不抗拒,只如昏睡一般,任由严世蕃蹂躏。严世蕃一身臭汗,精疲力倦,起来披上衣裳,坐在房间八仙桌旁,斟了杯冷茶,大口喝着。瞟一眼床上的方芷兰,一动不动躺在一边。严世蕃自觉没趣。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文紫姗。那是少有的美人儿,捞不手,就象老虎抓不到猎物,爪牙都难受。可是,真的得手,说不定比这方芷兰更冷。或者是心性刚烈,誓死不从,岂不枉费心机。罢手吧,岂不是便宜了她。我严世蕃想要的东西没有落空过,放过她,以后谁还怕我?想着,想着,心中忽然有了主意。
      这方芷兰依然故我,也不怕严世蕃脾气一来,将她怎样处置。外人谁也摸不清个中原委。其实,自被父亲当作礼物送与严世蕃,她就已心死。方芷兰哀怨大矣。
      方芷兰年幼时,姨妈王氏因家乡发大水,丈夫溺亡,带着表哥李若愚投奔她家。方母与姐姐抱头痛哭一场,将其安顿在家中。及至洪水退去,几亩薄田又被族人强占。姨妈又急又气,染病不治,撒手西去,只剩表哥孤零零一人。表哥年长方芷兰三岁,长得一表人才。方母可怜外甥,将其视为己出,呵护备至。方芷兰与表哥青梅竹马,耳鬓厮磨。渐大,更互相倾慕。李若愚自知眼下光景,与方芷兰地位悬殊,于是日夜用功,考上秀才后仍孜孜不倦,望日后科举成名,好迎娶表妹。谁知那年秋闱,李若愚中了第八名举人,正兴冲冲赶回,欲告知表妹。表妹已被迫离家,远嫁严世蕃。李若愚当时晕倒,救醒过来,三天不吃不喝,只是垂泪。第四天,起来进食,方母以为其悲痛已过,遂将好言好语相劝。李若愚不发一言。第五天,方母过来探视,只见桌上留下一纸,方知外甥心灰意冷,远赴衡山,遁入空门。方母长叹一声,欲哭无泪。眼看女儿离去,唯一外甥出家,不禁百感交集。她生怕女儿想不开,若愚出家的事一直瞒着。直到一日,方芷兰进庙上香,偶遇原先的近邻,才知当时情形。方芷兰心如刀割,跪在菩萨面前,差点站不起来。她紧盯慈眉善目的菩萨,心想:我拜你何用?求你何用?你并不佑我有情人,你亦一样欺善怕恶。摇晃着站起来,将原先插上的香,尽数拔出,一把扔了出去。旁边的信众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何事。方芷兰回去后,一夜流泪,黎明时分,抓几件衣裳,结在一起,一头抛过房梁,欲寻短见。伸手搬凳时,低头看见母亲亲手戴上的玉镯,心里迟疑了一下。又从梳妆台中取出一枚印章,上面刻着“如兰斯馨”四篆字,那是若愚为她刻的,其中“如”字取“愚”的谐音,她紧紧攥在手中,泪水又如雨下。此刻,她想到,如果自己一死,母亲、若愚闻讯,亦不会留恋人生。无可奈何,又将结好的衣裳扯了下来。自此之后,更难听见她多讲一句话。严世蕃拿她没办法,心想反正你在我手里,还怕你飞了不成?待我慢慢收拾你。
      严世蕃现在想收拾的是文紫姗。这次他没有把青词交给父亲,而是自己呈献给圣上。自从嘉靖二十一年,以杨金英为首的宫女们,因不堪虐待而生出“壬寅宫变”后,侥幸未死的嘉靖帝不敢再居于大内,移居两苑。严世蕃便在西苑门外等候通传。心里琢磨如何不露痕迹地施展自己的奸计。听见一声传见,严世蕃随着内侍,入了西苑,葡匐在嘉靖帝前面,双手捧上新写好的青词:“臣殚精竭虑,新撰青词,为圣上新开丹炉之用,还望不负圣意。”内侍接过,呈于帝手。嘉靖帝稍露倦容,伸手掩口微微打了个哈欠。展开青词细看,渐渐露出笑意,连道:“好词,好词。卿能知我心意,实属难得。”严世蕃忐忑之心平静下来,赶忙答道:“为臣者,当尽心事君,别无要务。”嘉靖帝难得好心情,便问了一句:“闻卿妻妾不少,相信乐也融融。”这一句,正中严世蕃下怀。严世蕃恭敬答道:“妻妾多寡,并非乐之源泉。臣之所以广纳妻妾,实是撒网捕鱼的愚笨之法,指望从中可挑出心头之好而已。良妻美妾,有一知心足矣。古有汉成帝专宠赵飞燕,唐明皇难离杨玉环,传为美谈。圣上选秀,臣当不忘替圣上留心。”嘉靖帝自上次宫女发难,一直心有余悸。私下却压不下心中欲求。见严世蕃如此说道,便问:“可真有不二之选?”严世蕃道:“圣上几次选秀,俱十三、四女孩,应属心智未开,取其初信作炼丹之用,不可多得。若视为良伴,依臣愚见,则未如人意。圣上应还记得,原吏部侍郎文登敖,现庶居于湘南郴州,有一女名紫姗,刚过及笄之年。臣去年偶然见过一面,即惊为天人,不但容貌超凡脱俗,且聪明剔透,善解人意,知书识礼,琴艺出众。如若选入宫中陪伴圣上,足使汉成帝、唐明皇顿生嫉妒之心。”一番话,使嘉靖帝倦意全无,不过,他知严世蕃素来好色,便问道:“卿既遇此绝色美人,何不先折花在手?”严世蕃叩首道:“臣与文登敖素来政见不合,故不存此念。且为人臣者,当常记君恩,为君分忧才是。”嘉靖帝面露喜色,一时间,竟揣想起紫姗的容颜来了。严世蕃又道:“再过两月,正是采选的日子。圣上何不宣旨,令文登敖送女采选,以防节外生枝。”嘉靖帝:“爱卿之言,正合朕意。若所有臣子皆如爱卿,为君分忧,则何愁天下难治。”遂令颁旨,著文登敖送女到京采选。
      严世蕃自觉大大地出了一口恶气,一时得意,便对原东厂小头目说了此事。那小头目不无担忧道:“万一这文紫姗日后得宠,于大人岂不是祸患之源。”严世蕃从鼻孔哼了一声道:“以文紫姗那脾气,断不可能得宠,倒是被打入冷宫的机会大得多。退一万步,纵使一时得宠,亦难以加害于我。一来她是我荐于圣上,她如进不利于我之言,圣上必觉她恩将仇报,不予采信。二来,圣上最恨后宫干预朝政,定不会听其唆摆。她这辈子,只有老死后宫,别无出路。”小头目不禁连连点头:“大人真是心思缜密,无人可及。”严世蕃洋洋得意:“我这‘小丞相’,可不是浪得虚名。”
      楚潇湘知道,一个举人,在文老先生眼里算不得什么。他无法不去应春闱,只有中了进士,他和文紫姗才可谈婚论嫁。他心底觉得自己急功近利,但为了文紫姗,他只能如此。他曾经如此轻视官场,如今却要一步一步走进去,真是始料未及。几个月苦读,几个月等待。梅花仍在苦寒中绽放,杨柳尚未抽芽,楚潇湘就必须起程,以赴二月初的会试。又是一番送别,几番叮咛,楚潇湘志在必得地离开家门,远赴京师。
      京师的钦差,带着圣旨往南,迢迢几千里,不敢怠慢,生怕文紫姗嫁了人,回去不好复旨。到了郴州,已是正月。到县衙查问,苟布衣回话说,并无听说文登敖之女已出阁。钦差便迳直来到文府。听外面高叫:“文登敖接旨。”文登敖心中“格登”一声,不知是福是祸,祸者,严嵩父子斩草除根,狡言惑主,借刀杀人;福者,圣上洞悉实情,重新征召,官复原职。及至圣旨读毕,方知两者皆非。文登敖仍然无法判明是福是祸。既不知,皇上如何知道女儿情形,也不知女儿此番进京采选结果。圣旨不可违,楚潇湘无论考取与否,一切化为乌有。除非女儿落选。但专差钦差颁布圣旨,这种可能微乎其微。文登敖只能作女儿选入后宫的准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饱读圣贤书的文登敖,绝无二话。叩头谢恩,送走了钦差。
      文紫姗跪在地上,半晌没站起来。新月上前将其扶起。她呆呆地瞪着爹爹道:“爹爹,你误了女儿一生。”文登敖知道,女儿的心还在楚潇湘身上。但天有不测之风云。如今只能指望女儿日后得宠,自己身为皇亲,官复原职并非难事,加官进爵,可盼可期。女儿眼前放不下心上人,等日子长了,自然会丢淡,女儿家向来不是想嫁谁便是谁。那媒妁、父母要来做什么?对女儿的指责,他无言以对。或许这是天意,他只能对楚潇湘说一声:“请自珍重。”
      楚潇湘一路北上。今年虽不算特别寒冷,但冰雪大都未消。他不明白,会考非订在二月初,偌若延后一月,考生们,特别是贫寒的举子,便可少受些苦楚。虽然孟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但人为的折磨,却又何苦?幸好练武之人身手敏捷,且用具齐备,油纸伞可遮雨挡雪,底镶圆钉的鞋里还衬了棉絮,雨天雪天也阻不了行程。他想起陈胜吴广因天雨阻了戍边的行程,以至于被迫举事起义。他阻了行程,却无义可起。所以他一天天计着日子,再难走的山路,也不踌躇,再美的景色,也不流连。
      途经长沙府,为见符传,他盘桓了半天。故友重逢,符传特别高兴。又扯楚潇湘到湘江酒楼小酌。他举酒道:“谢你还记得愚兄,饮了此杯。”楚潇湘道:“人生难得几相逢,当饮,当饮。”符传又道:“人生最是情关难过。我忘不了秋娘。你难舍文紫姗。各自的经都不好念。”楚潇湘问道:“秋娘近来对你如何?”符传叹道:“似是亲近了些。但仍是若即若离。真个是‘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顿了一下,又道:“我总是觉得,她还是钟情于你。”楚潇湘笑道:“兄长别作猜想,我与她只见过一面,何来钟情?”符传道:“人世间,一见钟情的事还少幺?有些姻缘是前世订下,今世来还愿罢了。”楚潇湘道:“吾兄,还请将心放入自己怀中,我心里只有文紫姗一人,任七仙女下凡,我只会看一眼而已。”符传道:“我并非担心兄弟你。我只在乎秋娘意思,她心中有你没你我不好说,纯属感觉而已。”
      楚潇湘道:“诚之所至,金石为开。你少瞎想,多用心便是。”符传笑道:“我本好端端的一个人,自结识秋娘,便识尽了愁滋味,心结难解。”楚潇湘:“你是自己系的铃,自己解开,就好了。”二人各自宽慰一番,就要别去。符传递给楚潇湘一张五十两银票。楚潇湘坚拒。符传急道:“愚兄决不再考。吾弟志向远大,为兄无以为助,唯钱财上松裕些,资助点盘缠,你却如此见外,如何再做兄弟?这点钱,我胡乱也就花费了。再有推托,我可生气了。”楚潇湘道:“我并不缺盘缠,只缺兄弟。与你心诚交往便足矣,不必牵涉金钱瓜葛,不然,这交情便俗了。”符传无奈,只好收起银票,并吩咐道:“今后轻重缓急皆可找我,记得长沙有我符传。”楚潇湘一一应允。
      别了长沙,如出阳关,再无故人。楚潇湘朝行夜宿,一路向京师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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