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Stay Gold

　　（1）

　　“濑奈真理，班级需要你的时候到了。”
　　读者诸贤一定都有这种经历吧，班级表演缺个人的时候，就要找你来充数。我就是因为心太软，老是忘记自己根本没有那种闪闪发光的才能，所以人生每次文艺表演都堪称辛酸血泪史。

　　小学时跳集体舞，大家让我站前排，上台之前鞋子被后排的同学踩了一脚，我不以为意，结果演出时鞋子飞向了观众，砸在了校长先生的脸上。

　　初中时某个学园祭，同学为了撮合我的恋情，配给我女主角的剧本，情节要求的是脱下帽子撤下头发时被发现女扮男装从而定情的桥段，这是整部戏的高丨潮部分，要演出电视CM上那种头发光泽柔顺的效果，我酝酿了许久，结果一不小心用力过猛，假发连同帽子一起脱了出来。

　　上了高中，我终于长教训了，说什么都不能参加文艺表演，我对自己这样说道。
　　可合唱比赛这种集体活动仍旧没办法避免，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人类总是在重复同样的悲剧，文艺委员竟让“唱歌单纯靠着表情和声音大小来表现不同的音调”的我站在第一排，并霸道地不给我任何拒绝的余地，“濑奈只要对嘴型就好了，不用出声的”。
　　好，世界以痛吻我，我便报之以歌。在几个星期的排练里，我学会了假唱，费尽心思锻炼我的面部表情，配合着大家的表演。但我在心底里始终坚信，在寂静无人之时，我才能发挥出我的水平，这就是别人无缘听到我真实声音的悲哀。

　　重点来了，登台之时，我就站在闪光灯的焦点处——我下了台之后真的很想把那些拍照的通通沉入鸭川湖底！
　　一句话告诉你感觉如何：那白光一闪即逝，我只感觉到……我的24K高强度硫酸铜硬化畴壁共振防涡流损耗和共振损耗电子脉冲带放光二极管及光敏三极管之氪金防暴眼被亮瞎了，结果我很不客气地对着镜头翻了个白眼，那张合照现在还贴在教室的墙壁上，每看一次都让我回想起那个夜里的恐惧。

　　现在这些人类居然要我去当啦啦队队长，站在几千人面前尬舞，在洛山受到诅咒拿亚军之前，恐怕会直接发生放送事故。

　　宇宙级别的毒奶之王的威严可不能受损，所以我堂堂正正地将实情告诉了赤司：“不行，这个啦啦队队长我绝对不能当。”

　　“这恐怕现在已经不能由前辈说了算了，具体实情请你看看论坛吧。”

　　我打开网页，握着鼠标的手满是汗水。
　　这是个标题为《用科学的眼光探讨如何阻止洛山拿下Winter Cup的冠军》的帖子。

　　119: 11/20 0:43:58
　　【“奶之大成者，为国为民也。在下认为，面对洛山不科学的强大，只能使用科学的手段，濑奈真理君，狙击洛山连冠的最后一线希望就交给你了。”】

　　120: 11/20 1:17:26
　　【“真理大仙，法力无边。世上这萤火之光，怎能和大仙这日月争辉？大仙毒功盖世，威震当世，今古无比。全知全能的全能之星，这宇宙时间的哪一件事，不是大仙说了算？”】

　　121: 11/20 2:26:03
　　“投她，投她，就投她！到时就看她把自家球队奶死，一场好戏。Flag先立这，洛山要是拿冠军，我直播裸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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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蠢话！蠢话！全都是蠢话！”我一边读着这些荒谬至极的帖子一边抑制不住胸中喷涌出来而出的怒气：有这种闲工夫，多练习一下不好吗？在网上敲敲键盘发几个无聊的帖子就能赢吗？这种连小学一年级学生都能明白的道理，为什么你们就是不懂呢？

　　“黛前辈，你精通黑科技对吧？不能把我的票刷下去吗？”

　　“很遗憾，我并不想这么做，被人小看到这种程度，不能轻易原谅他们。”黛前辈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竟露出了嘲讽的表情，“更何况，你不想穿那种衣服试试看吗。”
　　黛千寻这个人在我心里圣人君子的人设终于全线崩塌。

　　我只好求助于赤司，如果是他的话，应该能明白目前的事态吧。
　　当赤司举起手机屏幕，上面的选票显示着我的名字时，明明一言不发，我的脑内浮现出的景象却是赤司瞪着他那双锐利的异色瞳，对我一边笑着一边说着残酷的台词。
　　“濑奈前辈，感觉如何？这世上其实到处是魔鬼哦。”

　　我感到目眩，可还是用尽全身的力气瞪向那个少年，可他依旧不为所动：“赤司君，昨晚之后，我一度以为我们的关系会有所缓和，你收下我的礼物，作为回礼的就是这个吗？榨取可悲可叹的我，你这样也算是人吗？你的血液究竟是什么颜色的？你简直比昨天报纸上在菜市场抢劫老人家鱼店的世纪末暴徒还要罪大恶极。”

　　“啊啦啊啦，”部长一副看戏不嫌事大的姿态，“赤司君，你被濑奈彻底讨厌了哦。”

　　赤司未发一言，只是抬起头直直地看我。他孤零零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柔软的赤色头发随着窗边的风飘动着，不得不承认，他长着美丽的眼睛，睫毛长而柔软，一眨一眨，仿佛能控制秋风的频率似的，如果不张开那一讲话就让人害怕的嘴，我应该不至于要用这种虚张声势的手段来给自己壮胆。

　　“对不起，刚才那些话并不是讨厌你的意思。放心好了，我濑奈真理虽然没有伟岸的身躯，可我的心胸比洛山的人工湖还要宽大。”不知为何，我的内心竟然有了一丝罪恶感，于是便尽可能放软语气，“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一定非是我不可呢？”

　　“正如黛前辈所说，并不是针对濑奈前辈，这只是作为洛山篮球队队长告诉那些前来挑战的人，想要挑衅洛山，就得做好觉悟而已。”赤司终于开口回答了我的问题，“更何况，投票选出来的只是初步的名单，并不是最终上场的名单，如果训练的时候濑奈前辈因为实力问题被淘汰的话，就可以不用参加啦啦队了。”

　　“不过，那样会让你的支持者非常失望吧。”部长拿起手机在我面前晃了晃，“你快看首页，surprise！”

　　我照做，刷新了首页，下一秒，幸福感突然就腾地升到了人生的最高点，像手脚没有屈曲发力就被凌空架起，我爱死这不知落点的恐慌。
　　【朋友在竞选啦啦队长，请大家帮她投一票，谢了。】
　　藤泽知海在“你最期待谁来担任洛山高校Winter Cup的啦啦队队长”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濑奈真理！
　　我恬不知耻地承认，我又产生了动摇。

　　（2）

　　根据日本文部科学省公布的《学校基本调查报告书》，2013年位于日本的高中丨共有4,981所。其中男女混学有4,523所，占90.8%；而男女分校有449所，占9.0%；剩下0.2%是没有学生的学校。
　　在过去的一百年的历史中，洛山都属于那少数的9%，只招收男生，直到最近几年，校方才打定主意向着男女共读学校的方向踏出一步，到我们这一届时，女生入学人数已经与男生基本持平，全部由女生组成的啦啦队也得以实现。
　　只是我奉劝各位，千万不要来这所学校就读，这所学校的学生在数模竞赛之后还要准备期中考，期中考之后还要参加啦啦队练习，连追求人生幸福的时间都没有，每天早上起来都会感觉自己肩负人类的进步与社会的和谐的重担，气得想要滚回被窝里继续逃避现实。

　　“我是二年A组的濑奈真理，是本次Winter Cup啦啦队的代理队长。”说完这句话之后，我感觉四周的目光正直直向我飞来：同情、愤怒、卑鄙、冒失、怀疑……我沐浴着大家对我各色各样的眼神杀，站在台上已快要奄奄一息。

　　在数模竞赛后，很快我们就在期中考前召开了第一次会议，三十名备选队员全数到场，可最后登上舞台的只能有十二个人。我们还见到了教练，体育组的Emiri老师，她是洛山高校少见的外教老师（幸好她的日语讲的特别好），部长私底下给她取了个外号叫做马尾，因为她的马尾真的特别特别长。
　　第一次开会的时候马尾教练就给大家发了一张协议，里面写满了规定，比如训练不能迟到，训练不能无故请假，比如要对队友负责任要对自己负责任什么的，比如要合理处理好与学业的问题，下个星期的期中考也是筛人的关键，成绩没达到一定标准就不能进入啦啦队，在这个时候，我果然看见情敌一号明显露出了心虚的表情。
　　我们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教练要求大家一人大声读一条规定，读完一条她解释一条，最后大家都要在协议上签字。

　　“请记住，最终上场的名单没定之前，你们的位置都有可能被别人取代，就算是队长，也不能掉以轻心。每次训练必须全员到场，就算是生病受伤也要坐在一旁观看练习，除非你退出这个队伍，退出队伍必须向交一份申请，写明你退出的理由。除了教练之外，队长拥有最大的权利，她可以决定人员配置、舞步改动以及训练结束的时间。不过——”
　　马尾教练看了我一眼。
　　“与此同时，队长也要承担责任。每次训练只要一个人迟到，队员就要在训练结束的时候加训十分钟，队长要加训二十分钟。每次只要有一个人缺席，队长就要做一组俯卧撑。”

　　简而言之，队长的主要职责就是背锅。

　　“教练，我有问题想问，”井上前辈举起了双手，“如果队长做得不到位的话，可以换人，对吧？”

　　“没错，”教练笑道，“在最终名单下来之前，只要超过一半的人觉得队长当得不合格，我们随时都可以撤换队长。”

　　这句话给了井上前辈很多的底气，她傲慢地瞥了我一眼，似乎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

　　部长轻轻吹了一声口哨，接着用手做话筒状问我此时此刻的感想。

　　不用她提醒，我也能明白状况，比起井上前辈对我的敌意，现在正在直面更为根本性的问题：“反正只要被选中都是死……当队长也是死……当队员也是死……只是早死晚死的差别……”

　　部长了然般地点了点头：“其意可敬，濑奈，你去阴间的时候，我会好好给你料理后事，安心吧。”

　　“喂，濑奈，不能死！”正当我即将沉入心灵最深的水底之际，有人一把拉住了我，情敌一号一拍桌，豪迈地站了起来，“不能死在这种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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