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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
白日将熄,残阳如血,天色欲晦,在一天的残阳与暮色之交的最浓墨重彩的颜色里,三人相顾无言。
最终,李飞白艰难的开口道:“阿晏,达言,这是怎么了?”
周放在震惊中回过神来,厉声道:“你不是回老家了吗?你怎么到京城了!”
李飞白看了□□一眼,后者的表情浸在霞光与阴影的交界处里看不分明。他沉默了一下,答到:“来……看看你们。”
周放脸上呈现出一个扭曲的笑容,:“看我们?我看,你是来找他的吧!你我书信往来,多次都问到他,我从来都没告诉你什么,既然你来了,现在就让你的心上人慢慢告诉你,这些年他都干了些什么吧。”
□□不言,周放又继续说道:“或者我不信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上京来,一路上,多多少少也知道了吧!”
李飞白像是想笑一下缓解气氛,最终却做出了一个比哭还诡异的表情,“阿晏,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依旧不说话。周放突然歇斯底里的笑了起来:“子衡,你知道你当年是怎么被免罪的吗?”
“是因为他!出来作证顾相谋反!用顾相的命换了你的命!”
什么?!
一时间天旋地转,李飞白只觉得胸内剧痛,痛的几乎喘不过气,眼前的人影已经模糊,脑内闪电般的闪过当年的光景。
自从那惊心动魄的一夜之后,他与□□便心照不宣的定了关系,正是浓情蜜意恩爱不疑,□□也正式投奔沈慎麾下,成为了一名锦衣卫,“温晏”这个名字便成了仅限于两人之间的爱称。
□□入职之后,便是渐露锋芒,他虽然平日绝口不提锦衣卫的事物,但看的出沈慎是愈加器重,锦衣卫其他人等也对他另眼相待,他处事的那一股从容缜密让李飞白自愧虽然年长,却是不如。
□□已经跟了沈慎,他与□□这般关系,自然做不到独善其身,况且他敬仰顾相其人,也跟着投奔了沈慎,从京卫指挥司调入锦衣卫。
这样二人便是形影不离,如胶似漆,那时节,是真的以为可以一辈子长相厮守。
到了乾圣七年,这一切,结束了。
日子依旧是过的风平浪静,可是人人都知道那平静下潜藏的暗影,好像是海上阴沉沉的层云,看似凝固不动,却酝酿着一场大风暴。
风暴的开端,是当时的三边总制,孙冼。
此人在朝中颇有名声,因他是戍边将领中最好战的一人。说来也怪,此人偏偏是文官出身,当年曾与顾相有过同窗之谊。做太学生时与顾相等一众学生交游甚密,奈何却比顾相晚了六年才登科。他起步虽晚,升官奇快,军事上尤其有些本事。一路从山东御史升到陕西三边总制,堪堪花了五年时间。如此迅捷的升官速度,一来,孙洗确实军功累累,领军不凡。二则也脱不开顾相的拔擢。
孙洗善战,好战几乎是闻名朝野的,他治边打了大大小小的仗不计其数,一场仗下来,不战至最后绝不干休。作风狠厉,有时甚至主动挑起战事,为人也十分嚣张,动不动就未经主将允许带 兵出营,如此剑拔弩张的样子委实让统领边事的骠骑大将军不喜。
孙洗的顶头上司,骠骑大将军,陆逊。陆家世代镇守边关,世袭勇国公爵位,到了他这一辈已袭了四世。因其人沉静有谋,深谙兵道,先帝又特赐骠骑大将军封号,关外所有兵权几乎集于他一人之手。顾相虽然忌惮他手握大权无人压制,但其人忠正不阿,从不与温裕这类权奸结交,行事稳重。便也暂时管不得许多。毕竟恢复被先帝折腾的七荤八素的朝事和奄奄一息的民生更为紧要。
至于孙冼的存在是不是顾相为了牵制陆逊而放的一颗棋子,已经不得而知了。
毕竟第二年开春,孙冼,顾怀桢,都因谋反罪名被处死了。
圣乾七年末,北方又是一场严寒,凛冬之下,最先熬不住的,是蒙古。
游牧民族不事生产,生活来源便是抢劫和放牧,如此难熬的冬天,荒原上的狼都冻死了许多头,更遑论羊群和马匹,放牧不能满足生活,他们的所有指望,都放在了抢劫上。
穷途末路的异族有着强大的劫掠天赋,大举进攻,几日便攻下了河套,烧杀抢掠,无恶不为,宁夏素有“塞上江南”之名,一时竟然沦为地狱,,孙冼在直往京城上了八道加急文书,要求发兵抗贼。与以往不同,素来主张谋定而后动的统领兵权的骠骑大将军竟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一向厌恶穷兵黩武军费铺张的内阁次辅王行检也没有出声。
连凡事都要插一杠子的温裕都没说话。
两个月之后,孙冼大败,率领十万大军在冰天雪地遭遇了中被蒙古骑兵的偷袭,几近全军覆没, 这败仗一开便是止不住的接二连三的大败,损失惨重。
这是圣乾八年开春,新年之后的第一个消息。
清冷的梅香、尚未消融的冰雪和远方的狼烟,连天的血火,注定了圣乾八年是个多事的年份。
虽然战败,但部署还算有条不紊,孙冼抗敌不力又受了重伤,暂时停职查看,陆逊接手河套乱局,蒙古抢掠够了之后,也打道回府,就此了事。
可是真正的斗争,才刚刚开始。
陆逊忽然上书称抓到蒙古细作,竟然与孙冼有秘密通信,说明孙冼这场大败实有蹊跷。王行检继而发难,称顾怀桢一味支持孙冼,亦有嫌疑。温裕立刻上表,称此事应交由东厂与锦衣卫联手调查。
如此完美的连击应当是预谋已久,沈慎当机立断,揽下调查任务,打算寻机为顾相脱险。
被派去调查的人里,便有李飞白。
李飞白因着□□的干系也算作了沈慎的亲信,沈慎第一属意人选是□□,无奈早几日被他派去了洛阳捉拿贪官,尚未返回。沈慎一直与温裕暗中较量,锦衣卫多被渗透,他可用的人不多,李飞白爽朗正直,不畏强权,这件事情被被暗中委派给了他。
李飞白素来仰慕顾相,此时便卖力为他寻找证据开脱,他行事不知忌讳遮掩,一味热心猛干,虽然进展颇快,但是留下了许多给人钻的空子。事情刚有眉目,便被锁入了东厂的牢房。理 由是有人告发他是顾怀桢的人,一直在帮其开脱,沈慎数次要人不得,好在李飞白虽然头脑不甚灵活,骨头倒是很硬,严刑拷打之下一言不发。
在那腥臭的牢房里,李飞白能感受到身上的伤口在逐渐的溃烂,极度的痛苦之后痛感已经渐渐消失,他身上忽冷忽热,嘴唇干涩,双眼已经渐渐没有了聚焦。
不知道事情已经发展到什么地步了,也不知道……阿晏…..怎么样了……
若是往常,他一定是急的大哭,说不定会像之前杀温如玉那样失控,也许会跑去找沈慎闹一场……唉,要是能再见他一面,就好了。
他神智在极度的煎熬下已经模糊,在彻底丧失意识前的最后一个想法,就是。
能再见阿晏一面就好了。
他当时以为必死无疑,可是之后昏昏沉沉醒来,自己竟然陷在了软香的被子里,屋里都是清冽的药香,碧纱窗外影影绰绰的映出窈窕花影……□□的眼睛肿的像个桃子,握着自己的手哽咽,泣不成声。
“子衡,我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他嗓子有如针扎,挤不出话来安慰他,只好抬手给他擦擦眼泪。
他以为自己出狱,便是顾相的事情有了转机,他在狱中饱受折磨,身子虚弱透顶,脑袋也昏昏沉沉的,喝了药就要睡觉,话都说不了几句,也没有精神去过问。
一个月后他终于好转,却是周放给他找来一辆马车,在一个大雨夜逼他回乡。
“顾相已经定罪,孙总兵已然被处死,此事已无转圜余地,子衡,你快走吧!回家乡去!”
他惊的说不出话,茫然的看着师兄,一时不能做出反映。
□□脸上泪水纵横,抱了一个鼓鼓的锦缎大包袱给他,哭道:“子衡,你一定得走!你在京城,实在不安全!顾相的事情牵连慎重,九千岁在一力追查有关人等,现在人人自危,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人翻了旧账关起来!趁着还未被波及,赶紧走吧!”
李飞白道:“我们一起走!”
□□把包袱塞给他,摇头道:“不行…我已经走不了了……”
李飞白惊道:“为何?!”
□□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展颜强笑道:“你一个人跑的了,我们两个,就跑不掉了。”
李飞白不明所以,兀自抓着□□不放手,周放冷冷道:“这时候不要儿女情长了,保住命是正理,你去姑苏呆着,先等这件事过去,我们再联络。”
□□也道:“你放心,我在京师绝不会有事的,顾相虽然出事……但是沈大人未被波及,那我也不会有事。我若是这样一走了之,不仅给沈大人惹麻烦,也绝了咱们的后路。总之你先回姑苏去,天高皇帝远,这样方安全。”
李飞白愣愣的,冷不丁的离别让他还是接受不能,周放却推着他往马车上走。□□追了出来,抽抽噎噎的道:“子衡!我得了空就去看你!你千万不要把我忘了!”
大雨倾盆,打的□□衣衫湿透,一张脸被雨水浇的透白,声嘶力竭的哭声被大雨冲刷的无声无息,李飞白急急忙忙的喊道:“你回去!别淋湿了!”
□□一动不动,蹲在雨里大哭了起来。他的嘴巴张的大大的像个孩子一样,委屈的五官都皱了起来,哭的伤心欲绝。
李飞白翻身就要下车,被周放死死按住,“再不走就走不了了,你不怕日后被清算,连累了他吗!”
周放驱车将他送到城外,他养伤的日子周放来的不勤,每次都带大量补品,坐在床边阴沉着脸一 言不发。此刻师哥衣服也淋的半湿,雨夜坐在车前奋力扬鞭。一边厉声交代:“你回去之后给我老老实实的呆着,不要成日里不安分的作死!”
李飞白颤声道:“师哥……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天边电闪雷鸣,闪电将周放的脸映的惨白:“你怎么还不明白,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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