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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粮
此时的南都也收到了朝廷的官文。
本来就暗波四涌得南都更是起了波澜。
李启烨自从瑞王离京以后，便闭了府门，像是不愿意卷入南都的纷争里。
现任节度使的人刚刚离开，李启烨坐在厅中的太师椅上不知道再想些什么。拿着杯盖轻撇撇了漂着的茶叶，毛峰上下浮动，热气也徐徐飘升。
“世子，这次朝廷的官文怕是有些意思啊。”说话的人是瑞王府的门客，也是瑞王的亲信，向明达。
李启烨将手中瓷杯放回桌上，轻捻了捻眉间，“父王走了多少日子了？”
向明达不知道世子怎么突然问了这个问题，但还是照实答道，“已逾四旬。”
“不过是常用的把戏。”李启烨这才回答了向明达刚才的话，“不足为惧，我们反应越大，就越入了朝廷的圈套。放粮，我们不仅要放，而且这次要运去北境最好的粮食。重要的是让众人都清楚这是朝廷从我们南都调的粮。”
朝廷想抓他们的尾巴，他偏偏让他们的期望落空。
而此时的陈慎行，下朝之后很意外的不在官衙也不再陈府。陈慎行落下最后一子，“瑞王爷承让了。”
“不，是后生可畏。”
……
北境途中，
越往北走，越是天寒地冻，行至骆口河一带，大雪已经堆积到人的膝盖了。不用说人，马都很难前行。
严清霜毕竟是个女子，连续七八天几乎不间断的行路本来就很辛苦，而且又几乎没有机会洗澡，就连热水都不常见。
“严姑娘，这路上比不得宫里，你怕是受罪了。”车队暂歇，谢安将难得的一些热水递给了严清霜。
一连几日的相处，清霜发现谢安是真真的君子之风。但是要结合柳承志的话来讲，要么是柳大榜眼因为夺妻之恨有意夸大，要么就是这位谢公子心思太深。不过，想着柳承志日常的表现，清霜觉得应该还是他的话太过夸张。
“我也不是一直在宫中的，更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千金小姐，没有那么娇气。”清霜接过热水谢了一下，待喝完，看着谢安添道。
“不论大家闺秀还是千金小姐，女儿家总是不能多受罪的。不过严姑娘这次去北境，虽然辛苦一些，但回京之后太后不会亏待姑娘的。”虽是有了女子科举，可大部分的男子还都是觉得有些事情本就不该女子做，何况是儒学传人的谢安。
关于女子的这种话，清霜听过太多，直接忽略过去了，看着谢安只问了一句，“难道圣上会亏待谢编修吗？”
听言，谢安的笑容又明亮了几分，“是谢某狭隘了。”说完，将刚烤好的一个热红薯递给了清霜，“还很烫，姑娘可以先暖暖手，稍冷些再吃。”
“谢谢谢编修。”清霜也不客气，大冬天吃烤红薯就是享受，拿到之后也没有耐心等它凉了，一边喊着烫一边把红薯吃进了肚子。
谢安看着面前吃相豪放的清霜，又笑了一声。这次的笑和以往不同，不是谦谦君子那么颇有礼数但带有距离的笑，是真正高兴之时情难自禁的笑容。
“离京已经很远了，姑娘也不需一直唤我官名，叫我公子就好。等到了北境我们再官名相称即可。”
“听谢公子的。”还未在刚才的笑容里缓过神的清霜，听到这句话心里更是开了花。
一路上谢安都是骑马，这冷风又刮得紧，谢安勒着缰绳的手有些开裂。
清霜将红薯吃干净，稍擦了擦手，便从自己的袖袋里拿出了一个瓶子，“谢公子，我这有些防开裂的油膏，你可以涂些。”
这油膏还是梁奇炎给的，往年冬日读书写字受难免会被冻伤，梁奇炎便给了她好多种药膏，其实自家爹爹是开药铺的，哪里缺治冻伤的东西呢？
想起梁奇炎，清霜的情绪有些低落，已经将近半年了，不知道他在湖北怎么样？
谢安听言，低头看了一下自己已经皲裂的皮肤，也没有客气，“谢过严姑娘了。”
“不用谢。”严清霜这才收了心神回了谢安一句。
之后两人便又三言两语聊起了北境之行还有京中的事情直到车队又行。
原本很是遥远苦寒的路途对清霜而言并没有原本想象的难熬。
冬日旷野，白雪皑皑，飞鸟走兽都很稀少，或许只有小草再努力的钻出地面等待着下一个春日的来临。
腊月二十一，距离丁酉新年还有九日，从京城出发的人马终于是到了北境。
北境与北狄国接壤由四个城组成，地理位置很重要，但是地广人稀能种粮食的地方就更少了。这片地方自古以来就是边疆重镇。北境节度使是陈旭业，也是陈如芳的父亲。
离北境十里之处便可见饿殍遍地。严清霜掀开帘布向外看了过去，一股酸酸涩涩的心情。
女帝时期，内乱不减，外战频发，北狄，东夷，西夏，俱是虎目耽耽望着晋朝的土地。近十年的战乱，边关民众为了现在安平的大晋不知付出了多少。无论男女老少，人人皆兵，上至七十的老妪下至十七八的姑娘通宵纺线织布做棉衣，多少娘亲熬瞎了双眼，多少新妇等不回离家的丈夫。
清霜刚踏上这片土地，隐约就能听见几十年前这里的铁马金戈，哪怕是脚下的积雪厚有几尺都掩不了当年北境之人鲜血的味道。
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是这万里河山的安平。
可是，外侮铁骑没有踏碎这片贫瘠的土地，海晏河清的现在这些民众却开始自相残杀。这是中原，这就是，中原。
是悲凉，也是无奈。
“你说，我们为官究竟为了什么呢？”清霜似自言自语也想是问就在身边的谢安。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谢安也驻足在一旁，本是个儒雅的文臣，但在此地说起这句话却带了一种武将的铿锵之音。
清霜听到回答，忙转头看向与自己一样望向这凄凉景的谢安。
“若真是当年的战乱之时，你我二人只要披挂上阵，不怕死就成了，可现在，不是不要命就能换的来平安喜乐的。打天下难，坐天下更难，当武将不易，当文臣更不易。”谢安感觉到了清霜的目光，接着又说道。
“但不管如何，不还是有谢编修如此的人吗？”清霜听言，带着希冀的微笑看着谢安。
“姑娘不也是吗？”谢安回给清霜一个同样的微笑。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清霜觉得自己很的幸运，能遇到一人与她如此，这个人不同于梁奇炎，不同于张亭尤和陈如芳，也不同于自家双亲。清霜的内心生长出柔软的枝条开满了芬芳的花朵，心底默默念道：谢，安。
直到多年后的二人各自有了最心爱的人，清霜突然明白，人的一辈子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交到各种各样的朋友，有的人你只能对她言喜乐，有的朋友了解你的悲痛，有的朋友是你的亲人，还有一种是你的知己，你们无需多言，无需长谈，只是在很多时候对望一眼便知道彼此的所思所想。同性便为挚友，异性，也无须结为夫妻。
往前去没有多远，北境的各阶官员都已在在城门处等候，两侧肃然而立的是北境兵士。
谢安与清霜俱将圣上和太后的信物示出。
“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各位大臣请起身吧。”
“谢圣上、太后。”
众人起身之后，谢安与严清霜才对着前面的几个品阶较高的官员行礼，“下官乃翰林院编修谢安，给四位大人请安。”“下官乃太后宫中女官严清霜，给各位大人请安。”
陈旭业忙虚扶二人起身，“二位有礼了，你们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我代北境民众谢过。天气严寒，二位大人还是先进城再叙。”
一行人先到了布政使府衙，厅内已经布好饭菜，“雪大，这一路上两位怕是都没有好好吃上一顿，但北境已是仓无粒粮，只能这样简简单单的招呼二位了。”陈旭业一边说着一边邀请谢安与严清霜入座。
“来时，圣上、太后便曾有交代，北境之灾不可耽搁片刻。今日便可卸粮放粥。至于这饭，往北境一路看见了不少饿殍，布政使说我们能吃下去吗？”谢安看了一眼桌上的羊腿，现在的北境怕是只有布政使这里能吃到了。
陈旭业听完言，将自己的令牌递与一旁的侍卫，吩咐了几句，才又回头对着谢安说道：“大人这样讲，老夫就心安了，你若真吃了这饭，老夫就要奏陈圣上换新的押粮使了。”
“既然谢大人话已经说了，老夫也直言，北境如今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但现在粮来了，我们的心也安了一半。”
“我们是先行而来，还有粮食正从南都向这运着，朝廷下拨的煤炭棉衣应该也在路上。圣上和太后都担心北境的情况，心系北境民众，只是这雪又大了起来，车马不好走，要怕耽误些时日。”
“只要能到就好。我已派下属去卸粮，下午就可施粥放粮，两位大人也可以先收拾收拾休息一下，给二位大人的厢房也都已经备好。”
“谢过布政使了，只是下午怕还是要劳烦布政使派下属带着我们到城内转转，圣上还有一道旨意是给北境民众的，下午我与眼大人要对城中众人宣读圣意。”
“许清，刘延亮，下午带一队人护着二位大人。”听言，陈旭业对站在两旁的两位将领说道，说完，转向谢安严清霜两人，“城内现在的情况不大太平，多带着些人以防意外，他们二人是我亲兵，两位大人有什么事情都可吩咐。”
左右又聊了两句，时辰也不早了，谢安和严清霜和厅中各位拜别，跟着府中的侍女去了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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