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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息
东方既白,寒棠第一个醒来,推了推伏在身边睡着的良孤道:“天亮了。”
良孤揉了揉眼睛,四下看了看,道:“怎么这个地方看着这么眼熟啊?”
寒棠起身,拉拢着披在身上的衣服,是君子鹤的长袍,什么时候披在身上的?
“这好像还是酆都啊,我们难道又回到幻境了?”
“哎呀,年轻人,快让一些,我的板车要过了。”说话的是位白胡子老者,推着一辆板车,装满了时令蔬菜。
“老人家,这里是哪里啊?”
“酆都啊,这里是酆都的集市啊,再过一会儿太阳升起来,就该有人来买菜咯。”说罢推着小车离开了。
“这儿应该是真正的酆都了。”寒棠道。
“朝前再走走看。”君子鹤道。
良孤抬脚刚想往前走,就停了下来。
“怎么了?”寒棠上前问道。
“没什么,眼睛突然黑了一下,什么也看不见了,没事了。”良孤揉了揉眼睛。
“不然一会儿找个医馆看看吧,别有什么大事才好。”寒棠掏出手绢,给良孤擦了擦额角因为紧张析出的汗。
“嗯……嗯,好……”良孤有些不知所措,只知道点头。
“年轻人,看你们是外地来的,忘了告诉你们一声儿了,日行酆都,看着太阳走;夜行酆都,千万别看着月亮走啊。”老者推着小车,远远的叫了一声就走了。
“他这话是何意思?”湖祭嘀咕着,琢磨不透。
四人朝里走了一会儿,就听见一个妇人跌坐在门前,嚎啕大哭着,门前散落着一些衣物的碎片,上头还残留许多血迹。
“我的孩子呀,都是为娘的错啊,让你被野兽叼去了呀……”
“怎么回事?”大家都几乎异口同声的问道。
“我们压根儿就没进酆都,还是说这幻境又来了一次?”
君子鹤也是满腹疑惑,脚步还是走上前,捡起一块破碎的衣角,念诵着往生咒。
妇人见有个出家人来,默默停止了哭泣,朝着君子鹤拜了拜,道:“多谢小师傅。”
念毕,君子鹤道:“幼子已往生,还请节哀。”
妇人双手合十,点头道:“是。”
寒棠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都是幻觉,全都是幻觉,中间的一切都是幻觉,自己一行还是今日才入的酆都,眼下这个地方才是真实的,这个鬼判官,又骗了我!
杀心既起,便不会再有所顾及。
“小师傅,能否到陋室一坐?”妇人拉住原本转身想走的君子鹤。
“这……还有何事吗?”
“实不相瞒,我相公卧床多时,好不容易请来大夫也没瞧出个病症,还请小师傅看看是否是染了什么污秽之物?”
“小僧修行尚浅……恐怕有负所托。”
“只当是可怜我失了幼子,别再失了相公了吧,小师傅。”妇人的眼神中充满了渴求,一种经历过沧桑,饱受折磨后仍然充满希望的渴求。
这是寒棠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眼神,有种怪怪的感觉。
那妇人的相公睡在榻上,面如死灰,毫无血色,瞳孔放大,像是死了一般。
湖祭看了一眼,道:“大姐,你这相公是死了吧?”
妇人急了,道:“他若真死了,我哭也哭得了,可他就是还有口气儿,还请师傅救救他!”
湖祭探了探鼻息,道:“确实有呼吸。”
君子鹤甚为不解,道:“你之前请的大夫怎么说?”
妇人道:“他说跟睡觉时没两样,身体也是康健的很,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睡着,这两日变本加厉,除了有呼吸外,像极了尸体,有的时候我都觉得有股尸体腐败的味道,可相公他全身又都完好。”
寒棠知道,但是寒棠忽然很犹豫,说还是不说,碰巧遇到君子鹤投过来的,那股期待的眼神。
好吧,告诉你们吧。
“师傅,他已经死去很久了。”
妇人似乎还是不能接受这样的话,激动道:“怎么可能,他尚能呼吸!”
“我能识人生死命数,若他活着,我可看到他的结束;若他死了,我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那这呼吸又是怎么回事?”君子鹤问道。
“那是骨息,肉身死去后,残留了一些惦念来不及说与你听,便入骨了。”
许久,妇人都没说话。
“你相公生前……之前有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你可说与他听。”寒棠道。
又是沉默许久。
妇人深吸了一口气,娓娓道来。
一年前,琴娘刚怀子,恰逢相公劳作的东家生辰,赠予许多钱财,一家人十分高兴,便商量着去买点鱼肉,给妇人补身子。
哪知当天晚上,相公竟一夜未归,琴娘便寻了去,直到第二天的日落黄昏,琴娘才在山崖下发现了他,身上的钱财被洗劫一空。
东拼西凑来的钱,好不容易请来了一个大夫,大夫却说他没有大碍,就是睡着了,耐心等待便可。
琴娘将信将疑的等着,可直至产子,相公都未苏醒。
“那你相公是从山上坠落下来的吗?”湖祭问道。
“若是从山上坠下,何至于一点伤口都没有?”琴娘反问道。
“这……这倒也是,那你相公是怎么死的呢?”
“不知……”琴娘摇摇头,一无所知。
“去地府问问吧。”寒棠脱口而出。
该死,怎么没经过思考就说出这样的话了,真是该死。
良孤突然接过话茬,道:“对呀,这样的事只能去地府问了,我们还真不知道。”
寒棠怔怔的看着良孤,怎么了,良孤这是怎么了,这是不经意还是故意来解围的?
寒棠没来得及多想,就点头应和着。
君子鹤合起手掌,念了些什么,在他相公额间点了一下,他相公额间立马出现了一个黑点。
“你相公失血而死,我这法术可查他血液,这血点发黑,便是全身一点血液都没有了。”
“你的意思是失血?可他身上没有伤口啊。”
“是有妖物,妖物吸取了血……”君子鹤说罢便取出了枯血灵,以剑气游走他全身,游走至脚踝之处时,发出了异样。
琴娘掀开被褥,仔细查看了脚踝,仍旧没有什么发现。
“骨息尚存,愈合一个伤口不是难事。”寒棠道,“他身上的钱财估计也是死了之后被人顺手拿走了。”
“罢了罢了,既然是被妖物吸去了血,我去计较伤口又有何用,凭我还能找到那妖物不成,既死,便将相公埋了吧。”琴娘喃喃自语,“多谢了,请容我和相公说些体己话吧。”
说罢便把一行人推出了门外。
寒棠道:“她要死了。”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君子鹤听罢便要破门而入,却被寒棠拦了下来。
“死了是解脱,她相公那些入骨的相思话,只有她死了才能听见,只有她听见了,那入骨的相思才能消失,骨息停止。”
“可她不该……”
“没什么该不该的,世间本没有那么多该与不该,你若救了她,她不会感激你的,她会恨你,那你和害她相公的妖物没什么两样,都是阻碍他们在一起的人。”
寒棠说这话的时候,义无反顾,自己可能做错很多事,可是这一件,寒棠确信是正确的。
君子鹤默认了寒棠的正确,因为她是对的。
许久,屋里没了动静。
寒棠料想,她已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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