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月明

　　玫玫住进了明喣宽敞的家里，晓熙也回家过暑假了，明喣每天去一家画室工作，王玉石每天和玫玫一起去培训班工作。玫玫因为从小没有母亲的疼爱，她很小就学会了做饭，她经常会在晚上做几个小菜给他们二人吃。王玉石逐渐对这个勤奋的姑娘心生爱慕，他父母都是农民，妹妹还在上高中，他学习刻苦，每年都有奖学金足以缴纳学费，但是生活费还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所以他打工。明喣逐渐看出了他的心思，道：“喜欢上玫玫了？她勤奋、聪明、也漂亮，喜欢上人家也正常，你这石头也开花了，不过我劝你还是回到学校再追吧，要是被拒绝，在一个屋檐下多尴尬啊。”于是，王玉石只是对玫玫表现出了极大的照顾和关心，并没有多余的内心表白。
　　玫玫的心思却也在这一个多月里发生了变化。明喣文雅潇洒，有男人特有的体贴温柔，每天晚上八点钟，他会准时给晓熙打电话，王玉石踏实务实，却似有些木讷，玫玫这样青春萌动的少女心更容易被潇洒的明喣所俘获。玫玫也在克制自己，她记得晓熙善意的眼神中饱含的关切。
　　八月初晓熙和父母妹妹去九寨沟履行了，明喣却病了，本来只是有些感冒，没有注意，去打了场篮球，正好又淋了雨，就变得来势汹汹了，他在迷迷糊糊觉得如飘在云端，被冷风吹来吹去无法落地，他告诉自己在做梦要赶快醒来。忽然电话铃声响起，明喣终于被现实的声音拽了回来，他拿起话筒，“喂”了一声，电话另一端传来了徐燕的声音，徐燕道：“你病了么？怎么了？”明喣打起精神，道：“没事，感冒了。”徐燕很快挂了电话，在明喣还没出门前她却已经按响了他家的门铃。当明喣看到一脸焦急的徐燕时，内心不由得充满了感动。徐燕道：“我陪你去医院吧！”
　　明喣却道：“不用，就是感冒了，我吃点药就好了，喏，这里有药，我刚吃过。”明喣指着桌子上的感冒药，让徐燕看。
　　徐燕把感冒药拿在手里翻来翻去看了两遍，担心的说道：“这能管用么？”
　　明喣笑道：“真没事，睡一觉都好了。”
　　徐燕皱了一下眉头，道：“你吃饭没？我去给你买点饭？”
　　明喣道：“不吃饭了，我也吃不下，你找我有事情么？”
　　徐燕道：“你不是在远山画室给魏老师帮忙么？我想看看我的画能不能在那里挂，我有几幅画是得过奖的。”
　　明喣笑了笑，却剧烈咳嗽了起来，徐燕眼中溢满关切之情，她起身把刚才喝药的水杯里添了点热水，递给了明喣，道：“等你好了再说吧，先喝点水。”
　　明喣喝了点水，道：“应该没有问题，魏老师应该还记得你。”明喣额头上浸出汗珠，呼吸有些急促，徐燕道：“好，你先休息吧。”
　　明喣躺下就睡着了，徐燕并不会做饭，她只好在房间里找他的钥匙，她已经发现房子里还住着另外两个人，而且她知道其中一个定是王玉石，她看到了女孩子的衣服，却猜不出来是谁，她甚至猜测是晓熙，但是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觉得晓熙不似如此大胆女孩子，而且那些衣服的风格也不像是晓熙的，她有猜测或许是王玉石的女朋友，但随即摇了摇头觉得可能性也不大。
　　徐燕下楼给明喣买了清淡的午餐，喊醒了明喣，明喣勉强吃了一点。明喣告诉她是玫玫，因为在市里打工没地方住就也住在了这里，徐燕并未对此做出过多的评价。这对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此时共处一室再也不似从前轻松，明喣觉得对徐燕的关心受之有愧，徐燕心思更是忐忑而复杂。她一直是一个骄傲的女孩，对明喣热烈的爱让她一度迷失，自从上次和明喣分手之后，半年多来二人只是在校园中碰到过几次，每次也都是匆匆而过，但是她却分明看到晓熙在明喣身边的满足与平静，那是她渴望而不可得的幸福，她惊讶于爱情的魔力，她知道自己无法分析出为什么明喣爱的是晓熙而不是她，但是当淡然的晓熙站在明喣身边时她也会想到“天作之合”这样的成语，她对自己说：“放弃吧，只要我爱的人快乐，我也会找到属于我的独一无二的快乐。”但是她却很快感受到了自己是在压抑自己的感情，她从未放弃过对明喣的爱恋。她打电话是要问明喣工作的画室是否能把自己的画也挂上去，未曾想到却碰到这种局面。当她听到明喣虚弱的声音从电话一端传来时，她的心瞬间变得柔软而无形，她那么急切而心痛，她想她的爱从未停止过，或许此生都会这样爱着吧，即使她得不到她想要的。她看明喣吃点饭，烧也退了些，就离开了，走时一再叮嘱明喣需要了给她打电话。
　　这天下午，玫玫下班的比较早，王玉石接了两个孩子的家教，除了周三和周六，每天晚上都去上课。玫玫刚打开家门就听到明喣的剧烈得咳嗽声，她站在明喣的房门口，问道：“你病了么？”明喣的声音软弱无力，道：“没事，已经吃了药。”玫玫道：“给你倒杯水吧。”明喣喝了点水，就躺下了。他对玫玫笑着说道：“没事，感冒了，睡一夜就好了。”
　　玫玫做好晚饭时，他仍在睡觉，玫玫本来想要叫醒他吃晚饭，她来到明喣的床边，看着他英俊的脸、挺拔的鼻梁、微皱的眉、额头细密的汗珠、由于高烧而发红的脸，这是一个与平时不同的杨明喣，她忽然有种不一样的感觉。她不忍心叫醒沉睡中的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他的旁边，听着他急促的呼吸声，思绪乱七八糟，忽然她被电话铃声惊醒，她赶忙跑到客厅接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的是晓熙的声音，晓熙听到是她的声音，问道：“玫玫，你在啊，明喣呢？”玫玫不假思索，道：“他出去了，还没回来呢。”晓熙略感失望地“哦”了一声，又说道：“听明喣说你工作还挺满意的，忙么？”玫玫有些着急，道：“不忙，我还有些事情，先不和你聊了啊。”晓熙道：“那好吧，明喣回来了让他给我回电话啊！再见。”玫玫匆匆把电话挂了，挂完电话又觉得有些因为骗了晓熙而懊恼。她呆呆地坐着，一直听到玉石开门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玉石毕竟是学医的，他马上喊醒了明喣，要带他立刻去医院就医。明喣因为肺炎而住院了。
　　王玉石每天晚上都在医院陪床，玫玫请了假，每天穿梭在医院和家里，虽然明喣有时根本吃不下饭，她还是尽心准备。徐燕每天上午都去探望明喣一次，以奇怪的眼神打量着玫玫，玫玫对她也很冷淡。徐燕的妈妈就在这个医院工作，虽然女儿不说，她也知道女儿的心事，也很喜欢明喣，她向明喣的主治大夫询问了两次病情，也来看了明喣几次。晓熙却连着几天没有明喣的消息，她每次晚上打电话都是玫玫接的，她说明喣没回来，要么就是说明喣睡下了，晓熙搞不清楚状况，在人间仙境般的景色里，她忐忑而无趣，心神不宁。
　　入院后的第三天傍晚，明喣在昏睡中梦到晓熙站在悬崖边哭泣，他大声喊晓熙的名字，猛然惊醒，一身冷汗，当他看到玫玫正拿着毛巾给自己擦汗时，他一下子握住了玫玫的手，问她晓熙打电话了没有。玫玫被他发烫的大手死死握住，心居然突突猛跳，她有些结巴地说道：“她，她到九寨沟旅游了，你忘了，家里一直也没有人，我晚上回去也有些晚了。晓熙打电话也接不到啊。”明喣仿佛清醒了，松开了手，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玫玫心里却嫉妒得要命，她给他倒了杯水，看着虚弱无力的他，她多么希望明喣一直病着由她来照顾。
　　可是第二天明喣的病情就好了很多，已经不需要有人照顾了，明喣看着一大早给她送饭的玫玫，道：“玫玫，这几天真是麻烦你了，等我好了好好谢你。你去上班吧，耽误了你这几天，真是不好意思啊。”
　　玫玫道：“跟我客气什么，我还住了你这么久的房子呢。我今天已经请过假了，再陪你一天吧。”
　　明喣道：“噢，那你回去休息一天吧，我这几天一定把你累坏了。”明喣看着她，她觉得他眼神柔和得令人着迷，她的心跳有些加速，脸有些微微发烫，只道：“不累。”明喣笑了，正准备说话，徐燕来了，她穿了一条蓝色的裙子，越发显得她脸色白皙而红润。她显得兴致很高，或许是因为明喣的病好了很多，她的内心充满了欢乐，她直接走到明喣的病床前，将手中提的袋子放下，从里面拿出一只苹果，说道：“我买了你最爱吃的这种脆苹果，给你削一个吧，这可是市面上最贵的啊。”
　　明喣却道：“最贵的可不见得是最好的，有些小贩专门骗你这种不识货的大小姐。”
　　徐燕哈哈笑了起来，已经拿起水果刀削平果了，道：“好不好吃了才知道，我还给你买了罐蜂蜜呢，噢！差点忘了，还有这个。”说着她把削了一半的苹果放到了小茶杯上，从袋里拿出一个小饭盒，道：“我差点忘了，喏，你看这个，还是热的呢。”
　　明喣饶有兴趣的看着，道：“这是你做的？什么啊？”
　　徐燕道：“薏米百合汤。”
　　明喣指着徐燕，一脸吃惊，道：“你做的？不会吧！”
　　徐燕咯咯地笑了起来，说道：“你还是蛮了解我的么，我妈做的，蜂蜜也是我妈让我买的，就苹果是我买的，所以进门就让你吃苹果啊。”
　　玫玫听着二人聊着，忽然觉得有些失落，这一个月来，明喣对她一直比较客气，虽然在一个屋檐下，她却似离他很远，这几天她悉心照顾病中的明喣，而明喣却大多在昏睡之中，她和他还的熟悉程度远不及这个被明喣抛开的徐燕。玫玫神情有些落寞，明喣是个比较细心的人，他看出来了玫玫有些不自在，问道：“玫玫，你认识徐燕么？”
　　玫玫立刻恢复了正常，道：“怎么会不认识呢？她是书画社的社长，刘婷也是书画社的。”
　　徐燕对玫玫微微笑了下，回过头对明喣说道：“我们这几天天天见面，我可是天天早上都来看你的，你都在睡着，还好今天不睡了，不然要变成猪了。”
　　明喣哈哈笑了，却咳了起来，徐燕不再开玩笑，问道：“晓熙知道你病了么？”
　　明喣道：“她不知道，她们全家去旅行了。”
　　徐燕斜眼看了一下玫玫，她很不喜欢玫玫，她以女人的直觉在医院里第一次见到玫玫时就觉得玫玫喜欢明喣，但是却很奇怪，玫玫的出现却让她感到放松，她可以轻松地跟明喣说话了。她仿佛是故意说给玫玫听的：“晓熙要知道你病了，一定会心疼死的，我妈说你再过两三天就可以出院了，你不给晓熙打个电话？她找不到你肯定会很担心的。”
　　明喣道：“我也想打啊，可是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徐燕又看了一眼玫玫，她似是要说给玫玫听的，也似是要给明喣一个交代，对明喣说道：“明喣，这段时间我是可是真的平静下来了，我们从小就认识，以后还是把当哥哥吧，不然连朋友也不能做了，更可惜。晓熙你们俩站在一起我觉得很般配。”
　　明喣听她这么说当然很是高兴，在心底他是非常不愿意伤害她的，他自认为他绝对可以像哥哥一样疼爱她，他将那削了一半的苹果拿起来，往徐燕的嘴里塞去，道：“好妹妹，尝尝。”
　　徐燕抓住了苹果，吃了一口，皱眉道：“一点都不甜，那人真骗我！”她俯下身把汤倒了出来，说道：“来，汤快凉了，你快喝了吧，我妈说喝这个对你好，我妈总不会骗我。”
　　明喣喝了一大口，赞道：“味道真好，明天还有没？”
　　徐燕很高兴，道：“下午再给你带来点，今天我妈做的时候我看了，这个很好煮的，我下午没事，正好给你做，不过你上次答应我的事情要给我帮忙啊。”
　　玫玫在傍边坐着，觉得好失落，她忽然之间觉得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对明喣说道：“我走了啊，这个早餐我带走了，你也不会再吃了。”
　　明喣不忍违了别人的好意，虽然他并无什么胃口，却道：“放下，我能吃，我都好几天没怎么吃饭了。你回去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就去上班吧，我没事了。”
　　玫玫走后，徐燕又说了会话就离开了。病房里就剩下明喣一个人，他忽然想起晓熙，思念之情渐浓，他拿起床头的笔，在医院的药费单背面写了一句范仲淹的词：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写完后又觉得可笑，揉成小团又塞进了抽屉。他躺倒床上胡思乱想，想起如果晓熙知道他病了会如何，一定会立刻来医院看他，会很心疼他的，他还真像让晓熙照顾一天呢！又觉得晓熙不知道也好，免得担心，胡思幻想中不知不觉睡着了。
　　中午的时候玉石来了，明煦却还未醒来，他有些担心，刚将手探向明煦的额头，明煦就醒了，道：“没事了，怎么说我也是出身医学世家，能做半个大夫的！你怎么来了？”
　　玉石讽刺道：“你这半个大夫把自己搞成这样？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就去给阎王殿小鬼看病吧！”
　　明喣道：“你真是那个什么嘴吐不出什么牙的！哈哈！玫玫呢？”
　　玉石道：“玫玫去上班了，我来看看你中午怎么吃饭。”原来玫玫从医院出来，心里郁闷，徐燕做的薏米百合汤自己听都没听过，自己做的大米稀饭、小米稀饭与之相较就如“下里巴人”，她觉得气馁，就直接到了培训学校，玉石觉得她不高兴，问她原因她也不说。
　　明煦道：“你们以后都不用来了，我自己去吃，今天中午我请你出去吃饭吧，你这几天也够哥们的，陪了我几个晚上。”
　　玉石道：“还算你小子有良心，不过今天你还是别出去了，我以未来医生的觉悟，觉得你还是在病房吃吧，我去给你买碗酸汤面吧。”
　　玉石下楼买面的时候，远山画室的老板魏长河来看望明煦，这个魏老师是明煦已故师傅杨再勋的学生，刚过四十，明煦跟杨老学画时，他已经跟随杨老学习多年，应是明煦的师兄，但在当时也已小有名气，明煦也称他为老师，他很喜欢明煦，对明煦也是照顾有加。明煦将徐燕所托事情向魏老师讲明，魏老师见过徐燕的画，一直觉得徐燕天赋颇高，对此事欣然应允。
　　随后几日徐燕每天都给明煦送两次粥，都是加了中药熬成的，川贝、杏仁、枇杷叶、百合等等，明煦也搞不清楚，有时候好喝有时候难喝，他也不挑剔，不管什么味道都是一口气喝完，相处几日，再也不似之前的小心翼翼，徐燕坦然，明煦也渐渐不再察言观色，觉得完全自在了。玫玫有时候中午过来看明煦，有时候和王玉石一起来看明煦，明煦并未看出端倪，倒是晓熙一直没有电话，明煦心中难免牵挂。
　　在明煦出院的前一天中午晓熙来了，玫玫终于告诉她明煦病了，却说是因为怕她担心一直没有告诉她，晓熙并未多想。她在见到明煦的刹那眼圈就红了，明煦消瘦而苍白。晓熙却也显得疲惫憔悴，明煦拉过她的手，问道：“脸色这么差，也生病了么？”晓熙的泪水滴了下来，明煦顾不得玫玫和玉石在场，他把晓熙搂在了怀里，揉着她的头发，小声安慰：“没事了，都好了。”
　　午饭时明煦只吃了一点，并且仍然不时的咳嗽，晓熙想到自己并不能一直陪着他，禁不住难过而自责。晓熙刚满十八岁，父母仍把她视为孩子，她也并未将自己和明煦的事情跟家人讲，父母看得出她在旅途中有些郁郁寡欢，她说是吃的不合胃口，胃里难受。回家后，她告诉父母她一个同学住院了，她要去医院探望一下。她六点就出门了，坐了三个小时长途车，一个小时的士才到医院，晚上还得回家。明煦看得出她忧心忡忡的样子，道：“晓熙，你不用担心，医生说我明天就能出院了，回家再休息几天就好了。你坐长途车来的？晚上是不是还要走？”
　　晓熙犹豫了一下，道：“一会儿我还要乘长途车回家，我、我不能陪你。”
　　明煦却道：“一会儿我租辆出租车直接送你到家，你可以多陪我一会儿。”
　　晓熙道：“你病了，我不能陪你，你会生气么？”
　　明煦摸了摸晓熙的脸，笑道：“怎么会呢，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你啥时候让我去见见你父母，以后我生病了你就能陪我了。”
　　晓熙苍白的脸上荡起一层红晕，她稍稍低下了头，心里有些甜蜜，也有些为难。
　　下午刚过四点的时候明煦就催促晓熙离开了，他心思细腻，不愿意让晓熙一个人在夜幕垂下时奔波在路上，看着晓熙忧郁而不舍的表情，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拿出那日他扔进去的纸团，在她耳边神秘地低语：“小傻瓜，这个送给你，晚上回到家一个人的时候再看啊。”他在医院附近找了的士，和司机说好价钱，付了钱，开门让晓熙坐进车里，看着的士转弯不见了，他才回医院，心里却是满足而幸福。
　　明煦出院了，他在家里又休息了三天，就去远山画室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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