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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探其茅绖拯于眢井 昭然日月期乎芦漪 (1)
却说文山等见李庭芝误会,欲往扬州说分明;行至四鼓,已到扬州城下。候门的已有百数人,都西门外漫地上坐着。听城上鼓角怆,兼早春凛冽,风露凄然,汇作一股杀伐之气。城上卫兵按剑相向,隔壕喝问:“都是什么人?”地上人纷纷应答,全是扬州口音。文山等低着头,不敢出言,只怕城上听出外地口音,即遭捉拿。好容易挨到五鼓,放人入城,却一回只放三五个人入去。文山默然立在队伍中,只听见前面人说话。一人道:“近日门禁越发查得紧了。”一道:“我知端的,如今制置司下令捕文相公甚急,画影图形,要验相貌哩。”
众人一听,皆相顾吐舌。杜浒忙将文山拉出队伍来,低声道:“相公,这扬州城进不的。”文山本是无端蒙冤,急欲见李庭芝面解,故匆匆来了扬州。此时真到城下,反而进退彷徨、莫能自处了。况奔波一日夜,粒米未进,早已体虚神疲,听杜浒道:“李翁欲见杀,相公不如早寻一所,逃哨一日,却夜趋高邮,求至通州,渡海归江南,得见二王,申报国之志。徒死城下无益。”许飞道:“杜架阁说的是,只是我不识得往高邮去路。”金应摇头道:“出门便是哨,离通州尚有五六百里远,如何能到?与其受尽奔波苦楚而死,不如死在扬州城下,不失为死于南。况李制使未必会杀相公。”杜浒道:“相公万金体,不争拿去赌李庭芝一时心意?”二人竟吵嚷起来。余元庆见此,暗思:“在此吵一万年也不济事。”因走去了,一时领了一卖柴人来,只叫:“相公有福,相公有福!去高沙也有了向导。”文山问:“何处可暂避一日?”买柴人道:“侬家可,离此有二三十里处。”文山问:“有哨否?”对曰:“数日不一至。”文山又问:“今日哨至如何?”卖柴人笑起来道:“看福如何耳!”文山不复问,道:“咱每随这位丈人去高邮,死生凭天去。”渐渐天明,走不几步,金应一边来泣牵住,劝入扬州方是;折回片时,许飞、杜浒又拖回,道:“且去高沙。”争执了一上午,仍不曾离扬州城百步。文山犹豫不定,两下难为。余元庆等连连摇头叹气,都不说话。又往高沙路上走了一时,后面吕武大叫:“不好!有人叛去了。”急回头时,原本十三人只剩了九个:少了余元庆、李茂、吴明、萧发四人:各人怀揣一百五十两银子叛走。萧、李二人本是牵马的,此时连马匹一并不见了。看来是四人见文山行止无决,觉无指望,偷马怀银逃去。众人正进退无据处,又失了银两马匹,不啻雪上添霜,咬牙顿足不已。文山叹道:“相交非国士,致有此祸!”许飞低声劝道:“要往那边去,请大哥速下决断,免得人心涣乱,再生祸端。”至此方定计往高邮去。一面防着北军望高者觇见,一面怕过路有剪径强盗。文山早已脱了力,走不几步,就歇一时。且喜一早上不复生事端,也只走出五六里路,到了一破庙子里,那破庙里还有些丐妇,与几人让出空地来歇脚。当下胡乱躺下。
时已过午,按元兵素日例,午前出哨,午后各归,想哨已过了。杜浒因与许飞两数碎银子,道:“相公一日两夜夜未进些饮食,恐伤了身子。许相公于路上相熟,就烦进城买些炊熟的肉米,咱每在此相候。”许飞答应去了。杜浒见支开了许飞,回头便向文山道:“相公就走罢,我疑这许飞不是好心,是个细作。”文山惊问何说。
杜浒道:“相公吃亏在心实上。此人自称不过是一秀才,在真州军里才一年,还是编在义军里,却深通军务,连苗安抚不知的事,他亦揣测的出。他那口音也不正,不是久在扬州的。倘他是混进苗氏军里的细作,要探看扬州城,要捉相公去,当何如?”金应也不喜许飞惯卖聪明处,帮了几句腔。吕武也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倘彼果然不安好心,再将相公行踪报与北,咱每死无葬身处了。”文山是温厚忠纯的人,不肯生疑心,被杜浒金应二人强扶出了庙。因问明那卖柴人两条岔路。杜浒又与了卖柴人二十两银子,嘱他往城里买吃食、雇两匹马、再雇几个脚夫,七个人且奉文山前行。文山精力耗竭,心神交悴,勉强举步,忽头晕眼黑倒在地上,半日方苏,腿脚已软了,几番咬牙亦不能站起。杜浒、吕武二人还好些,余人也都饥肠辘辘、精疲力尽。看那路边草中尚有朽骨枯骸,众人触景生情,自谓不得脱此厄,亦为无家之鬼矣,不禁泣下。又勉强赶了一段路,到一地分曰桂公塘,并无个人星。看半山处有一片土围子,忙扶文山上去暂避。挨到半山处,原是毁荡的民居,坍墙败壁,并无椽瓦,看那土围里遍地都是马粪。没奈何,扫净数尺地,将衣包里衣服贴衬地面,都躺下歇息。睡起复坐,坐起复睡,好难挨过。忽闻人马喧嚣,王青翻身起来,从墙壁缝间窥见乌压压一片北军从东边上山来,吓道:“苦也苦也!有元兵来了!”文山暗思:莫非不死于扬州城下,而被捉于此?众人只闻得马蹄箭筒相撞之声,愈行愈近,填山倒海,压顶而来,只隔这一堵墙。心胆俱裂,都贴壁蜷身、屏息而伏。俱思今番休矣!千钧一发之时,忽黑云暴兴,顿时山色昏暝,风雨大作,听外面军马忙忙奔下山去,已走远了。
众人都被雨浇个透湿。且喜死里逃生,都以手加额道:“今番更生,真有神功相助也。”
金应骂道:“再无别人,必是姓许的引来的!明明今日哨已过,他去一时偏就复来了。相公此后再可不轻信此辈!”文山本是体虚神疲,又吃一吓,更觉昏沉。记得庙前有井,因命吕武、邹防下山汲水,也寻些米菜少救。谁知过了一二时辰,二人蓬头烂衫,跑上山来,惊魂未定,见了文山痛哭道:“我二人方才遇哨被擒,只能将所带三百两白银全与他每,方得放去。险些没命得见相公了。”文山叹说:“归来便好!”头昏目眩,支持不住。众人只能等卖柴人来,老天长日,饥馁失措,如何是好?
忽见外面一樵夫荷笠携篮而至,似上山砍柴去者。杜浒道“好了!”叫声“那人家请住,我家主人饥渴难挨,乞你一点浆饭活命罢!”那樵夫果真走来,文山微微睁眼道:“劳烦了。”那樵夫泣下道:“大哥看我是谁?”竟是许飞。众人都吃了一惊。许飞忙上前扶起文山,倾了糁羹奉与,叹道:“我一日寻大哥不见,知道是往岔路避我了。为子取饷,子何嫌哉?”文山就他手间吃了一碗粥,方复了些气力,微微笑道:“吾亦芦中穷士矣。性命属天,今属丈人,岂敢有嫌!”许飞复分食与众人,杜浒不肯接,问道:“方才那队元兵,敢是你引来的?”许飞道:“原来为恁的。杜架阁不知道,我也是进扬州城听见人说。原是押送祈请使去北朝的队伍经过。想他每原无这们多人,为走脱了大哥,临时添了许多人马。方才那几百骑兵,正是押送军外围的哨骑。”杜浒复问:“咱每相公如何磊落,足下也该坦诚相待。足下自云扬州人,如何却带着北方口音?”许飞笑道:“架阁问着了!我家原是北归正人,家父惯作中州音,改不的,因此沾染了。”杜浒方去了几分疑心。吕武素性爽直,道:“许相公休怪。前日别人都去了,独你跟来,所以咱每先有了疑忌。”许飞叹道:“大哥在真州城下如何来?人人说大哥是细作,大哥忠义谁比得及?不过几天,复疑到兄弟头上。‘匪兕匪虎,率彼旷野’!”文山点头道:“大夫君子,无我有尤。”二人会意,相视一笑,不复提前事。
许飞因唤几个樵夫牵马过来,道:“为这些北兵过境,扬州紧锁了城门,幸得我先一步出城。这些樵夫,也都是温厚好人。大哥尽可信用。”众人才知城门关闭,卖柴人不得出来,就请几个樵夫带路。樵夫都说此路不到高沙,不如先到堡城北门贾家庄休整一夜,买办干粮,众人又走了几里。眼前将到贾家庄。杜浒等都与樵夫等散去探看地方。独许飞扶文山下马坐地。
看远远驰来五骑,许飞急道:“大约是扬州军在此巡徼。”文山还道不妨,谁知五骑咆哮而前,挥刀就砍,许飞慌得扑在文山身前挡住,就地上一滚,道:“俺每都是安善良民,军爷这是何说?”那五骑未砍着,怒道:“我把你这晦气的鸟杀才!”又举刀时,许飞忙叫道:“军爷抬手!咱每有宝贝孝敬。”那刀果然不下来,忙扶文山站起,兵士喝道:“快将银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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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二回 探其茅绖拯于眢井 昭然日月期乎芦漪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