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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北的家
一夜无梦，顾燃睡得很好。
突然，一个不明物体从天而降，重重地在他身上砸了一下又滚落在一边。
“哎哟！”，身边的一声惊呼和身上的疼痛，让顾燃瞬间就醒了。
“？”他猛地坐了起身，一脸茫然地看着四周。
只见向晓北皱着一张脸，按着脑袋满脸痛楚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也正呆呆地看着他。
过了半晌，向晓北的脑袋终于清醒过来。
真是丢脸呀………
四目相对。
“噗嗤……”
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窗外的阳光明媚，透过玻璃暖暖地照在两人的身上。
向晓北微眯着眼，伸手挡住强烈的光线。
她头发蓬松，带着几分慵懒与懵懂。
白衣黑发，阳光下她的皮肤白得发光。
适应了光线，向晓北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揉了揉眼睛对他灿然一笑，暖若秋阳。
“早！顾燃……”
这样的早晨，这样的她，让顾燃有些害羞。他抓了抓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也朝她笑了，“早！”
吃完早餐，两人走出酒店，顾燃叫停了一辆计程车。
向晓北还在纠结要怎么跟顾燃开口说借钱的事，一抬眼发现他已经坐进了车里，正在等她。
她上车坐定，顾燃问，“你家在哪？”
“……瑞景家园。”
计程车开进了学校不远处一个小区，在第三栋楼前停了下来。顾燃付了钱，下车撑好拐站定，这才发现向晓北正目光复杂地盯着他看，“你下车干嘛？”
“……送你回家，”顾燃说得理所当然。
已经知道她住哪个小区哪栋楼，就差门牌号了。
单元门恰好没有锁，向晓北推开铁门让顾燃进来。
顾燃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停下了脚步，“你的钥匙不是丢了吗？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找一个开锁师傅？”
向晓北微微沉吟，“我有备用钥匙。”
顾燃走到台阶前，转头问她，“你家在几楼？”
向晓北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四楼……”
四楼……顾燃看了一眼脚下的楼梯，咬了咬牙。
他右手扶住楼梯栏杆，胳膊一松左手正要接过松开的拐杖时，一支纤细的手从身后飞快地接过了它。
顾燃身体一顿，某种程度上拐杖已经算是他的腿了，离开了它们他寸步难行，它象征着他的残缺，顾燃极少让人碰触它。
向晓北掂了掂手里的这支拐杖，不是一般的沉……她细细观察，拐杖是由不锈钢材料焊接而成，做工看着不错，难怪这么沉。她觉得顾燃能天天拎着两个如此重的东西走路简直是件不可意议的事。
“顾燃，你怎么不弄轻一点的拐杖，这么沉不累吗？”
顾燃刚跳上第一级台阶，这个问题没有人问过他。她问得自然，他也答得自然，“这你就不知道了。拐杖越重越结实，重心越稳，太轻了是支持不住身体平衡的。”
“哦……”向晓北似懂非懂，她看向顾燃的背影。
此时，他正认真地盯着脚下，每上一级台阶他必须先把左拐架到上面，右手在扶手向前挪一点，双手同时用力撑起身体，靠腰的力量带动着左腿踏上台阶。站稳之后，再重复同样的动作。顾燃的左腿并不利索，抬不了很高，几乎都是靠腰部甩上台阶的。
从后面看，他的腰身以下萎缩得更加明显。
一路上，他短上一截的右脚几乎都是悬在空中，左腿踏上台阶时右脚脚尖才会碰触到地面。尽管是穿着鞋，顾燃的右脚也看着和健全人明显不一样。他的右脚几乎都是脚尖外侧着地，脚后跟缩裤腿里。随着身体的移动整个右腿都在无意识地摆动着。
向晓北其实挺想和顾燃说，我来背你吧。
可是她不用开口就知道，他不会答应，甚至还会因为这句话而难过。
她有些不忍再看，移开目光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顾燃知道自己上楼梯的样子很不好看，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刻意去忽略这种感觉。
爬到三楼的时候，顾燃已经开始喘着粗气累得不行了，他的腰很酸，左腿也有些微微发抖。不得不停了来休息一会。
他擦了一把汗，侧过头，向晓北正紧张兮兮地抱着他的拐杖眼在他两步之内的距离。那是他每天贴身要用的东西，被她这样抱在怀里。这让顾燃有点不好意思。
他不想让向晓北这样干等着他，说道 “晓北，你先上去开门。我休息一会慢慢上去。”
向晓北有点不放心，但还是同意了，“那你慢点。”
当呼吸平稳了些许，顾燃开始继续攀登脚下的台阶。原本他的左腿还有点力气，配合着腰能够自己登上去，可到后面，他已经不得不用手去配合着把左腿抬上去。终于爬到四楼的时候，顾燃整个人都瘫在了扶手上。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记忆中，他从来挑战过这么高的台阶，原来……他是可以的。
顾燃忽然有些高兴了，或许多锻炼锻炼，他还可以爬得更高一些。
缓过劲来，他才留意到他的右拐正放在前面的扶手上。
聪明！
这一层有两户，他不知道哪一间是向晓北家。于是便走了到阳台透了口气，顺便等待着向晓北把门打开。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他的余光里！顾燃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把头慢慢转向那个方向，眼前一幕差点儿吓得他心脏骤停。
“向晓北！你在干什么？！你给我下来！”
向晓北整个人正挂在四楼的墙壁上。
顾燃的一声大吼，显然也把她给吓了一跳。她转过头瞪了他一眼，“顾燃，是不是把我给震下去了你就高兴了？！”
顾燃顿觉头皮发麻。他赶紧闭上嘴，悬着一颗心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向晓北小心地踩着凸出来的墙根，双手紧抓着窗户上的防盗网，慢慢地挪向自己家的阳台。还有一点距离的时候，她左脚一蹬踩在了阳台边沿，伸手抱着阳台旁边的水管，再借力跳到了地板上。然后起身，轻轻拍了拍手上的灰。
顾燃这才松了口气，他低头朝楼看了一眼，后背冒出一阵冷汗。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地开了，向晓北伸出一颗脑袋来：“进来吧！”
顾燃闷声不吭地走了进去，他坐在沙发上抿嘴一脸严肃地沉默着。
向晓北把一支矿泉水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他才抬起来头认真地看着她， “你做事情是不是从来都不考虑后果的？！”
向晓北松散地倚在沙发对面的电视柜上，她抬头看了顾燃一眼，他的眉头皱得老高，语气也是从来没有的重。她低下头，小声嘀咕，“这不没事吗…………”
“万一呢？那么高，万一摔下来，摔成我这样，你觉得很好玩吗？！”
向晓北满不在乎的样子真的让顾燃有些恼了，他声色俱厉地打断了她。顾燃现在都后怕，他不敢想如果刚才向晓北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掉下去了，该怎么办？又想着昨天她那个样子出现在警察局，让他以为她被坏人给欺负了……她不像别的女孩子都样斯斯文文、娇弱温柔也就罢了，但是她怎么比男孩子还要天不怕地不怕呢？
他有些头痛，“还有昨晚，你知道你是在跟多么危险的人打交道吗，那些亡命，他们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你一女孩子跟他们为了一个包拼命，你觉得值得吗？今天又去爬墙，你到底懂不懂得珍惜自己的生命。”
向晓北被顾燃教训得一愣一愣的，他比她大不了多少，可那表情语气倒像是她家长似的老气沉沉……他为她好，向晓北知道。所以她都听进了心里，顾燃说的也是有几分道理的。她当时只是没想那么多，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爬过去，就直接去做了。可以回想，如果真的出了意外，她宁愿挂了也不要像他那样……
或许是太久没有人约束她了，小时候的野劲儿不知不觉又冒了出来。从小她就不太像女孩子，调皮捣蛋、上房揭瓦的事儿没少干，还动不动和男孩子打架。让爸妈头疼不已，小时候他们也没像这样训她，可是后来……向晓北忽然有些心酸，他倔强地别过头，不去想这些事情。
“我错了，当时没想那么多，以后不会这样了。”
向晓北的虽然倔，但是却讲道理。如果真的是自己错了，她也绝不找借口立马认错。
她这样干脆，反倒是顾燃像被噎关了似的。顾燃看着站在那里垂着脑袋态度诚恳的样子，到了嘴里的数落就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开始打量起眼睛的小屋子。
这是个一居室的房子，房里空荡荡的，一看就是出租房。因为整个客厅除了墙壁粉刷成了白色之外，基本没有任何用心的装修。
整个客厅都是灰冷冷的色调，他坐着的是一张咖啡色L型沙发，沙发前面摆着一个原木的茶几，上面除一个纸巾盒和两个遥控器什么也没有。沙发一旁立着一盏落地灯，米白色灯罩。客厅不大，角落里摆放着一个双门冰箱和方形餐桌，餐桌上空无一物。
整个屋子没有一丝人气，更加没有一丁点儿属于女孩的甜蜜俏皮的布置。
若说唯一花了几分心思打理的估计只有阳台上那样花花草草了，客厅左边的阳台上摆满了各种盆栽，里面种着不少植物。风信子、虎皮兰、绿萝……爬藤月季慢慢地缠绕上了阳台栏杆的一角。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在阳光下生长得郁郁葱葱。
阳台一角摆放着一套精致的藤桌藤椅，桌上散乱着放着几本小说杂志。顾燃想像着向晓北坐在那里看小说的样子。
顾燃收回目光，视线留意到向晓北倚着的电视柜上。那里摆放的几个木制相框，里头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单人照、还有向晓北和她的合照。那个面容较好的女人应该是向晓北的妈妈，她们有着相似的眉眼和同样淡然的气质。合照应该都是几年前拍的，照片里的向晓北一脸稚气笑得天真，幸福地依偎在女人的身边。那种明媚烂漫的笑容，是顾燃从未在向晓北身上看到过的。
顾燃看着这个房间，心里像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巨石。他无法想像，一个15岁的女孩子，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生活在这样冷冰冰的屋子。她的温暖估计就是这几张照片了………
顾燃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声音里早已没有了刚才的怒意，“你平时怎么吃饭？”
现在她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她到底每天吃什么？把自己吃得这么瘦。向晓北很少在饭堂吃饭，看这情况肯定也是没有人给她做饭的。
向晓北没什么表情低着头把玩着自己的手指，边想边说，“学校旁边的小店，有时也自己做。我做饭还行，就是一个人做了也吃不完，浪费。”
顾燃很想问他为什么不回家里住，有没有人管她的生活，她的父亲就这样放任她一个未成年的女孩子一个人生活……可是，这些问题太过唐突。
顾燃只能想着眼前的事情，这才假期第一天，“这几天你打算去哪里玩吗？”
向晓北似乎没有考虑这个问题，摇摇头，“没有，哪儿也不想去。”
两人安静地一站一坐，顾燃没有再留下去的理由了。
临走前，他拿出钱夹，把里面大部分的现金都放在了桌上。她的包被偷了，身上应该没钱了，只是他出来的匆忙，没有带那么多现金。
“这里有一千五，够吗？不够我带了卡可以现在去取。”
向晓北看了一眼桌上的头，低声说道，“够了，不用那么多。”
她走过去，只抽出五百块，把余下的钱还给了他。
顾燃又看了一眼女孩还有这个屋子，说，“那，我走了……”
“嗯”。
向晓北把身上的毛衣脱下来还给顾燃，自己回房间换了身运动服出来。看过刚刚顾燃上楼的样子，她还是觉得要送他一下比较好。
她依旧不由分说地拿着他的一支拐杖，跟在他的身边慢慢地走。还好，顾燃下楼梯看着比较轻松一些。
两人走到小区门口等计程车，顾燃对她说：“你回去吧，这几天伤口注意别碰水。”
“好。”
“那个……钱你不用急着还。”
“……”
他忽然想起，“那个号码是你的手机吗？”
“嗯”
“那，你有事记得打电话给我。”
“……”向晓北表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别说这句话。”
“怎么了？”
“这话有点歪门。昨天你一说，我就被人偷得身无分文……”
顾燃哑口无言地愣在那里，想想也还真是。
他摸了摸鼻子，笑着改口：“那……我要找你就打这个电话了。”
向晓北点了点头。
一辆计程车停在了他们面前，向晓北冲着他挥挥手转身进了小区。。
车子掉头，顾燃看着后视镜里那抹单薄的身影，渐渐变远、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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