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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芳辰恩怨起
二十一日是薛宝钗及笄之年,黛玉墨玉前来贺芳辰,贾母自见宝钗来了,喜他稳重和平,正值他才过第一个生辰,便自己蠲资二十两,唤了凤姐来,交与他置酒戏。
凤姐凑趣笑道:“一个老祖宗给孩子们作生日,不拘怎样,谁还敢争,又办什么酒戏.既高兴要热闹,就说不得自己花上几两.巴巴的找出这霉烂的二十两银子来作东道,这意思还叫我赔上.果然拿不出来也罢了,金的,银的,圆的,扁的,压塌了箱子底,只是勒我们.举眼看看,谁不是儿女?难道将来只有宝兄弟顶了你老人家上五台山不成?那些梯己只留于他,我们如今虽不配使,也别苦了我们.这个够酒的?够戏的?"
说的满屋里都笑起来.贾母亦笑道:“你们听听这嘴!我也算会说的,怎么说不过这猴儿.你婆婆也不敢强嘴。”凤姐笑道:“我婆婆也是一样的疼宝玉,我也没处去诉冤,倒说我强嘴。”说着,又引着贾母笑了一回,贾母十分喜悦。
到晚间,众人都在贾母前,定昏之余,大家娘儿姊妹等说笑时,贾母因问宝钗爱听何戏,爱吃何物等语.宝钗深知贾母年老人,喜热闹戏文,爱吃甜烂之食,便总依贾母往日素喜者说了出来.贾母更加欢悦。次日便先送过衣服玩物礼去,王夫人,凤姐等诸人皆有随分不一,不须多记。至二十一日,就贾母内院中搭了家常小巧戏台,定了一班新出小戏,就在贾母上房排了几席家宴酒席,并无一个外客,只有薛姨妈,史湘云,宝钗是客,余者皆是自己人。
见墨玉来了,薛宝钗笑迎上去,“这就是林家表弟了吧,果然和颦儿一样的人品。我哥哥前几日冒犯了,我在这里给你陪个不是。”
墨玉笑道:“并不值当什么,原是玩笑话,我也没当真,我父亲虽辞官,但林家家风犹在,墨玉万万不敢如薛兄所言般不堪。只是听他说薛姐姐讲的,我父亲贪污,还被皇上罢官免职,为人子女自然不能当做听不到,少不得要分辨几句,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容谅。”
薛宝钗听得墨玉夹枪带棒一顿话,好不难堪,只是哥哥做的的确糊涂,即使林大人辞了官,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烂船还有三斤钉,何苦平白得罪了林家,又听到那句“薛姐姐讲的”,笑容微微一凝,话语中的尖锐扫过脸庞,比之刚刚的难堪更多了一份羞恼,不过薛宝钗定性好,随即展颜笑道:“这便好,我哥哥那个性子,我还怕林家表弟气不过来,没成想表弟是个这般大度的人。”
贾母、王夫人等无一说话调停的,毕竟是薛家的错儿,薛蟠平日里和贾家学堂打秋风的学生搅在一起也就罢了,没想到胆子大了,连林如海之子也敢觊觎,若是再纵容下去还不知谁能镇伏得了呢。反正这事儿道一回歉也就罢了,林如海毕竟不比以前,就不信林墨玉还敢闹起来。唯有薛姨妈见林墨玉如此不客气,暗暗恼怒,自诩皇商薛家,又有贾家王家做亲家,林家如今一届布衣百姓,如何敢这般放肆!
墨玉推辞一回,又问:“方才听薛家姐姐叫我姐姐颦儿,这是什么缘故?”
薛宝钗一听,抿嘴一笑,指指贾宝玉,“这里原是有个典故的,你只问他去。”
贾宝玉看到林黛玉已经痴了,又见黛玉之弟又是这般的人品,无一不好的,喜不自胜,连忙迎上去,“林家表弟好,我是你贾家的表哥,你叫我宝玉就好。”
又说起颦儿的典故,眉飞色舞,颇有些自得的意味,“这名字原是我给林妹妹取的表字,《古今人物通考》上说:`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况这林妹妹眉尖若蹙,用取这两个字,岂不两妙。”
墨玉闻言,笑了出来,“表哥真是风趣,这名字也新奇,只是女子的表字是要在及笄之时由长辈取的,想来表哥怕我父亲劳累,代为取了。”
宝玉闻言不好意思道:“我见林妹妹便有似曾相识之感,一时情不自禁,想来林妹妹这样的人物,庸俗之名是配不上的。”
宝钗道:“这也是宝玉兄弟痴心痴意……”
墨玉不及宝钗说完,打断道:“我知道,我也没怪表哥,毕竟表哥年纪小,又是天真烂漫爱护女孩子的,一时间心血来潮也是有的,我见他称呼我姐姐还是叫林妹妹,便知他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要不是薛家姐姐这么一说,我还不知道这事儿呢。”
宝玉年纪小不懂事,宝钗比宝玉痴长两岁也不懂事?宝钗第一回被这样折了面子,面上灿灿的。墨玉心里也有气,小说里宝玉给黛玉取表字,其他人要么叫林妹妹林姐姐,要么叫玉儿,就只有宝钗整天“颦儿颦儿”叫,生怕别人不知道,所以墨玉才这样不客气。要知道林黛玉是林家的嫡长女,一言一行代表了林家的体面,别说为了一个名字,就是黛玉日后的终身大事,墨玉也是要斟酌再三的,重了有攀龙附凤之嫌,轻了则会被人诟病墨玉薄待嫡姐。
贾母见此,叫了墨玉过来见二位夫人并贾府三春,又让宝钗过来点戏,宝钗推让一遍,无法,只得点了一折《西游记》。贾母自是欢喜,然后便命凤姐点。凤姐亦知贾母喜热闹,更喜谑笑科诨,便点了一出《刘二当衣》。贾母果真更又喜欢,然后便命黛玉点。黛玉因让薛姨妈王夫人等。贾母道:“今日原是我特带着你们取笑,咱们只管咱们的,别理他们.我巴巴的唱戏摆酒,为他们不成?他们在这里白听白吃,已经便宜了,还让他们点呢!"说着,大家都笑了。墨玉见此,也不驳了贾母面子,顺势不再提起。
黛玉方点了一出,然后宝玉,史湘云,迎,探,惜,李纨等俱各点了,接出扮演。至上酒席时,贾母又命宝钗点.宝钗点了一出《鲁智深醉闹五台山》。宝玉道:“只好点这些戏。”宝钗道:“你白听了这几年的戏,那里知道这出戏的好处,排场又好,词藻更妙。”宝玉道:“我从来怕这些热闹。”宝钗笑道:“要说这一出热闹,你还算不知戏呢.你过来,我告诉你,这一出戏热闹不热闹。是一套北《点绛唇》,铿锵顿挫,韵律不用说是好的了,只那词藻中有一支《寄生草》,填的极妙,你何曾知道。”宝玉见说的这般好,便凑近来央告:“好姐姐,念与我听听。”宝钗便念道:漫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宝玉听了,喜的拍膝画圈,称赏不已,又赞宝钗无书不知,林黛玉道:“安静看戏罢,还没唱《山门》,你倒《妆疯》了。”说的湘云也笑了。
墨玉要走,被黛玉拉住了,“我们祝寿来的,怎么好走,且你表哥也在呢,怕什么。”于是墨玉坐下了,又问李纨迎春探春,如何贾兰贾琮贾环不在,李纨回答贾兰在温书,迎春说贾琮出去玩了,探春说不知道,墨玉不耐烦听戏,告了黛玉一声寻贾环去了,贾兰在温书不好打扰,贾琮不知何处,问了人到了赵姨娘院子,眼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打扮的很是艳丽,掐着腰在那里打鸡骂狗,言辞不堪入耳。
墨玉咳嗽两声,那妇人诧异地看着她,听说他是林家公子,来找贾环的,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两圈,一边扭腰一边朝屋子里面喊:“环儿,环儿,林家的少爷过来找你。”
不多时,贾环耷拉着衣裳走出来,赵姨娘骂道:“作死的东西,连衣裳也不穿,那群小娼妇死哪里去了偷懒了。”
墨玉尽量无视赵姨娘的话,笑问:“环儿现在还没起?”
贾环拉着他进屋子,一面揉眼睛一面说道:“昨日抄经书太晚了。”
墨玉入内,看到屋子正面是个长案几和大椅,上面摆着水壶水杯,左右两只大花瓶,两边一溜小座,右边是贾环的房间,一张床,一张圆木桌,一个矮个儿书桌,书桌上是一个吊两只笔的笔案和寥寥几张宣纸,比起自己精美华贵的房间真是相形见绌。贾环坐在床上自己穿衣服,“我房间原来也有古董瓷器之类的,被姨娘撒泼卖痴摔了,摔了几次,太太也恼了,便不准再补,由着她去,变成了这幅光景。”
墨玉上前坐在床沿上,“你身边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
“我们院儿也就一个小吉祥儿还算得用,其余的要么心不在这儿,要么懒散不做事。”
墨玉知道他说得那个心不在这儿的是鹊儿,一个给贾宝玉通风报信的丫鬟,“既然不得用何不打发出去,养着这些祖宗做什么。”
贾环嗤笑一声,“我们娘两人憎鬼嫌的,谁肯过来伺候,有他们在,姨娘还能拉个人骂两句。”
墨玉看他困得眼睛眯不开,索性道:“你还是继续睡吧,我看他们的戏也要唱完了,先回去了。”
贾环拉住他,“有银子没有,铜板也行。”墨玉摸出个钱包扔过去,“你要做什么?”
贾环嘿笑一声,搂着钱袋子躺倒在床上,“前儿个输了不少,等我翻了本再还给你。”
林然玉摇摇头,“小小年纪不学好,竟干这些行当,能有什么出息?”
贾环懒洋洋道:“我的爷,我不过多读会子书便是三遍佛经,再用功怕是连命也要抄没了。”
墨玉心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想自己小时候还有林母疼爱,林如海也上心,贾环却只有一个赵姨娘,看着缩在床上半大的孩子,在现代应该是家里的宝,可惜在古代却是一根草。想到贾环是庶子,在现代也应该和自已一样是私生子才是,若是命不好恐怕连根草都不如。心里不禁对这个孩子有同病相怜之感,叹了一口气,慢慢踱步出去了。
回去时还早,戏台上仍是锣鼓喧天唱大戏,勉强挨了些时候,至晚散时,贾母深爱那作小旦的与一个作小丑的,因命人带进来,细看时益发可怜见。因问年纪,那小旦才十一岁,小丑才九岁,大家叹息一回。贾母令人另拿些肉果与他两个,又另外赏钱两串。凤姐笑道:“这个孩子扮上活象一个人,你们再看不出来。”宝钗心里也知道,便只一笑不肯说.宝玉也猜着了,亦不敢说。墨玉感到很没意思,看着王熙凤也有些不耐烦,明明没什么过节,非要闹腾出一个不成。这王熙凤也是拿准了没人敢说,等过后再向黛玉陪个不是也就过去了,没想到史湘云接着笑道:“倒象林妹……。”
墨玉打断道:“戏子们化了妆,看着谁都像,想来是眼错了。”史湘云笑着斜睨一眼林墨玉,“分明是林妹妹的模样。”宝玉听了,忙把湘云瞅了一眼,使个眼色。墨玉面上有些不好,冷笑一声道:“还以为史姑娘是有口无心,如今看来是心直口快,叫我姐姐好没意思,早知我们就不来了,竟是让你们两家打趣来的。”
史湘云哼一声,“你这人也忒没意思,不过一句玩笑话,值当什么,林妹妹还没说什么呢,你倒先急了。”
宝玉也说,“云妹妹就是这样口无遮拦的,这也是她天真烂漫之处林家表弟切勿见怪。”
宝钗打着圆场,“是啊,云儿就是这样大大咧咧的,林妹妹是个大度的,不会生她小人家的气吧。”
贾母看着史湘云又是无奈又是训斥,“好了,云儿,还不快给你林妹妹道个歉。”
史湘云站起身腻歪在贾母怀里,“老祖宗,这件事本来没什么的,林妹妹都不在意,就是这个林表弟非要挑出事儿来,他刚刚一来就给了宝姐姐没脸,今儿个可是宝姐姐的生辰呢,宝姐姐人大度不说什么,我却是忍不得的。”
墨玉当真恼了,“好一个口无遮拦,好一个大大咧咧,这件事原道个歉也就罢了,被你们一说,非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当做没发生,要不然就我姐姐心胸狭隘了?说起来云姑娘比我姐姐还大呢,比我也大了两岁,欺负我们两个小人家有什么意思。”
史湘云站起来大声道:“要不是你欺负宝姐姐,我也不乐意说你呢。”
黛玉连忙拉住墨玉,“好了,我知道你为我的心,只是这事儿说起来也很没意思,别人听见了也要发笑,还是算了吧。”
墨玉几乎忍不住笑,好一个林黛玉,这话真是狠极了。果然史湘云当即涨红了脸,“你这话什么意思。”
黛玉看着湘云,淡淡道:“没什么意思,先是宝玉,再是宝姐姐,还有老祖宗,哪一个不是在为你说话,请我谅解你,你还只作不知道,自比侠女。我恼你用戏子羞燥我,你却说是因为然玉对宝姐姐不敬所以如此,你觉得然玉做得不对大可以指出来,你却不这么做,反倒是因此羞辱我,如此种种荒谬怪哉,所以别人听了才要发笑。”
史湘云登时恼了,命翠缕把衣包打开收拾,“明儿一早就走.在这里作什么?看人家的鼻子眼睛,什么意思!”宝玉听了这话,忙赶近前拉他好说歹说。湘云摔手道:“你那花言巧语别哄我.我也原不如你林妹妹,别人说他,拿他取笑都使得,只我说了就有不是.我原不配说他.他是小姐主子,我是奴才丫头,得罪了他,使不得!”宝玉急的说道:“我倒是为你,反为出不是来了.我要有外心,立刻就化成灰,叫万人践踹!”湘云道:“大正月里,少信嘴胡说.这些没要紧的恶誓,散话,歪话,说给那些小性儿,行动爱恼的人,会辖治你的人听去!别叫我啐你。”
墨玉起身大声道:“你说谁小性儿,行动爱恼人,辖制贾家表哥。”
史湘云只闹着要回家,一面又说,“好姑娘,林姑父免官尚且如此,要是林姑父官复原职还不知怎样呢,罢罢,林姑娘好尊贵的人,说笑一句就被人指着鼻子骂,这地儿我是住不下去了。”
黛玉也恼了,“岂敢要你史大姑娘走,还是我走吧,我父亲无官无职一届白身,如何敢得罪堂堂保龄侯府。我只要姑娘也少说两句,我得罪姑娘,不敢叫父亲为我担着。”
薛宝钗急道:“为了一句话闹腾成这样子又何苦。”
这场寿宴终究不欢而散,黛玉本来是要长住的,结果立即就回家了,史湘云也回去了,还道:“要是她来,我是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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