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

　　之后的一个星期里，蓝提斯除了去集市之外，基本上都没怎么出过门。一直到星期五的早晨，他才和罗福斯一起前往集合的地点。

　　“蓝提斯，最近怎么看你心情不大好的样子？”罗福斯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这么问，他就和往常一样把手放在蓝提斯肩膀上拍了拍，但眼里却充满了关切。

　　“兄弟，你想多了。”蓝提斯转过头朝他露出一个微笑，“我什么时候心情不好过？”

　　“得了吧，我好歹也跟你相处了这么长一段时间，这还看不出来我就不正常了。”罗福斯摇了摇头，“说吧，这是怎么了？”

　　“真的没什么。”蓝提斯把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拨下去，“行了吧你，别担心了。”

　　“好吧，如果你要是不愿意说的话就算了。”罗福斯耸了下肩，“不过如果你什么时候想说了，一定得告诉我，说不定我有办法帮你解决呢。”

　　“没问题。”蓝提斯轻声道。

　　他们两人算是来得最早的了。在场的还只有两三个船员，还有那位美丽大方的凯瑟琳小姐。

　　“早啊，伙计们！”远远地，凯瑟琳就朝着他们挥了挥手。

　　“早上好，亲爱的小姐。”罗福斯走过去夸张的鞠躬行礼，“您今天依旧美丽迷人。”

　　“瞧瞧你们这一个两个说不完的马屁话，”凯瑟琳心情愉悦的笑道，“不过我爱听，下次请你喝酒。也算上你一个好了。”她冲着蓝提斯挑了挑眉。

　　“如果您愿意请我喝酒的话，我是一定不会拒绝的。”蓝提斯微笑着说，“但以我个人的观点来看，我觉得罗福斯说的一点没错——您今天依旧美丽迷人。”

　　“得了吧。”凯瑟琳推了他们俩一把，然后对罗福斯说道：“你先去他们几个那里集合，我有点事要问这位先生。”

　　等罗福斯离开后，她才抓过蓝提斯，在他耳边问道：“你昨天有事找过我？”

　　“呃，是的。”蓝提斯点了点头，“不过我遇见了安德烈先生......已经解决了。”

　　“撒谎可不是个好习惯，”凯瑟琳眯着眼狡黠地笑，“安德烈可都跟我说过了，你想请假？”

　　蓝提斯看了看她那双漂亮的眼睛，迟疑着说道：“......可以这么说。”

　　“为什么？”

　　“我发现您跟安德烈先生不愧是兄妹，盘问人的时候表情都一模一样。”蓝提斯苦笑了一下，解释道：“我想他应该已经跟您说过了，我想去西部找我的一位朋友，很重要的朋友。”

　　“西部？离这里多远的西部？”

　　“事实上不是很远，”蓝提斯说，“我也只不过去那么几天而已，不超过一个星期。”

　　凯瑟琳歪头沉思了一会儿，她在沉思的时候都不忘记紧紧地盯着蓝提斯，“他不应该会不同意才对，他为什么会不同意呢？”

　　“谁知道呢。可是安德烈先生的态度很坚决，您知道的，我们一向都不大敢反驳他的话，当然也不敢问他原因。”

　　“真是的，你简直就像个羞涩的姑娘！”凯瑟琳用力捶了捶他的胸膛，“就算他是你的上司，你也有问清楚原因的权利。行了——我晚上再帮你问问他，等我弄明白了再告诉你。”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小姐。”还没说完，蓝提斯就感受到凯瑟琳扫视过来的威胁眼神，他沉默几秒，改口说：“好吧，如果您执意这么做的话。但请不要让安德烈先生感到困扰，也不要让您自己觉得麻烦。”

　　“放心吧。”凯瑟琳习惯性地笑了笑，看了一眼远处的初阳，“时间也差不多了，有机会再跟你说好了。”

　　蓝提斯扭过头看看四周，发现大部分的船员都已经来了，于是他也走回到正在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见面的詹姆畅谈的罗福斯的身边。

　　“秘密会谈结束了？”罗福斯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和脸上都充满了恶意，“凯瑟琳小姐没对你怎么样吧？”

　　“少说废话。”蓝提斯抬起头对詹姆扬起一个笑容，“好久不见，詹姆，你最近怎么样？”

　　“在哪艘船上的工作都是一样的。”詹姆说。

　　“话可不能这么说。”罗福斯拍了拍詹姆壮实的手臂，“蓝提斯，请允许我正式的介绍一下——这位先生的名字叫做詹姆，现在是第二艘船上的一位了不起的水手长。”

　　“升职了？”蓝提斯感到惊讶的同时，也为他感到高兴，“真是恭喜你。”

　　“早晚的事。”没等詹姆说话，罗福斯就摇着头叹息，“你是不知道，这家伙块头大，力气也大，能做的事可多了，被升为水手长也是很正常的事，所以呢，你就别太惊讶了。”

　　詹姆抱着手臂站在原地，冷冰冰地瞪了罗福斯一眼。

　　说实在的，再次见到这个人，蓝提斯算得上是十分开心，毕竟詹姆和罗福斯两个人算是他最大的恩人了，他看了一眼罗福斯，问：“我觉得这应该是个不错的机会——詹姆，你晚上有空吗？”

　　“什么事？”

　　“罗福斯请你喝酒。”

　　“哈？”罗福斯瞪大眼睛，“为什么不是你请？”

　　“我说老兄，你的记性可真差，”蓝提斯摊了摊手，“我第一次航行的工作可是没有薪水的，拿什么钱请喝酒？”

　　“没钱你就这么祸害我？”罗福斯翻了个白眼，“算了算了，请就请吧，不过我只请詹姆，至于你？一边儿去吧伙计！”

　　“如果听到你这么说话，我敢打赌温柔的麦克夫人一定不会高兴的。”蓝提斯十分平静的笑着说道，“不过没关系，你们俩喝，正好有个清醒着的人可以把你们搬回家。”

　　“你没把我们俩直接丢进海里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詹姆说。

　　船员们很快就都集合到了这里。凯瑟琳随手拖了个箱子过来，站上去开始喊话——她发表演说的方式也和普通的姑娘不一样，笑容肆意，声音洪亮。

　　简单来说，这又是另一个关于搬运的任务，包括了货物和食品。船上实行轮班制，上次蓝提斯他们那个水手班搬的是食品，这次是货物。

　　另外一件振奋人心的事情，是凯瑟琳决定晚上请大家去喝酒。

　　“看起来不用你请客了，”蓝提斯遗憾的摇着头，“真是可惜。”

　　“我已经不想再跟你说话了。”罗福斯板着脸道，“我迟早有一天要把你丢进那些家畜的食盆里——说不定头朝下会更加不错。”

　　“你一定不会这么做的。”蓝提斯依旧微笑着说道，“我刚刚没听太清楚，凯瑟琳小姐有提到地点在哪里吗？”

　　“有的，蓝提斯。”罗福斯道，“就在凯瑟琳小姐家的庄园里——你下次可别再走神了，说不定哪天我也没听清楚呢。”

　　“......凯瑟琳小姐家里的庄园？”蓝提斯几乎克制不住脸上的惊骇，“上帝！”

　　“怎么了吗？”

　　“哦，不，没什么——我的意思是，那一定是个美丽奢华的大庄园。”蓝提斯迅速地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真期待是什么样子。”

　　“那儿的确是个好地方。”罗福斯连连点头，“凯瑟琳小姐每次都会带我们去那儿——事实上不是在房子里面，只是在庄园而已，不过能看得见他们家那栋大房子。”

　　“只有凯瑟琳小姐吗？”蓝提斯组织着语言，“我是说，安德烈先生会出现吗？”

　　“也许？”罗福斯摸着下巴想了想，“你知道的，安德烈先生一向不大爱参与这些活动。”

　　“我们聚会的时候发出的声响和动静，在房子里难道听不到吗？”

　　“谁知道呢。”罗福斯道，“我们这里可没有谁进去过那栋大房子。”

　　天，我们敬爱的船长大人上次那冷冰冰的表情还深深地存留在我的脑子里呢，蓝提斯苦着脸想。上帝！可千万别再让他对我有什么不好的印象了。

　　“兄弟，你今天真的不大正常啊。”罗福斯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脸色怎么这么差？”

　　“真没事。”蓝提斯抓住他的手放下，“你才是不大正常，怎么最近老是想东想西的？”

　　“我明明是在担心你——你一定要理解我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啊！”罗福斯一只手搭在胸前，一只手向前摊开，“不过你放心，我不要求你学会感恩。”

　　“......如果我真是生病了，请务必和我一起去看医生。”蓝提斯忽然就收起脸上的表情，温柔地笑着说，“我相信，拥有一双智慧的眼睛的医生一定会检查出来你比我更有问题。”

　　“好吧，兄弟，我拒绝与你进行进一步的交流。”罗福斯脸上故作悲悯的表情垮下来，他摆了摆手，拽着詹姆大踏步的离去。

　　蓝提斯耸了耸肩，“心理承受能力有待加强，罗福斯。”

　　无论是什么样的季节，正午的太阳都很刺眼，整个城镇都被那金灿灿的光芒笼罩着，外出工作的男人们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集市里的商铺也都被挂上了布帘，以免正在销售的食物被太阳过分的照耀烤坏。

　　索菲在家里做了丰盛的午餐——事实上每一天的餐点都很精致，这跟索菲令人赞叹的厨艺，以及那些新鲜美味的食材都有很大的关系，哪怕是最简单的料理，蓝提斯都会觉得美味——以他个人的观点来看，这完全是因为他现在一直都只是在蹭饭的缘故。

　　詹姆一看就知道来过很多次的样子，坐下来就毫不客气的拿起了餐具。

　　艾米兴奋地在餐桌旁转来转去，直到被詹姆直接拎起来放到腿上，才乖乖地静下来开始吃饭。

　　世界依旧如此美好。蓝提斯偶尔看向窗外的时候，会这么想。

　　鸟儿一样在清晨里啼叫，用它们那堪比吟游诗人的嗓音。太阳每天照常升起，与月亮交替生辉。赶去做工的男人们很早就离开了家里，为了生活和家庭在外拼搏。街上的妇女裹着一层层的襦裙，把各式各样的头巾绕过脖颈缠在头上，手臂上挎着菜篮和花篮，与周围的邻居愉悦的交谈。

　　世界依旧如此美好。所以千万不要让他在晚上凯瑟琳小姐的宴会上遇见什么莫名其妙的差错。

　　蓝提斯默默地插起盘中的肉，丢到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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