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星与凶星

　　重阳之后过了差不多一个月，肃贤才履行了他跟兄长的约定，带着兄长到郊外骑马，他兄长双腿无力，让他上马也费了一点劲，幸好之前有所准备。肃贤托人弄了一副皮造的腰带，但是结构相对复杂些，把冯英和他拴在一起，并把他的腿固定在马背上。但是还是为了避免意外，这个腰带解开的开关比较简单。
　　“肃贤，你这御马术真的能过关？”冯英打量了一下两人这装束，再次询问了一下。
　　“放心，你弟弟我虽然打仗不行，但骑马这事，我敢说就是差爹爹那么一点点！”骑在马上的肃贤神采奕奕，说话的语调也比在家里倨傲了几分，七年前的冯家少帅似乎回来了。
　　只见他轻轻夹了夹马肚，回头让那些仆从在原地等，便往幼时父亲曾带他们骑马的地方走去。
　　远处的山头，灼眼的枫叶已烧红了一大片，层峦叠嶂间还夹杂着些许绿色，清凉的秋风飒飒吹拂而过，带来山间草木的味道。马蹄下，芳草已干枯泛黄，土地也变得干燥起来，纵使晨风走得慢，也激起了一些尘土。
　　冯英咳嗽了几声，肃贤从腰间拿出水壶让他喝了两口，还笑话道：“哥，你给我找个嫂子回来吧！好让她照顾你。”
　　冯英不管他，咽下几口水，才道：“刚才风沙大而已，用不着这点小事都要拖累人家姑娘。”
　　肃贤见他这么说，有些心酸道：“哥，我是认真的。父亲和母亲生前没跟你提过？”
　　冯英背对着肃贤，双方都看不清大家的表情，只见冯英抬头做了一个深呼吸的动作，方缓缓道：“我这身子，若只是想找人过来照顾，生儿育女的话，那倒是委屈人家了。我求得有点多，只是想要一个能够真的像家人一样待我的人，不以怜悯之心看我，也不以虚荣功利之心来看我。”
　　肃贤听此，握着缰绳的手紧了些，晨风似有所觉也加快了步伐，开始小跑起来。冯英正在感叹中，被肃贤这一闹，险些就稳不住身子，慌乱之间只好握住了肃贤的手才避免不左摇右摆。
　　“肃贤呢？”冯英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取笑一下肃贤。
　　肃贤听这，果然红了脸，似乎是报复冯英，让晨风跑得更加快。感觉到冯英绷紧了身子，才开口道：“那我就保护好，照顾好大哥，让你快些找到自己喜欢的姑娘！”冯英听这，回头有些惊愕地看着正压低身子，脸有些微微发红，却笑得无比爽朗的肃贤。他垂下眼眸，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才问道：“你怎么保护我？”
　　肃贤依旧笑得灿烂说：“大哥是我唯一的亲人，舍命也会护你周全。”
　　冯英抿了抿嘴，正准备开口说什么，突然“嗖”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脸颊旁划过。晨风受惊，尖啸着扬起前蹄，肃贤死命拉着缰绳，并把冯英护着怀中，方稳住了晨风。
　　嗖的又一声，这次离他们更近，就在肃贤下意识举手挡住，掌心似被什么刮过，接而一股火辣辣的痛。此时，身后响起了很多嘈杂的声音，有十个左右的人驾着马往这边奔来，肃贤也看清刚才从身边划过的是两根弓箭！
　　没有询问和思考的原地，他知晓来着不善，一甩缰绳便驱着晨风往山林方向奔去，此处太过平坦，射中他们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他也不忘把冯英护得更紧。
　　冯英也握着缰绳，感觉到从肃贤左手握着的缰绳有些湿漉漉的，他摊开自己手一看，满手暗红的血。
　　“什么人无缘无故地追杀我们？”冯英吃惊地问，毕竟他过往的生活中，并没有遇到这么惊险的时候。
　　“不知道，或许是路过的山贼。”身后紧随而至的弓箭越来越多，本想回头询问的肃贤越发觉得对方这是必须要置他们于死地。
　　冯英勉强从肃贤的怀中探出了头，看了看后方穷追不舍的人，猜测道：“或许是我们的仇家？”
　　“是父亲曾在朝堂上得罪了什么人吗？”弓箭太密集，肃贤只好回手捉住了几根险些刺中他脑门的。
　　“父亲在朝堂上就没有什么好友！但是，他都走了，那些人追杀我们也没有好处。”冯英说到这，突然顿了一下，方恍然大悟地一捶手心道，“是朱老板？”
　　他刚这样一说，肃贤突然身子往右歪倒了，幸亏晨风察觉到，猛地一个急转把他给抛回背上，只听他牵强地扯扯嘴角对晨风说道：“晨风好样的！”眼看他们快要进入山林，后边追赶的人也急了，开始分散马匹准备包围他们。
　　结果，原来他们骑马的那处草地与山林之间，隔了一条小溪，虽然间隔不大，也让晨风踉跄了一下，待他们驱使晨风飞跃过去的时候，身后的追杀声也越发之近。
　　入了山林，前方的冯英开始挣扎地扭动身子，想要把那副腰带给卸下来。
　　“你干什么？”肃贤用力握住他的手，阻止了他不知死活的举动。
　　冯英却无比认真地跟他说：“解开，让我下马。他们目标是我！”
　　这时候，便听见了对方进树林的声音，兴许在林中，起码不方便，听声音他们都是徒步进来。肃贤也觉晨风在，目标太大，便解了束缚，自己先下了马，然后再把冯英抱下来。这一系列动作后，肃贤已喘得不行。他让晨风立在原地，自己则背着冯英往林子更深处走去。
　　“肃贤，你放下我。”冯英挣扎着要从肃贤背上下来，但肃贤却紧紧地捉着他的手，狠声道：“不放。”
　　“我不想两个都死，而且朱老板可能只是想给我们点教训，这买卖他不会做。”冯英柔声安抚道。
　　肃贤此时没有出声，但可以感觉到他走得越发地吃力，却怎么也不肯放手。
　　突然，他们听到后方传来某人的大叫，然后是一声马的嘶鸣。肃贤知道这是晨风在给他们做掩护，但心里急，手脚却跟不上，脚上一滑便往前扑倒，连带把背上的冯英都给摔了出去。
　　等冯英坐起来，已是满身的血，但他很快发现这些不是自己的伤口的，他不过是擦伤了些皮肉。他匍匐着爬向了正扶着一棵枯树站起的肃贤，他今早穿出来的是一件灰衣，现在半件都染红了。
　　“肃贤？”冯英轻声唤道，但看到他转过头来的时候，发现他半张脸都白了，嘴唇却变得有点发紫，看到他的身体也有点发抖。
　　“哥，抱歉了。没伤着吧？这些年懒了，身体大不如前。”肃贤忍着眩晕，向冯英走了过去。
　　“别说话，你快走，别管我，去找人来帮忙！”冯英侧身避开想向前搀扶的肃贤。
　　肃贤又摇晃了一下身子，道：“哥，我们一起走，那个朱老板被你逼急了，这是要杀人了啊！那群人身手不是一般的流寇，我怕……”
　　“别说了！你走！你受了伤，但是双腿还能走，你拉我往那边树下，我躲着，你快些去找人来。”冯英急得直冒火，似乎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个啰嗦的弟弟给轰走。肃贤甩了甩脑袋，想想兄长说得也没错，于是咬着牙，红着眼眶把帮他往里拉了拉，让他躲在一些低矮的灌木丛后。
　　“哥，你在这，别出声。如果你有什么事，我，我不会独活的！”说完，头也不回便跌跌撞撞地走。
　　肃贤中了两箭，虽然没伤及要害，但箭上似乎淬了毒，沿着他肩头流下来的血都是不正常的黑红，而且还有一股异常腥臭的味道。能不能走出林子找人，他自己也不敢保证。同样惊险的感觉，七年前他试过，但是这次不一样。之前，他还可以一死了之，但现在他还有个哥哥牵挂着，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死！
　　眩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而身后的嘈杂声也越来越近。肃贤扯动嘴角笑了笑：可总算跟过来了。
　　他刚才是往晨风嘶鸣的方向走，一路在明显的地方抹上血，就是等他们过来，出去找人也不晓得往哪儿找，万一他们找到了冯英怎么办？
　　来人都是蒙着脸的，举着刀，慢慢围了个半圆，把肃贤堵在了山壁处。
　　“你们不给我生路，本大爷也不放你们生路！”只听他一阵碎碎念后，一跃而起，撞倒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人，横手夺过他的刀，刀锋一甩便割破了他的喉咙，热乎的血溅了一脸。
　　其他人见肃贤发狠，也不敢接近，于是，他趁着这空隙拉下了对方的布，待看到那人的脸容时候。他嗤笑一声，缓缓转过头道：“怪不得你们从刚才开始一路追杀都安静像只阉鸡一样。”
　　他说得并非汉语，故而那训练有素的杀手听到，更觉刺激其虐杀的欲望。
　　方才被滚烫的血撒了一脸，倒让肃贤清醒了些许，既然前后退无可退，那上天如何？他一抹脸上鲜血，大喝一声蹬腿往上跃起，地上众人视线也随之上移，但顶上阳光太猛，一时睁不开眼，待以为他落地之时，竟被撒了一脸枝叶，慌忙后退几步。正值此时，肃贤眯了眯眼，手起刀落，一下击倒了三人。
　　有些后退太急，反而跌倒，肃贤疾步后退再一蹬山壁，手中的刀被他用力抛向前方，划出一道弧，杀手闪退刚好让出了一道缺口。恰好这时晨风嘶鸣而至，刚好接住下落的肃贤，后腿同力一蹬，踏中了数人，飞驰而去。
　　一群杀手受了重创，站起喘了几口气才追上，伏在马背上的肃贤艰难地控制着方向，不时往身后看，他现在还不能放松，因为眩晕和耳鸣比刚才还要强烈，刚才打斗让伤口撕裂得更加严重，而他肩膀中箭的时候只是折断了枝干，箭头还在陷在肉里，而且，毒性似乎已经入了骨髓。
　　“冯英!”晨风拐入冯英藏身的地方附近，肃贤也顾不得那么多，用力地大声喊着，同时注意四周草木声响移动。飒飒，从一老树根旁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墨绿的衣袖退到了手肘位。肃贤松了一口气，跳下马，跌跌撞撞地走到那边。
　　果然冯英正躺在那地上，摸着他的手把冯英拉了起身。冯英的身体温度有点低，但是身上并没有什么伤痕，肃贤用力地把他托上了马。冯英虽然清瘦，但终究是个成年男子，肃贤把他固定在马上后，自己已耗了许多力气，而后试了几次都没办法上马。
　　四肢的开始麻痹无力，冯英察觉到他不妥，张嘴刚想询问，而此时身后追寻的杀手已近在眼前，他们也发狂地举起大刀吼叫。肃贤艰难地扶着马，嗤笑了一句：“蛮子。”又转身跟冯英耳语了一句什么，只见那马背上的人骤然瞳孔放大，惊慌地伸手想拉着肃贤，但对方却拿着手上的碎石，用力地一戳马屁股。眨眼之间，肃贤便离自己越来越远，在那群人的影子前，慢慢倒下。
　　躺在地上已无法使用一点力气的肃贤抬抬头，顶上树影斑驳，还是正午，阳光刺目得睁不开眼，那也好，闭上眼休息一下。
　　“哥，我等一下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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