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难从

　　若不是聂凡生知道身旁站着的这个是人，还是自己认识的人，此刻单凭那一对飘在空中的血色双瞳，吓都能吓死过去！
　　玄渊就听到聂凡生低着头闭着眼咕哝了一句：“就算是个灾星也比见鬼的好！”然后就感觉到自己胸口顶上了一个尖锐的物体，低头一看，千红刀泛着寒芒的刀尖准准对着心口处。
　　“现在是特殊情况你得跟我站在一边！不然我们俩谁都活不成！”聂凡生压低了声音警告，黑暗中两人面对面站着，玄渊都可以看到她面具下的那双眼睛，有一种故作镇定的慌乱。
　　他嗤笑出声，然后毫不在乎地开口：“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唔……”
　　聂凡生简直想直接手一送一把刀捅死他！
　　“你小点声说话会死吗？！”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玄渊看了眼捂着自己嘴巴的手，眯了眯眼，血色双瞳闪过一丝探究，继而浮现出些许惊诧。
　　那歌声越来越近，玄渊也明白了为何聂凡生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不由觉得好笑，偏偏对方还在小声商量：“虽然你我有过节，但是现在不是解决的时候，等过了这一关我们江湖约战或是怎么样都随你，但是现在！你给我闭嘴！听我的！”接着嘴唇上的手松了开来，聂凡生扯着他肩上的衣服小心翼翼往旁边树丛里挪去，手上千红刀还是半分都不敢松懈。
　　玄渊今日本就没打算杀她，不过是来试试深浅，看看这个轻功天下无敌的人究竟有多少本事，没想到追到名剑山庄后山竟有意外发现，也是难得。想她此刻定是觉得腹背受敌，心中郁结无数吧。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神风鬼影’，顶着‘鬼’的名号，确也和一般妇人孩童无异，这般相信那些牛鬼蛇神的传说。”
　　聂凡生刚想骂他，突然那歌声消失了，她顿时僵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玄渊趁着她完全没心思顾及手上千红刀的空隙，一把扯过她的胳膊，整个人提着转了一圈紧紧勒在怀里。
　　“你不是大盗吗？夜行者怎么会怕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他暧昧地侧低着头，对着聂凡生露在面具外的耳朵吐气如兰。低沉的嗓音让聂凡生这个在男女之事上完全空白的家伙头皮都发麻，忍无可忍最后竟恼羞成怒，加上本就惊惶，现在更是豁出去了。
　　千红刀向后一甩，逼得玄渊松了对她的禁锢，聂凡生就像一条滑溜的鱼一样一下子窜了出去。站定之后指着玄渊破口大骂：“我本以为你是没人性的！没想到你竟如此无情无耻无理取闹！”
　　“呵，你倒说说我怎么无情无耻无理取闹了？”
　　聂凡生一半是气得一半是吓得，浑身都在抖：“你杀人如麻是无情！仗着月黑风高对一个男人动手动脚是无耻！明知我顾忌何事还这般捣乱是无理取闹！”
　　玄渊定定看着聂凡生……的身后，聂凡生喘着粗气回头，见一个人站在那里，不由恶狠狠瞪了那人一眼：“看什么看！没见过别人吵架啊！滚回去睡你的觉不然大爷我打烂你的脸！”说完又回头对着玄渊怒目而视，突然一下就呆住了，然后玄渊怀疑她绝对是发挥了十成的功力窜到自己身后的。
　　“他、他、他……他是人是鬼啊……”从玄渊背后探出半个脑袋的聂凡生看着不远处那个黑影，哆哆嗦嗦地问。
　　“是人是鬼，试试便知。”缓缓拔出离魂刀，玄渊的眼睛红得几乎要渗出血来，真真正正的杀机毕露。就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对面那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突然打了个喷嚏……还是连环喷嚏……
　　聂凡生仔细数了数，嗯，连打了八个喷嚏，估计是风寒。
　　那人显然是被这一连串的喷嚏打懵了，都有些站不稳，晃了两三下才开口，“对不阿嚏——”话还没说完又是一个，聂凡生无言以对……
　　揉了揉鼻子，那人又吸了两下，这才带着浓浓的鼻音说：“对不住二位，在下夜间赶路经过此地，不想这荒山野岭的此时竟还有人，方才许是吓着这位公子了，在下跟你赔个不是。”
　　赔你奶奶个腿的不是啊！！！你他娘的赶夜路唱什么玩意啊？！还唱这跟喊魂似的歌！你这是赶夜路该有的行为吗？！
　　聂凡生很想这样破口大骂，但是也只是想一想而已，这人的深浅底细没有摸清楚，她暂时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呵，大半夜的吓了人可不是赔礼道歉就能算了的，这可是随时会出人命的事情。”
　　“哦？那依公子的意思是？”
　　“先从我这把刀下走一遭吧。”玄渊轻吹了一下离魂刀刀身，寂静的夜里有着轻轻的翁鸣，一听便是把绝世好刀。
　　聂凡生翻翻白眼，这个人怎么什么时候都能撤扯出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明明事不关己对方也无意冒犯，何必这样锱铢必较。刚准备出言阻止，却见那人极轻地“呵”了一声。
　　“不愧是江湖第一金字杀手，这杀性看来是渗到骨子里了，只不过，以这苟延残喘的身体，人生如此短暂的时光里，少侠为何不好好恣情江湖，偏要为奴为犬任人摆布呢？”
　　话音未落，聂凡生还未反应过来，玄渊便已经冲了上去。
　　他是真的愤怒了。聂凡生可以明显感觉到玄渊整个人周身的气场，突然就变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而且下手的招式，和方才那个逗她玩似的追在身后的人完全是天差地别，甚至和前两次见到他的时候都不一样。若说此时的玄渊是在杀人，那么之前那个被称为杀人狂魔的他，只能说是在吃肉。
　　令人诧异的是，狂暴状态下的玄渊聂凡生根本没有把握能全身而退，就连穆靖书也未必不会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可是眼前这人，虽不说轻松应对，但是一手问水剑法使得如鱼得水淋漓尽致，果真如同斩不断的水一般，让人觉得处处是破绽，却又天衣无缝。
　　慢着！——问水剑法？！
　　聂凡生瞪大眼睛仔细看了看，这些天看叶今夕练剑她早已将问水剑法七七四十九式熟记于心，这人使得剑法虽不是正统的问水剑法，但却更精于之，是完美无缺的问水剑法！
　　他到底是谁？！难道也是名剑弟子？！还有为什么玄渊突然之间就变得判若两人？聂凡生一边看着打斗的两人一边回想着那人刚才说的话。
　　苟延残喘的身子……为奴为犬……
　　聂凡生皱眉，是因为这个吗？若说苟延残喘的身子，定是因为中修罗散的毒多年，毒至肺腑回天乏术；可为奴为犬……这个江湖可以驱使玄渊为奴为犬的恐怕隐月阁的阁主都没资格……但这个修罗散，又是谁给他服下的？！
　　“锵——”一把剑插在了聂凡生的脚下打断了她的天马行空，她回神看过去，玄渊的离魂刀已经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可两胸之间，那人的二指轻轻抵在那里，面带笑意。
　　哦……看起来还是玄渊略胜一筹啊，但是他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聂凡生审时度势，最后决定暂时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沉默了半晌，玄渊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如何知道的？”
　　那人“嘿嘿”笑了两声，“如果你也是一个瞎子，就会明白了。”
　　“瞎子？！”聂凡生失声喊出来，“少胡扯了！说你是瞎子你的盲拐呢？这荒郊野岭不用盲拐你能安稳走路？！”
　　那人挠了挠头：“前天夜里赶路下了场大雨，湿气太重，没法生火。我就把拐杖烧了，反正本来也就是打架的时候用来敲人头的，其他时候没什么大用，最多走路走慢点就是。”
　　…………做瞎子做到这种程度，聂凡生也算是开了眼界，当即就想问他要不要来天下第一庄，“天下第一瞎”的名号还空着呢！
　　“呵。”一声轻笑，聂凡生无比熟悉这个笑，在宗人府地牢里，还有江南客栈，玄渊也是发出了这种笑，代表着——流血和杀戮！
　　“你知道了最不该知道的事情，所以，留你不得。”说完原本逆刃的一面翻转过来，凛冽的刀锋横扫而过。聂凡生早料到他会这般，千红刀险险将离魂刀打偏，那人顺势躲开玄渊的攻击范围。
　　一对赤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瞥过来，聂凡生心里怵了一下，梗着脖子嚷嚷：“你别不分青红皂白杀人！碍着云中观的事你也是吃不了兜着走！这人和名剑山庄有关系，要杀也先等我的事办完再说！”
　　“呵，我玄渊要杀的人，也没人拦得住。莫说是你，就是你们宗主也休想。”
　　聂凡生倔脾气这个时候上来了，“嘿我今儿还就不信了！买卖也得有个先来后到之说，有我‘神风鬼影’在这儿一刻你休想后来居上！”
　　玄渊眼神一凛：“我最后警告你一遍，让开。”
　　“有胆子就来试试，你的弱点，现在知道的可不止一个人了。”聂凡生抬起手，凌空一抓插在地上的那把剑就落到了手上，剑尖直指玄渊的胸口中央。虽说聂凡生的千红刀天下闻名，可没人知道，她的剑术也是极好，凡武学之巅峰通常是破，破而后立，立而后创，创而后没人知道是什么，因为目前没有人达到过这等境界。她虽说算不上顶尖的剑客，但是好歹也是能达到破的境界，并非是破除一切别人的招式；而是可以不断打破一些墨守陈规的套路，让剑道看似不可思议，看似不堪一击，实则暗藏杀机一击毙命。
　　“找死！——”
　　还未等玄渊动手，站在聂凡生身后的肇事者尴尬地打破了这肃杀的气氛：“那个……你们当着我的面讨论谁先弄死我似乎不太好吧……而且，玄公子你内息紊乱，不宜动用内力。”
　　聂凡生闻言心中窃喜：这大毒罐子真是天都看不下去他这样丧心病狂！
　　手腕翻转，聂凡生正想赌一把，趁着玄渊此刻虚弱解决他，谁知那一瞬间映照到月光的剑身上，分明地写着两个小字——今夕。
　　她猛的回过头，吓了那人一跳：“你是何夕？！”
　　那人愣了一下，忽而低头轻声说：“何夕十年前就死了，在下叶青山。”说罢抬头对着聂凡生作了个揖：“对不住，这次的委托劳阁下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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